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顧姑娘初中畢業(yè)，不愛學(xué)習(xí)，去了省城招待所當(dāng)服務(wù)員。

那年，作為一方父母官的吳老，也就是后來成為小顧公公的人，去省城開會，認(rèn)識了小顧。個子高挑、身材豐腴、面容姣好、皮膚白皙的小顧往那里一站，確實讓人眼前一亮。

這吳老，是下屬對他的尊稱。吳老長相威嚴(yán)，工作中雷厲風(fēng)行。無奈生了個兒子小吳，自幼不服管教，吳老越是嚴(yán)厲，他越是執(zhí)拗叛逆。

都說三十而立，小吳年屆三十，媳婦還沒著落。一向保守傳統(tǒng)的吳老，不得不放下一貫嚴(yán)厲的面孔和作風(fēng)，一再放低對兒子要求。也可以說沒要求了，你只要找個媳婦，成個家，最好再生個孩子，一切依著你。

而小吳相親無數(shù)，無一滿意。個子不夠高、皮膚不夠白、身材比例不夠好，甚至牙不夠潔白整齊，都是他相親失敗的借口。

當(dāng)吳老看到端茶倒水的小顧，腦海里一下閃過那不爭氣的兒子。然后吳老就和小顧拉了幾句家常，無非是小姑娘挺勤快呀，家是哪的？幾句話過后，竟得知兩人是老鄉(xiāng)。

然后吳老問到有沒有找對象這樣實在的話題，小顧說沒有。然后吳老心里就有了盤算，他一下子想到了家中那個令他頭疼的兒子。

                    （二）

吳老回去后，和兒子說了小顧的情況，主要是身高長相方面，因為兒子在意的是這個。

小吳一聽，坐不住了。那時候還沒有高鐵，當(dāng)晚即坐火車趕到省城，見到小顧，那是一百個滿意。

小顧長得確實是美，性格呢，也是直爽不做作。用她自己話說，自己身材是照國際標(biāo)準(zhǔn)長的。一米七的個子，卻長著一尺九的小蠻腰，文胸要穿c罩杯。

心花怒放的小吳馬上給爸爸打電話，說我至今未娶就是在等她呢，我就非小顧不娶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非常順利了，小吳看中了小顧的美貌，小顧更看重小吳的家庭。小顧合同尚未期滿，懷了小吳的孩子，然后回老家，奉子成婚。十月懷胎，誕下一女。

              （三）

小顧，人漂亮，性格卻很溫軟。結(jié)婚后，一直與公婆住一處。婆婆長年身體不好，性格就有些乖戾。不過小顧一直發(fā)揚(yáng)溫良恭謙讓的作風(fēng)，倒也相安無事。

對公公，小顧一直心存感恩，畢恭畢敬。早晨，給公公兌好洗臉?biāo)?，擺好洗漱用品，然后早飯端上桌。因婆婆身體不好，家里一直由保姆常年料理家務(wù)事。自從小顧嫁過來，時時處處可比保姆細(xì)心周到多了，干脆辭退了保姆，也省下了一筆開支。因此，公公對小顧也是說不出一個不字。

只有那個不省心的老公小吳，讓小顧頗有微詞。小吳上著朝九晚五還雙休的班，按說很清閑了?？芍灰恢?，不是躺沙發(fā)打游戲，就是躺床上上網(wǎng)聊天。衣來張手，飯來張口，是常態(tài)。有時小顧忘了給他擦鞋，他就抬起腳，把皮鞋往沙發(fā)套上蹭。鞋是錚亮了，沙發(fā)套卻污穢不堪了。然后小顧就得把整個沙發(fā)套拆下來洗一遍。

老公這行為，在小顧看來算不了什么。在她眼里，丈夫就是個頑劣沒長大的孩子，過幾年年紀(jì)大點就好了。倒是吳老有時看不下去，斥責(zé)兒子幾句，小顧就趕緊打圓場：爸爸別生氣，這沙發(fā)套早就臟了，早該洗了。

是的，對小顧來說這算不了什么事。可丈夫還有一點，是她無法容忍的，而又不得不忍的，用現(xiàn)在話來說就是聊騷。

好吧，你聊就聊吧，可你別奔現(xiàn)啊，這是小顧的想法?？尚歉静焕頃☆櫴裁聪敕ā＝裉旖o這個生理期的妹妹送小米紅糖，明天陪那個妹妹去青島看海。和他的那些個妹妹說，小顧就是個畫中人，看著美，實則沒一點情趣，沒一點感覺。當(dāng)然，這些都是小顧偷看老公手機(jī)得知的。

然后小顧為了變得有情趣，為讓老公對她有感覺，平生進(jìn)行了第一次美容。本來就很好看的雙眼皮，只因為老公一句：你這眼帶狐媚樣，不是正宗雙眼皮，不大氣。于是她割了“正宗雙眼皮”，本來十分完美俊秀的一張臉，因此變得有些不倫不類。

