伊川先生語五 楊遵道錄 問:「格物是外物,是性分中物?」曰:「不拘。凡眼前無非是物,物物皆有理。如火之所以熱,水之所以寒,至于君臣父子閑皆是理?!褂謫枺骸钢桓F一物,見此一物,還便見得諸理否?」曰:「須是稿難求。雖顏子亦只能聞一知十,若到后來達理了,雖億萬亦可通?!褂謫枺骸溉缜G公窮物,一部字解,多是推五行生成。如今窮理,亦只如此著工夫,如何?」曰:「荊公舊年說話煞得,后來卻自以為不是,晚年盡支離了?!?/p> 問:「古之學者為己。不知初設心時,是要為己,是要為人?」曰:「須先為己,方能及人。初學只是為己。鄭宏中云:『學者先須要仁。』仁所以愛人,正是顛倒說卻?!?/p> 「新民」,以明德新民。 問:「日新有進意,抑只是無敝意?」曰:「有進意。學者求有益,須是日新?!?/p> 問:「『有所忿懥、恐懼、憂患,心不得其正。』是要無此數(shù)者,心乃正乎?」曰:「非是謂無,只是不以此動一本作累。其心。學者未到不動處,須是執(zhí)持其志。」 「師出以律,否臧兇?!孤捎卸x:有出師不以義者,有行師而無號令節(jié)制者,皆失律也。師出當以律,不然,雖臧亦兇。今人用師,惟務勝而已。 「弟子輿尸,貞兇。」帥師以長子,今以弟子眾主之,亦是失律,故雖貞亦兇也。 「豮豕之牙。」豕牙最能嚙害人,只制其牙,如何制得?今人為惡,卻只就他惡禁之,便無由禁止,此見圣人機會處。 「喪羊于易?!寡蛉盒卸|物。大壯眾陽并進,六五以陰居位,惟和易然后可以喪羊。易非難易之易,乃和易樂易之易。 易有百余家,難為遍觀。如素未讀,不曉文義,且須看王弼、胡先生、荊公三家。理會得文義,且要熟讀,然后卻有用心處。 讀易須先識卦體。如干有元亨利貞四德,缺卻一個,便不是干,須要認得。 「反復道也」,言終日干干往來,皆由于道也。三位在二體之中,可進而上,可退而下,故言反復?!钢林林?,如今學者且先知有至處,便從此至之,是「可與幾也」。非知幾者,安能先識至處?「知終終之」,知學之終處而終之,然后「可與守義」。王荊公云:「九三知九五之位可至而至之?!勾笊泛κ?。使人臣常懷此心,大亂之道,亦自不識湯、武?!钢林林?,只是至其道也。 荊公言,用九只在上九一爻,非也。六爻皆用九,故曰:「見群龍無首吉?!褂镁疟闶切薪√??!柑斓虏豢蔀槭住梗愿梢灾羷偨?,又安可更為物先?為物先則有禍,所謂「不敢為天下先」。干順時而動,不過處,便是不為首,六爻皆同。 問:「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恐不是卦義?!瓜壬疲骸敢嗖环粒豢慈绾斡?。當儲貳,則做儲貳。使九四近君,便作儲貳亦不害,但不要拘一。若執(zhí)一事,則三百八十四爻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也?!?/p> 看易,且要知時。凡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賢人自有賢人用,眾人自有眾人用,學者自有學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無所不通。因問:「坤卦是臣之事,人君有用處否?」先生曰:「是何無用?如『厚德載物』,人君安可不用?」 陰為小人,利為不善,不可一概論。夫陰助陽以成物者君子也,其害陽者小人也。夫利和義者善也,其害義者不善也。 「利貞者性情也」,言利貞便是干之性情。因問:「利與『以利為本』之利同否?」先生曰:「凡字只有一個,用有不同,只看如何用。凡順理無害便是利,君子未嘗不欲利。然孟子言『何必曰利』者,蓋只以利為心則有害。如『上下交征利而國?!唬闶怯泻??!