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被賈母稱為“木頭人”,很少流露情感和喜惡,賈府的大部分事務(wù)已移交王熙鳳管理,她則日常吃吃齋,念念佛,清靜卻也無聊無趣。她有一個憐貧惜老的好名聲,貌似也很有善心。但是她卻當(dāng)眾表示過對晴雯的厭惡,不僅厭惡,而且非常厭惡。甚至后來找借口不顧一切趕走了晴雯,致其病逝。王夫人為何對晴雯有這么大的不滿呢? 晴雯是寶玉身邊的人,王夫人并不熟悉,甚至連面都很少見過。她對晴雯的趕盡殺絕,看似不可理喻,細(xì)細(xì)分析,卻也有跡可循。晴雯雖然到死都在不平,咽不下一口氣,覺得自己受了不白之冤。但不管她冤不冤,做沒做過出格的事,王夫人都不會輕饒了她。 有人認(rèn)為,王夫人討厭晴雯的原因之一,就是晴雯長得太好,對于年輕漂亮的女性,王夫人的潛意識里并不待見。這可能也是很多年紀(jì)大的女性的通病,賈府里的婆子媽子與丫環(huán)們,往往就是兩個陣地。說白了就是一種嫉妒心理。 但王夫人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就算有那樣的心理,也不會表現(xiàn)得太小家子氣。更何況,王夫人身邊的金釧兒,不也是又漂亮又活潑,甚至膽子比晴雯還大,愛挑逗寶玉嗎?金釧兒跳井后,王夫人說過,素日金釧兒就像自己的女兒。雖然有些假惺惺,但至少她待金釧兒并不薄,甚至有可能就是將其作為寶玉準(zhǔn)姨娘培養(yǎng)的。 但晴雯的外貌,確實(shí)是王夫人不喜歡的類型。她長得像林黛玉,也像探春,很有可能有點(diǎn)趙姨娘年輕時的影子,都屬于那種漂亮得過分,在人群中怎么也藏不住的類型。王夫人厭惡趙姨娘,對林黛玉也不甚喜歡,所以對這樣的外貌不感冒,也是人之常情。生得太美,在王夫人眼里就是一種原罪,第一眼就不會喜歡。這也是一種眼緣吧。只能說,晴雯的運(yùn)氣不太好。 再說個性。漂亮的人往往張揚(yáng)。王夫人是容不下有個性的人嗎?也未必,她自己年輕時,也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劉姥姥形容她,爽快,不拿大。倒頗有王熙鳳的影子。王夫人屋里的大丫環(huán),也不都是笨笨的類型,除了伶俐熱情的金釧,彩云彩霞也不比其他大丫環(huán)差。 王夫人容不下晴雯,是多種原因所致。晴雯覺得自己生得好些,才釀成了不幸,還是太單純了。 首先,晴雯是賈母給寶玉的。賈母喜歡晴雯標(biāo)致,言語爽利,針線活兒也出色,晴雯就是妾的標(biāo)準(zhǔn)。王夫和賈母的關(guān)系,和其他婆媳一樣,客氣而微妙。王夫人人到中年,大兒子死了,才有了寶玉,偏偏賈母將寶玉弄到自己身邊撫養(yǎng),享盡天倫之樂。王夫人自然不能說什么,但心底的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她不能對賈母怎樣,但晴雯可只是一個丫環(huán),賈母越是欣賞,喜愛,王夫人就越不會有同感。 當(dāng)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王夫人并不知道晴雯這個人。王夫人對生活是沒什么熱情的,都不怎么見人,也不愛參加集體活動。這樣的人,她的世界是灰色的,偏消極的,也缺乏寬容的心態(tài)。王夫人應(yīng)該處于更年期,一個婆婆不喜,丈夫不愛,生活寡淡的貴婦人,她其實(shí)繃緊了一根弦,沒辦法真正松弛。所以她看別人,尤其是年輕女孩子,往往刻薄而嫌厭。只是平時,王夫人的這些心理,都埋在心底,不輕易暴露,因?yàn)槟遣环弦粋€貴太太的身份,她也懶得理會。 再有,人與人之間,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腦海里對一個人的評判形成,就再難改變。王夫人與晴雯的“初遇”剛好就不美麗。王夫人陪著賈母一行人逛大觀園,看見一個丫環(huán)在那里罵小丫環(huán),王夫人馬上就看不順眼了,不過礙于賈母在場,可能也只能裝作沒看見。從此,她記住了那一幕。當(dāng)知道對方是晴雯時,她更是不淡定了,說自己當(dāng)時就看不慣那輕狂樣。晴雯罵人的場面,讀者們也都領(lǐng)教過,就是寶玉也能被她懟得怒氣沖天,透著潑辣勁兒,口不擇言,嗓門大但不會講道理。