小顧的討好遷就，換來的卻是老公的鄙視和厭惡。小吳夜不歸宿，冷暴力，對新婚一年多的小顧來說已司空見慣。

              （四）

漸漸的，小顧性格就有了變化，以前那個靈氣愛笑的姑娘不見了。

有時做著飯，一邊揉面一邊傻笑，有時嘴里還自言自語。由原來的身輕如燕、勤快伶俐，變得行動遲緩，丟三落四。說話做事，就有些不著邊際。

轉(zhuǎn)眼到了女兒上幼兒園的年紀(jì)，幼兒園給孩子建檔，需孩子家長雙方照片各一張。然后小顧就把自己和公公的照片，讓女兒帶去學(xué)校。老師心想，孩子媽媽如花似玉，怎么爸爸卻是兩鬢染霜。于是當(dāng)著小顧面說出了自己疑問，小顧說：呀，老師，我忘了告訴你，那是孩子的爺爺，爺爺也是家長啊，所以就把爺爺照片拿來了。孩子爺爺是大官呀，您還不認(rèn)識??！

然后年輕的老師把這當(dāng)作笑話講給同事，一傳十，十傳百，這件事，遂成為許多人茶余飯后的談資。最后傳到吳老耳朵里，氣得夠嗆。

一年春節(jié)，小顧的單位領(lǐng)導(dǎo)，出于禮節(jié)給吳老送了兩盆花，結(jié)果小顧在辦公室指著王姐的花說：你這盆，不如局長送我爸爸那盆開得好。

于是，單位所有人都知道領(lǐng)導(dǎo)給小顧公公送花了。這件事后，小顧單位領(lǐng)導(dǎo)見了公公要么硬著頭皮打個招呼，要么裝作無視低頭走開。公公知道，這肯定又是小顧惹的。于是吳老對小顧愈發(fā)不滿。

又有一次，吳老邀請幾個同事家庭來家里小聚。席間，有人夸贊小顧真漂亮。小顧說：我就是個殘花敗柳，漂亮什么呀。

旁人掩嘴竊笑，但公公臉上卻掛不住了。對小顧的不滿，又增加一分，同時還夾雜了厭惡。

小顧的女兒，先天性弱視，另外心臟也不大好。那時候二胎還沒有放開，但鑒于女兒的健康狀況，完全符合要二胎的條件。二胎準(zhǔn)生證順利批下來，一年過去，小顧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

這期間，小顧公公的朋友，推銷保健品，公公就留了一些補(bǔ)鐵補(bǔ)血之類的，給小顧吃。

一天，小顧去小區(qū)門口超市買東西，老板娘問小顧：說要二胎這么長時間了，怎么還沒動靜？小顧：誰知道呢，俺公公天天讓我吃這藥那藥的，就是懷不上。

這句話，迅速成為老板娘八卦的最新佐料。以至于最后一個人聽到的是這樣的版本：小顧的公公，天天讓小顧吃那什么藥，吃了懷不了孩子了……

風(fēng)言風(fēng)語，最后被好事者送到了小顧公公那里。于是，公公的肺都快氣炸了。手指著小顧：滾，趕緊滾，丟人現(xiàn)眼到家了！你說話是不帶一點腦子還是神經(jīng)有問題？！

本來結(jié)婚十幾年了，小顧和公婆一直住在一起。這件事后，小顧一家三口搬出來獨(dú)住了。逢年過節(jié)，公公也不許這三口回去。

                  （五）

就在小顧三口搬出來獨(dú)住的第二年，沒有了吳老管束的小吳，徹底無法無天，有了私生子，并和小顧離了婚。

離婚后一年，一次小顧帶女兒去醫(yī)院，偶遇公公，方知道公公得病，不治之癥。

前婆婆本來自己身體不好，自身難保，沒精力照顧公公。小吳本身就那副德性，現(xiàn)任老婆又以看孩子為由，自己不去醫(yī)院，也不讓小吳去醫(yī)院，否則就尋死覓活地鬧。

小顧看到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前公公，雖然頭腦不如以前靈光，但最后做出個出人意料的舉動：去醫(yī)院服侍前公公。

一直到公公離世，近半年時間里，小顧就這樣在醫(yī)院照顧著。無微不至，其他病人都以為小顧是吳老的閨女，都說這閨女沒白養(yǎng)，孝順。

公公彌留之際，拉著小顧的手老淚縱橫，表達(dá)著愧疚和歉意。小顧也是淚流滿面：爸爸，養(yǎng)個貓啊狗啊時間長了也有感情呢，何況我們成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在我心里您永遠(yuǎn)是我爸爸。

若在平日，兒媳拿貓狗來類比自己，估計又得生氣了，這次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感覺格外溫暖，隨后安詳辭世。

公公死后，小顧沒有前去吊唁。傍晚時分，公公出殯時，小顧在自己住的小區(qū)門口，朝著公婆家的方向磕了三個頭，然后拉著閨女轉(zhuǎn)身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