何从腥识z其親,未有義而后其君?!徊贿z其親,不后其君,便是利。仁義未嘗不利?!?/p> 謝師直為長安漕,明道為鄠縣簿,論易及春秋。明道云:「運使,春秋猶有所長,易則全理會不得?!箮熤币蝗照f與先生。先生答曰:「據(jù)某所見,二公皆深知易者。」師直曰:「何故?」先生曰:「以運使能屈節(jié)問一主簿,以一主簿敢言運使不知易,非深知易道者不能?!?/p> 「云行雨施」,是干之亨處。 干六爻,如欲見圣人曾履處,當以舜可見,在側陋便是潛,陶漁時便是見,升聞時便是干干,納于大麓時便是躍。 介甫以武王觀兵為九四,大無義理,兼觀兵之說亦自無此事。如今日天命絕,則今日便是獨夫,豈容更留之三年?今日天命未絕,便是君也,為人臣子,豈可以兵脅其君?安有此義?又紂鷙很〔一〕若此,大史公謂有七十萬眾,未知是否;然書亦自云,紂之眾若林。三年之中,豈肯容武王如此便休得也?只是太誓一篇前序云:「十有一年」,后面正經(jīng)便說「惟十有三年」,先儒誤妄,遂轉為觀兵之說。先王無觀兵之事,不是前序一字錯卻,便是后面正經(jīng)三字錯卻。 先儒以六為老陰,八為少陰,固不是。介甫以為進君子而退小人,則是圣人旋安排義理也。此且定陰陽之數(shù),豈便說得義理?九六只是取純陰純陽。惟六為純陰,只取河圖數(shù)見之,過六則一陽生,至八便不是純陰。 或以小畜為臣畜君,以大畜為君畜臣。先生云:「不必如此,大畜只是所畜者大,小畜只是所畜者小,不必指定一件事。便是君畜臣,臣畜君,皆是這個道理,隨大小用。」 陳瑩中答吳國華書,天在山中,說云:「便是芥子納須彌之義?!瓜壬^正南北說,卻須彌無體,芥子無量。 問:「瑩中嘗愛文中子『或問學易,子曰:終日干干可也。』此語最盡。文王所以圣,亦只是個不已?!瓜壬唬骸阜舱f經(jīng)義,如只管節(jié)節(jié)推上去,可知是盡。夫終日干干,未盡得易。據(jù)此一句,只做得九三使。若謂干干是不已,不已又是道,漸漸推去,則自然是盡,只是理不如此?!?/p>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言道之體一作往。如此,這里須是自見得。張繹曰:「此便是無窮?!瓜壬唬骸腹淌堑罒o窮,然怎生一個無窮便了得他?」一作便道了卻他。 問:「括囊事還做得在位使否?」先生曰:「六四位是在上,然坤之六四卻是重陰,故云『賢人隱』,便做不得在位?!褂謫枺骸缚趾笕司壌?,謂有朝隱者?!瓜壬唬骸赴灿写死??向林希嘗有此說,謂楊雄為祿隱。楊雄后人只為見他著書,便須要做他是,怎生做得是?」因問:「如劇秦文,莫不當作?」先生云:「或云非是美之,乃譏之也。然王莽將來族誅之,亦未足道,又何足譏?譏之濟得甚事?或云且以免死,然已自不知明哲煌煌之義,何足以保身?作太玄本要明易,卻尤晦如易,其實無益,真屋下架屋,床上迭床。他只是于易中得一數(shù)為之,于歷法雖有合,只是無益。今更于易中推出來,做一百般太玄亦得,要尤難明亦得,只是不濟事?!?/p> 「大明終始。」人能大明干之終始,便知六位時成,卻時乘六龍以當天事。 「先迷后得」是一句,「主利」是一句,蓋坤道惟是主利,文言「后得主而有?!固帲搮s一利字。 介甫解「直方大」云:「因物之性而生之,直也;成物之形而不可易,方也?!谷艘娝坪?,只是不識理。如此,是物先有個性,坤因而生之,是甚義理?全不識也。 「至大」,「至剛」,「以直」,此三者不可闕一,闕一便不是浩然之氣。如坤所謂「直方大」是也。但坤卦不可言剛,言剛則害坤體。然孔子于文言又曰:「坤至柔而動也剛?!狗郊磩傄病R騿枺骸敢娎钣蹁浢鞯勒Z中,卻與先生說別。解『至剛處』云:『剛則不屈』,則是于至剛已帶卻直意。