在有些人看來,她就是以勢欺人,胡攪蠻纏。 看,就是那一面,王夫人對晴雯的印象已糟糕得不行。至于晴雯到底是怎樣的人,她根本不了解,就武斷地給其下了定義。再加上別有用心之人的三言兩語,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晴雯到底無不無辜呢?這也是各有各的說法。但不管怎樣,樹大招風(fēng),外在條件出眾,受盡寶玉青眼的晴雯,因鋒芒太露,不僅在怡紅院被孤立,就是外頭那些婆子也多看她不順眼。王夫人在做民意調(diào)查時,沒有人幫著她說好話,這其實(shí)也是晴雯自己做人的失敗。如果她是平庸之輩倒也罷了,就像秋紋,也狂得很,但實(shí)在沒什么拿得出手的,而且會看一點(diǎn)眼色,就算是興風(fēng)作浪,也沒人注意。可晴雯不行啊,持靚行兇的最佳方式,是面對異性,而非同性。否則,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王夫人為何突然對寶玉房中的丫環(huán)如此在意起來了?要知道,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幾乎是不聞不問的狀態(tài)。 一是寶玉漸漸大了,丫環(huán)們也漸漸大了。大了也有大了的煩惱,而且比兒時更令人操心。男女之情雖是尋常事,但也須得父母認(rèn)可。否則,任其發(fā)展,便有可能釀成禍?zhǔn)?。?dāng)王夫人親眼所見金釧兒是如何“勾引”自己的寶玉,自然爆發(fā)雷霆之怒,拿出非常手段,卻不料致金釧兒跳井而亡。由這件事又牽連著寶玉被毒打,幾乎掉了半條命,家里鬧得雞犬不寧。想著早逝的賈珠,想到這輩子只有寶玉一個依靠了,王夫人不由得提起了心,開始全面關(guān)注起寶玉的怡紅院來。 二是王夫人把寶玉的不爭氣,胡作非為都算在了丫環(huán)頭上。寶玉不用功讀書,成日喜歡和女孩們廝混,他如果不好,自然也是壞女孩教的,調(diào)唆的,自己的兒子,自然是沒錯的。誰是壞女孩呢?經(jīng)過金釧兒一事,更加印證了王夫人的想法,太漂亮的,太聰明伶俐的,那就是狐貍精。而怡紅院第一人是誰?她還沒想起,自然有人向她告狀了。別說太過伶俐的晴雯,芳官,就算是四兒,只是有些清秀,但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那也是狐貍精了。甚至連沒進(jìn)成怡紅院的柳五兒,也遭到了她的惡言,說虧得死了。 三是賈珠的早死,令王夫人心有余悸。賈珠是如何死的?書里沒有明說,但根據(jù)寶玉挨打時眾人的反映,很有可能賈珠也是犯了錯誤,被毒打而死。這是賈府不能提的禁忌,也是王夫人永遠(yuǎn)的痛。她寧可殺一儆百,也要堅決杜絕此類事件再發(fā)生。 王夫人又是真的很喜歡襲人,麝月等人嗎?也未必,王夫人貌似沒有真正喜歡的人和物,她的心大概已經(jīng)冷了,硬了。在她眼里,笨笨的人沒有攻擊性,危險性,方便管理,省事省心。更何況襲人是天下第一賢良人,慮王夫人之所慮,憂王夫人之所憂。在這樣的對比下,晴雯就更討厭了。 如果王夫知道寶玉和襲人發(fā)生了關(guān)系,會是什么態(tài)度呢?大概也不會太意外,這本來也是半公開的秘密了,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哪個房里都有,因?yàn)橐u人終是進(jìn)不了寶玉的心,她更像一個保姆,一個管家。而最令王夫人生氣的,是寶玉老是聽那些丫環(huán)的話,做小伏低,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沒有界限,沒有規(guī)矩,而且還被調(diào)唆著,不讀書不上進(jìn)。 王夫人對那些女孩滿滿的敵意,如暴風(fēng)驟雨一般席卷了怡紅院,致使眾芳流散,而晴雯首當(dāng)其沖。但這淫威之下,卻是她身為一個母親的失敗和無力,她想要竭力全面地掌控寶玉的生活。她不僅眼盲,心也盲,怡紅院內(nèi)部到底是什么情況,她并不清楚,至于觀人方面,她也實(shí)在太膚淺,善惡不分。她是辣手摧花,一手毀了那些女孩的人生,也讓寶玉傷心不已。而她自己,同樣不得安生。 作者:阿五,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