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一八回

讀紅品詩詞-82

《怡紅快綠匾詩》賞析

文/墨吟 筱蕊

圖：怡紅院

寶玉奉命所寫的第三首五律《怡紅快綠》，題詠賈妃賜名的怡紅院，也正是后來寶玉的居所。因游廊兩邊分別種著芭蕉和海棠，紅綠相映，寶玉曾題匾額為“紅香綠玉”，賈妃省親進入大觀園，將匾額改為“怡紅快綠”，這“怡、快”二字改得很好，隱含著元春的一個心愿，期望寶玉和眾姐妹在這個園子里生活舒暢快樂。

當(dāng)時眾姐妹已陸續(xù)交卷，寶玉才開始寫第三首，心中不免焦急。

這時寶釵湊過去，看寶玉如何寫。她轉(zhuǎn)眼瞥見內(nèi)有“綠玉春猶倦”之句，便趁人不注意，急忙回身推寶玉一下，使眼色指向元春，悄聲說道：“她因不喜歡紅香綠玉，才改了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二字，豈不是有意和她爭馳了？況且蕉葉之說也頗多，再想一個字改了罷?！?/span>

寶玉聽寶釵如此說，急得額頭冒汗，便拭汗道：“我這會子總想不出什么典故來?！?/span>

寶釵笑道：“你只把綠玉的玉字改作蠟字就是了?！?/span>

寶玉道：“綠蠟可有出處？”

寶釵見問，悄悄地咂嘴點頭，奚落道：“虧你今夜不過如此，將來金殿對策，你大約連趙錢孫李都忘了呢！唐代錢翊詠芭蕉詩頭一句'冷燭無煙綠蠟干’，你都忘了不成？”

寶釵所引詩句語出錢翊《未展芭蕉》，全詩為：“冷燭無煙綠蠟干，芳心猶捲怯春寒。一緘書札藏何事，會被東風(fēng)暗拆看?！?/span>

寶玉聽了，不覺洞開心臆，笑道：“該死，該死！現(xiàn)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來了，真可謂一字師了。從此后我只叫你師父，再不叫你姐姐了?！?/span>

寶釵亦悄悄笑道：“還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說罷，怕耽誤寶玉工夫，遂抽身走開了。于是寶玉改“玉”為“蠟”，“倦”字相應(yīng)改為“捲”。

賈妃展讀寶玉的第三首五律，經(jīng)寶釵畫龍點睛后，更貼切了：

怡紅快綠

（怡紅院匾額）

深庭長日靜，兩兩出嬋娟。

綠蠟春猶捲，紅妝夜未眠。

憑欄垂絳袖，倚石護青煙。

對立東風(fēng)里，主人應(yīng)自憐。

首聯(lián)總體描寫怡紅院的環(huán)境特點：幽深的庭院里終日安靜，游廊兩旁的芭蕉和海棠成雙成對，仿若靈秀的美人。

“嬋娟”有多種用法，可借指姿態(tài)、美人、花木、明月等，此處當(dāng)指美人。

頷聯(lián)接首聯(lián)描寫芭蕉、海棠的形態(tài)：初春的蕉葉密密地捲在一起，還沒有舒展心意，好像一支支青翠的蠟燭；深夜的海棠尚未入睡，好像一個個紅衣少女展示著如花的容顏。

頸聯(lián)繼續(xù)描寫芭蕉、海棠的姿態(tài)：盛開的海棠花靠著欄桿，猶如美人下垂的紅色衣袖；蔥蘢的芭蕉葉倚著山石，猶如呵護著裊裊青煙。

頷聯(lián)和頸聯(lián)細(xì)致入微的比喻，使得芭蕉和海棠有了醉人的神韻。

尾聯(lián)歸結(jié)到怡紅快綠：在東風(fēng)里相對而立的芭蕉和海棠，如此婀娜多姿，如此令人怡悅神往，它們的主人一定要懂得憐惜??！

怡紅院的主人就是寶玉，要說憐香惜玉，他是紅樓第一人。連蕉棠這樣的植物都能如此被他欣賞和愛護，何況純凈如清泉的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