又曰:『以直道順理而養(yǎng)之』,則是以直字連下句,在學者著工夫處說卻?!瓜壬唬骸赶刃譄o此言,便不講論到此。舊嘗令學者不要如此編錄,纔聽得,轉動便別。舊曾看,只有李吁一本無錯編者。他人多只依說時,不敢改動,或脫忘一兩字,便大別。李吁卻得其意,不拘言語,往往錄得都是。不知尚有此語。只『剛則不屈』,亦未穩(wěn)當?!?/p> 孔子教人,各因其材,有以政事入者,有以言語入者,有以德行入者。 性出于天,才出于氣,氣清則才清,氣濁則才濁。譬猶木焉,曲直者性也,可以為棟梁、可以為榱桷者才也。才則有善與不善,性則無不善。「惟上智與下愚不移」,非謂不可移也,而有不移之理。所以不移者,只有兩般:為自暴自棄,不肯學也。使其肯學,不自暴自棄,安不可移哉?楊雄、韓愈說性,正說著才也。 韓退之說:叔向之母問楊食我之生,知其必滅宗。此無足怪,其始便染得惡氣,便有滅宗之理,所以聞其聲而知之也。使其能學,以勝其氣,復其性,可無此患。 「性相近也」,此言所稟之性,不是言性之本。孟子所言,便正言性之本。 問:「先生云:性無不善,才有善不善,楊雄、韓愈皆說著才。然觀孟子意,卻似才亦無有不善,及言所以不善處,只是云:『舍則失之?!徊豢涎猿醴A時有不善之才。如云:『非天之降才爾殊?!皇遣簧撇辉诓?,但以遇兇險陷溺之耳。又觀『牛山之木,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是山之性未嘗無材,只為斧斤牛羊害之耳。又云:『人見其禽獸也,以為未嘗有才焉,是豈有之情也哉?』所以無才者,只為『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耳』。又云:『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粍t是以情觀之,而才未嘗不善。觀此數(shù)處,切疑才是一個為善之資,譬如作一器械,須是有器械材料,方可為也。如云:『側隱之心仁也。』云云。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或相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也?!粍t四端者便是為善之才,所以不善者,以不能盡此四端之才也。觀孟子意,似言性情才三者皆無不善,亦不肯于所稟處說不善。今謂才有善不善,何也?或云:善之地便是性,欲為善便是情,能為善便是才,如何?」先生云:「上智下愚便是才,以堯為君而有象,以瞽瞍為父而有舜,亦是才。然孟子只云『非才之罪』者,蓋公都子正問性善,孟子且答他正意,不暇一一辦之,又恐失其本意。如萬章問象殺舜事,夫堯已妻之二女,迭為賓主,當是時,已自近君,豈復有完廩浚井之事?象欲使二嫂治棲,當是時,堯在上,象還自度得道殺卻舜后,取其二女,堯便了得否?必無此事。然孟子未暇與辨,且答這下意。」 生而知之,學而知之,亦是才。問:「生而知之要學否?」先生曰:「生而知之固不待學,然圣人必須學?!?/p> 先生每與司馬君實說話,不曾放過;如范堯夫,十件事只爭得三四件便已。先生曰:「君實只為能受盡言,盡人忤逆終不恕,便是好處?!?/p> 君實嘗問先生云:「欲除一人給事中,誰可為者?愿為光說一人?!瓜壬唬骸赶喙螢槿舸搜砸??如當初泛論人才卻可,今既如此,某雖有其人,何可言?」君實曰:「出于公口,入于光耳,又何害?」先生終不言。一本云:「先生曰:『某斷不說?!弧?/p> 「先進」、「后進」,如今人說前輩后輩?!赶冗M于禮樂」,謂舊事前輩之人于禮樂,在今觀之以為樸野?!负筮M于禮樂」,謂今晚進之人于禮樂,在今觀之以為君子。君子者,文質(zhì)彬彬之名。蓋周末文盛,故以前人為野,而自以當時為君子,不知其過于文也。故孔子曰:「則吾從先進。」 孔子弟子善問,直窮到底。如問「鄉(xiāng)人皆好之何如?」曰「未可也」,便又問「鄉(xiāng)人皆惡之何如?」又說「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便問「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纔說「去兵」,便問「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自非圣人不能答,便云「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不是孔子弟子不能如此問,不是圣人不能如此答。 禮記儒行、經(jīng)解,全不是。因舉呂與叔解亦云:「儒行夸大之語,非孔子之言,然亦不害義理?!瓜壬唬骸干泛αx理。恰限易,便只『潔靜精微』了卻;詩,便只『溫柔敦厚』了卻,皆不是也?!?/p> 祭法如夏后氏郊鯀一片,皆未可據(jù)。 問:「圣人有為貧而仕者否?」曰:「孔子為乘田委吏是也?!褂謫枺骸富蛟瞥颂镂舴菫樨殻瑸橹滓?。」先生曰:「乘田委吏卻不是為兆,為魯司寇便是為兆?!挂槐敬讼掠惺衷疲骸赣腥嗽疲骸合壬龂颖O(jiān)之命不受,是固也?!弧瓜壬蜓裕骸附酚腥艘源讼嗝?,某答云:待饑餓不能出門戶時,當別相度?!?/p> 荀、楊性已不識,更說甚道? 鄧文孚問:「孟子還可為圣人否?」曰:「未敢便道他是圣人,然學已到至處。」又問:「孟子書中有不是處否?」曰:「只是門人錄時,錯一兩字。如說『大人則藐之』,夫君子毋不敬,如有心去藐他人,便不是也。更說夷、惠處云『皆古圣人』,須錯字。若以夷、惠為圣之清、圣之和則可,便以為圣人則不可??疵献右?,必不以夷、惠為圣人。如伊尹又別,初在畎畝,湯使人問之,曰:「我何以湯之聘幣為哉?」是不肯仕也。及湯盡禮,然后翻然而從之,亦是圣之時。如五就湯,五就桀,自是后來事。蓋已出了,則當以湯之心為心,所以五就桀,不得不如此?!?/p> 荊公嘗與明道論事不合,因謂明道曰:「公之學如上壁?!寡噪y行也。明道曰:「參政之學如捉風。」及后來逐不附己者,獨不怨明道,且曰:「此人雖未知道,亦忠信人也?!?/p> 張戩嘗于政事堂與介甫爭辦事,因舉經(jīng)語引證。介甫乃曰:「安石卻不會讀書,賢卻會讀書。」戩不能答。先生因云:「卻不向道,只這個便是不會讀書?!?/p> 佛家有印證之說,極好笑。豈有我曉得這個道理后,因他人道是了方是,他人道不是便不是?又五祖令六祖三更時來傳法,如期去便傳得,安有此理? 謝良佐與張繹說:「某到山林中靜處.便有喜意,覺著此不是?!瓜壬唬骸溉嗣恐辽駨R佛殿處便敬,何也?只是每當不敬,見彼乃敬。若還常敬,則到佛殿廟宇,亦只如此。不知在鬧處時,此物安在?直到靜處乃覺。」繹言:「伊云,只有這些子已覺。」先生曰:「這回比舊時煞長進。這些子已覺固是,若謂只有這些子,卻未敢信?!购鲸F注云:「朱子權親見謝先生云:『某未嘗如此說?!豢謧麂浿`也。」 「屢空」兼兩意。惟其能虛中,所以能屢空。貨殖便生計較,纔計較便是不受命,不受命者,不能順受正命也。呂與叔解作如貨殖。先生云:「傳說中言子貢貨殖處亦多,此子貢始時事。」 萬物皆有良能,如每常禽島中,做得窠子,極有巧妙處,是他良能,不待學也。人初生,只有吃乳一事不是學,其它皆是學,人只為智多害之也。 「人心」,私欲也;「道心」,正心也。「?!寡圆话玻肝ⅰ寡跃?。惟其如此,所以要精一?!肝┚┮弧拐?,專要精一之也。精之一之,始能「允執(zhí)厥中」。中是極至處?;蛟疲航楦φf以一守,以中行,只為要事事分作兩處。 詩小序便是當時國史作。如當時不作,雖孔子亦不能知,況子夏乎?如大序,則非圣人不能作。 「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如二南之詩及大雅、小雅,是當時通上下皆用底詩,蓋是修身治家底事。 「關睢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淑女即后妃也,故言配荇菜以興后妃之柔順?!缸笥伊髦?,左右者隨水之貌?!缸笥也芍拐撸標芍??!缸笥移d之」者,順水而芼之。皆是言荇菜柔順之貌,以興后妃之德?!盖偕阎?,鍾鼓樂之」,言后妃之配君子,和樂如此也。 「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自是關睢之義如此,非謂后妃也。此一行甚分明,人自錯解卻。 口目耳鼻四支之欲,性也,然有分焉,不可謂我須要得,是有命也。仁義禮智,天道在人,賦于命有厚薄,是命也,然有性焉,可以學,故君子不謂命。 「則以學文」,便是讀書。人生便知有父子兄弟,須是先盡得孝弟,然后讀書,非謂已前不可讀書。 禮勝則離,故「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樂勝則流,故「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禮以和為貴,故先王之道以此為美,而小大由之。然卻有所不行者,以「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故亦不可行也。 「望道而未之見」,言文王視民如傷,以紂在上,望天下有道而未之見。「湯執(zhí)中,武王不泄邇」,非謂武王不能執(zhí)中,湯卻泄邇,蓋各因一件事言之。人謂各舉其最盛者非也,圣人亦無不盛。 魯?shù)糜锰熳佣Y樂,使周公在,必不肯受,故孔子曰:「周公之衰乎!」孔子以此為周公之衰,是成王之失也。介甫謂周公有人臣不能為之功,故得用人臣所不得之禮,非也。臣子身上,沒分外過當?shù)资?。凡言舜?a href='https://www./renwu/zengzi/' target='_blank'>曾子為孝,不可謂曾子、舜過于孝也。 「克明峻德」,只是說能明峻德之人?!阜矠樘煜聡矣芯沤?jīng)」,曰修身也,專賢也,親親也。蓋先尊賢,然后能親親。夫親親固所當先,然不先尊賢,則不能知親親之道。禮記言「克明嵕德,顧諟天之明命,皆自明也」者,皆由于明也。 「平章百姓」,百姓只是民。凡言百姓處皆只是民,百官族姓已前無此說。 陳平只是幸而成功,當時順卻諸侯,亦只是畏死。漢之君臣,當恁時,豈有樸實頭為社稷者?使后來少主在,事變卻時,他也則隨卻。如令周勃先入北軍,陳平亦不是推功讓能底人,只是占便宜,令周勃先試難也。其謀甚拙,其后成功亦幸。如人臣之義,當以王陵為正。 周勃當時初入北軍,亦甚拙,何事令左祖則甚?忽然當時皆右█,后還如何?當時已料得必左█,又何必更號令?如未料得,豈不生變,只合驅之以義,管它從與不從。 韓信初亡,蕭何追之,高祖如失左右手,卻兩日不追,及蕭何反,問之曰:「何亡也?」曰:「臣非亡,乃追亡者也?!巩敃r高祖豈不知此二人,乃肯放與項羽,兩日不追邪?乃是蕭何與高帝二人商量做來,欲致韓信之死爾。當時史官已被高祖瞞過,后人又被史官瞞。 惜乎,韓信與項羽,諸葛亮與司馬仲達,不曾合戰(zhàn)。更得這兩個戰(zhàn)得幾陣,不妨有可觀。 先生每讀史到一半,便掩卷思量,料其成敗,然后卻看有不合處,又更精思,其間多有幸而成,不幸而敗。今人只見成者便以為是,敗者便以為非,不知成者煞有不是,敗者有是底。 讀史須見圣賢所存治亂之機,賢人君子出處進退,今人只將他見成底事便做是使,示知煞有誤人處。 先生在講筳,嘗典錢使。諸公因問:必是俸給大段不足,后乃知到任不曾請俸,諸公遂牒戶部,問不支俸錢。戶部索前任歷子。先生云:「某起自草萊,無前任歷子?!古f例,初入京官時,用下狀出給料錢歷,其意謂朝廷起我,便當廩人繼粟,庖人繼肉也。遂令戶部自為出券歷。戶部只欲與折,諸公又理會,館閣尚請見錢,豈有經(jīng)筳官只請折支?又檢例,已無崇政殿說書多時,戶部遂定,已前未諸者只與折支,自后來為始,支見錢。先生后自涪陵歸,復官半年,不曾請俸。糧料院吏人忽來索請券狀子。先生云:「自來不會寫狀子?!故苁氯瞬蝗?,只令子弟錄與受官月日。 先生在經(jīng)筳時,與趙侍郎、范純甫同在后省行,見曉示,至節(jié)令,命婦進表,賀太皇及太后太妃。趙、范更問備辦,因問先生。先生云:「某家無命婦?!苟等?,問何不誥封?先生曰:「某當時起自草萊,三辭然后受命,豈有今日乃為妻求封之理?」其夫人至今無封號。問:「今人陳乞恩例,義當然否?」「人皆以為本分者不一作不以。為害?!瓜壬唬骸钢粸槎袷看蠓虻赖脗€乞字慣卻,動不動又是乞也?!挂騿枺骸戈惼蚍飧缸?,如何?」先生曰:「只為而今士大夫道得個乞字慣卻,動不動又是乞也?!挂騿枺骸戈惼蚍飧缸?,如何?」先生曰:「此事體又別?!乖偃堃妫疲骸钙湔f甚長,待別時說?!?/p> 范堯夫為蜀漕,成都帥死,堯夫權府。是時,先生隨侍過成都,堯夫出送,先生已行二里,急遣人追及之,回至門頭僧寺相見。堯夫因問:「先生在此,有何所聞?」先生曰:「聞公嘗言:『當使三軍之士知事帥君如事父母』不知有此語否?」堯夫愕然,疑其言非是。先生曰:「公果有此語,一國之福也?!箞蚍蚍较?。先生卻云:「恐公未能使人如此?!箞蚍蛟偃龁栔O壬唬骸钢蝗缜叭展珯喔皫浄剿?,便使他臣子張樂大排,此事當時莫可罷?」堯夫云:「便是純?nèi)十敃r不就席,只令通判伴坐。」先生曰:「此尤不是。」堯夫驚愕,即應聲曰:「悔當初只合打散便是?!瓜壬唬骸赣指皇?。夫小人心中,只得些物事時便喜,不得便不足。他既不得物事,卻歸去思量,因甚不得此物,元來是為帥君。小人須是切己,乃知思量。若只與他物事,他自歸去,豈更知有思量?」堯夫乃嗟嘆曰:「今日不出,安得聞此言?」 先生云:「韓持國服義最不可得。一日某與持國、范夷叟泛舟于穎昌西湖,須臾客將云:『有一官員上書,謁見大資?!荒硨⒅^有甚急切公事,乃是求知己。某云『大資居位,卻不求人,乃使人倒來求己,是甚道理?』夷叟云:『只為正叔一作姨夫。太執(zhí),求薦章,常事也?!荒吃疲骸翰蝗?。只為曾有不求者不與,來求者與之,遂致人如此?!怀謬惴??!?/p> 先生初受命,便在假,欲迤邐尋醫(yī),既而供職。門人尹焞深難之,謂供職非是。先生曰:「新君即位,首蒙大恩,自二千里放回,亦無道理不受。某在先朝,則知某者也。當時執(zhí)政大臣皆相知,故不當如此受。今則皆無相知,朝廷之意只是憐其貧,不使饑餓于我土地。某須領他朝廷厚意,與受一月料錢,然官則某必做不得。既已受他誥,卻不供職,是與不受同。且略與供職數(shù)日,承順他朝廷善意了,然后惟吾所欲?!?/p> 先生因言:「今日供職,只第一件便做他底不得。吏人押申轉運司狀,某不曾簽。國子監(jiān)自系臺省,臺省系朝廷官。外司有事,合行申狀,豈有臺省倒申外司之理?只為從前人只計較利害,不計較事體,直得恁地。須看圣人欲正名處,見得道名不正時,便至禮樂不興,自然住不得。夫禮樂,豈玉帛之交錯,鍾鼓之鏗鏘哉?今日第一件便如此。人不知,一似好做作只這些子。某便做他官不得,若久做他底時,須一一與理會?!?/p> 謝某曾問:「涪州之行,知其由來,乃族子與故人耳?!棺遄又^程公孫,故人謂邢恕。先生答云:「族子至愚,不足責。故人至一作情。厚,不敢疑。孟子既知一作系之。天,安用尤臧氏?」因問:「邢七雖為惡,然必不到更傾先生也?!瓜壬唬骸溉?。邢七亦有書到某云:『屢于權宰處言之。』不知身為言官,卻說此話。未知傾與不傾,只合救與不救,便在其間?!褂謫枺骸感掀呔脧南壬攵紵o知識,后來極狼狽?!瓜壬唬骸钢^之全無知則不可,只是義理不能勝利欲之心,便至如此也?!?/p> 先生云:「某自十七八讀論語,當時已曉文義,讀之愈久,但覺意味深長。論語,有讀了后全無事者,有讀了后其中得一兩句喜者,有讀了后知好之者,有讀了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稻之者?!?/p> 今人不會讀書。如「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須是未讀詩時,授以政不達,使四方不能專對;既讀詩后,便達于政,能專對四方,始是讀詩?!溉硕鵀橹苣?、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鬼毷俏醋x周南、召南,一似面墻;到讀了后,便不面墻,方是有驗。大抵讀書,只此便是法。如讀論語,舊時未讀是這個人,及讀了后又只是這個人,便是不曾讀也。 大率上一爻皆是師保之任,足以當此爻〔一〕也。 若要不學佛,須是見得他小,;便自然不學。 文中子本是一隱君子,世人往往得其議論,附會成書。其閑極有格言,荀、楊道不到處。又有一件事,半截好,半截不好。如魏征問:「圣人有憂乎?」曰:「天下皆憂,吾獨得不憂?」問疑,曰:「天下皆疑, 吾獨得不疑?」征退,謂董常曰:「樂天知命吾何憂?窮理盡性吾何疑?」此言極好。下半截卻云:「征所問者跡也,吾告汝者心也,心跡之判久矣。」便亂道。 文中子言:「封禪之費,非古也,其秦、漢之侈心乎!」此言極好。古者封禪,非謂夸治平,乃依本分祭天地,后世便把來做一件矜夸底事。如周頌告成功,乃是陳先王功德,非謂夸自己功德。 文中子續(xù)經(jīng)甚謬,恐無此。如續(xù)書始于漢,自漢已來制詔,又何足記?續(xù)詩之備六代,如晉、宋、后魏、北齊、后周、隋之詩,又何足釆?韓退之言「孟子醇乎醇」,此言極好,非見得孟子意,亦道不到。其言「荀、楊大醇小疵」,則非也。荀子極偏駁,只一句「性惡」,大本已失。楊子雖少過,然已自不識性,更說甚道? 韓退之言「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此言卻好。只云「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便亂說。只如原道一篇極好。退之每有一兩處,直是搏得親切,直似知道,然卻只是博也。 問:「文中子謂『諸葛亮無死,禮樂其有興乎!』諸葛亮可以當此否?」先生曰:「禮樂則未敢望他,只是諸葛亮已近王佐。」又問:「如取劉璋事,如何?」先生曰:「只有這一事大不是,便是計較利害。當時只為不得此,則無以為資。然豈有人特地出迎他,卻于坐上執(zhí)之?大段害事,只是個為利。君子則不然,只一個義不可便休,豈可茍為?」又問:「如湯兼弱攻昧,如何?」先生曰:「弱者兼之,非謂并兼取他,只為助他,與之相兼也。昧者乃攻,亂者乃取,亡者乃侮?!?/p> 張良亦是個儒者,進退閑極有道理。人道漢高袓能用張良,卻不知是張良能用高袓。良計謀不妄發(fā),發(fā)必中。如后來立太子事,皆是能使高袓必從,使之左便左,使之右便右,豈不是良用高袓乎?良本不事高袓,常言為韓王送沛公。觀良心,只是為天下,,且與成就卻事。后來與赤松子游,只是個不肯事高袓如此。 五德之運,卻有這道理。凡事皆有此五般,自小至大,不可勝數(shù)。一日言之,便自有一日陰陽;一時言之,便自有一時陰陽;一歲言之,便自有一歲陰陽,一紀言之,便有一紀陰陽;氣運不息,如王者一代,又是一個大陰陽也。唐是土德,便少河患;本朝火德,多水一作火。災。蓋亦有此理,只是須于這上有道理。如關朗卜百年事最好,其閑須言如此處之則吉,不如此處之則兇,每事如此,蓋雖是天命,可以人奪也。如仙家養(yǎng)形,以奪既衰之年;圣人有道,以延已衰之命,只為有這道理?;蛟疲骸笇こS^人出辭氣,便可知人。」先生曰:「亦安可盡?昔橫渠嘗以此觀人,未嘗不中,然某不與他如此。后來其弟戩亦學他如此,觀人皆不中,此安可學?」 觀素問文字氣象,只是戰(zhàn)國時人作。謂之三墳書,則非也,道理卻總是。想當時亦須有來歷,其閑只是氣運使不得。錯不錯未說,就使其法不錯,亦用不得。除是堯、舜時,十日一風,五日一雨,始用得。且如說潦旱,今年氣運當潦,然有河北潦,江南旱時,此且做各有方氣不同,又卻有一州一縣之中潦旱不同者,怎生定得?學佛者多要忘是非,是非安可忘得?自有許多道理,何事忘為?夫事外無心,心外無事。世人只被為物所役,便覺苦事多。若物各付物,便役物也。世人只為一齊在那昏惑迷暗海中,拘滯執(zhí)泥坑里,便事事轉動不得,沒著身處。莊子齊物。夫物本齊,安俟汝齊?凡物如此多般,若要齊時,別去甚處下腳手?不過得推一個理一也。物未嘗不齊,只是你自家不齊,不干物不齊也。 先生在經(jīng)筵,聞禁中下后苑作坊取金水桶貳只,因見潞公問之。潞公言:「無。彥博曾入禁中,見只是朱紅,無金為者。」某遂令取文字示潞公,潞公始驚怪。某當時便令問,欲理會,卻聞得長樂宮遂已。當時恐是皇帝閣中,某須理會。先生舊在講筵,說論語「南容三復白圭」處,內(nèi)臣貼卻容字,因問之。內(nèi)臣云:「是上舊名。」先生講罷,因說:「適來臣講書,見內(nèi)臣貼卻容字,夫人主處天下之尊,居億兆之上,只嫌怕人尊奉過當,便生驕心,皆是左右近習之人養(yǎng)成之也。嘗觀仁宗時,宮嬪謂正月為初月,蒸餅為炊餅,皆此類。請自后,只諱正名,不諱嫌名及舊名。」纔說了,次日孫莘老講論語,讀子畏于匡為正。先生云:「且著個地名也得。子畏于正,是甚義理?」又講「君祭先飯」處,因說:「古人飲食必祭,食谷必思始耕者,食菜必思始圃者,先王無德不報如此。夫為人臣者,居其位,食其祿,必思何所得爵祿來處,乃得于君也。必思所報其君,凡勤勤盡忠者,為報君也。如人主所以有崇高之者位者,蓋得之于天,與天下之人共戴也,必思所以報民。古之人君視民如傷,若保赤子,皆是報民也?!姑恐v一處,有以開導人主之心處便說。始初內(nèi)臣宮嬪門皆攜筆在后抄錄,后來見說佞人之類,皆惡之。呂微仲使人言:「今后且刻可傷觸人?!狗秷蚍蛟疲骸傅坏乐郑M說不妨?!褂种v君祭以下,莆田本添。 或問:「橫渠言圣人無知,因問有知。」先生曰:「纔說無知,便不堪是圣人。當人不問時,只與木石同也?」先生云:「呂與叔守,橫渠學甚固,每橫渠無說處皆相從,纔有說了,便不肯回?!?/p> 蘇洵錄橫渠語云:「和叔言香聲。橫渠云:『香與聲猶是有形,隨風往來,可以斷續(xù),猶為粗耳。不如清水。今以清冷水置之銀器中,隔外便見水珠,曾何漏隙之可通?此至清之神也?!幌壬疲骸捍艘嘁姴槐M,卻不說此是水之清,銀之清,若云是水,因甚置██中不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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