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然簡介:陳艷萍,湖北天門人,現(xiàn)居武漢。從生命的原香出發(fā),與美同行,抒寫生活,鄉(xiāng)愁,詩情以及遠方。已出版散文集《故鄉(xiāng)的女兒》。 一輩子以豆芽為業(yè),大家忘了他的名字,就喊他豆芽爺爺。 年輕的時候,豆芽爺爺結過一次婚。還沒生育,妻子就得急病,去得很匆忙。多年后,姐姐說媒,給他介紹了一位喪夫的女子,女子帶來一個十歲的男孩。 孩子很乖巧,豆芽爺爺視同己出,一家人和和美美過日子。等這孩子成年后,問題卻來了。這樣的身世,加上原生家庭的富農成分,怎么樣也說不上媳婦。 上個世紀的六十年代末,湖南寧鄉(xiāng)那地方發(fā)大水,顆粒無收。這地方平原地帶,魚米之鄉(xiāng),很多湖南姑娘紛紛往這邊嫁。有人上門來說親,豆芽爺爺和老伴兒一合計 ,為兒子張羅了一門這樣的親事。 兩個年輕人倒是有緣,同年同月同日生。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后,五六年間,相繼有了三個孩子。可誰也沒有想到,當初那些嫁過來的湖南姑娘們又大都一個個想回去。名義是探親,其實是再也不回來。 當年,她們過來時,如花似玉??梢驗檫@樣特別的原因,她們選擇的對象,要么是身有殘疾,要么是地富子女。勉強結婚后,不是窮困,就是遭歧視,融不進當?shù)氐纳睢?/span> 一天,豆芽爺爺?shù)南眿D也要回娘家探親了,老倆口準備了一擔湖北特產,給媳婦帶回娘家做接意兒。 媳婦走時,兩件新做的花褂子并沒有帶走。老伴兒由此斷定,媳婦是會回來的。那些時的日子格外長,一家人天天盼,天天等,說好的歸期,媳婦卻沒有回來。終于,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說,她已重新嫁人,再也不回來。 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交給了豆芽爺爺撫養(yǎng)。 這三個孩子,我是老大,下面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寫這些文字時,爺爺前面要帶著“豆芽”兩個字。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對他的感激和崇敬。不過,下面的敘述中,為了不顯得冗長,我將去掉這兩個字。 有些好些人出來說話了:“老的老,小的小,養(yǎng)不活的。讓他們走,回他們的老家去?!?/span> 爺爺斬釘截鐵地說:“這樣的事情不能做。今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孩子們一口吃的?!?/span> 就這樣,一家老小的生活,壓在了爺爺一個人身上。 上世紀七十年代,農村家庭沒有勞力,不僅分不到足夠的糧食,還倒欠生產隊里錢。奶奶多病,擔心自己活不久,孫兒們長不大,躲在家里摟著孩子嚶嚶哭泣。爺爺知道了,大聲說:“不要把孩子們嚇著了,我會撫養(yǎng)他們長大。” 這中間,又有人來出主意:“把這最小的孩子送人吧,聽說鎮(zhèn)上有戶人家,沒有孩子,想收養(yǎng)一個?!?/span> 爺爺說:“孩子養(yǎng)親了,我舍不得?!?/span> 屋后的池塘邊,爺爺依著柳樹用木頭搭了跳板,一溜擺了十幾口底部鏨了窟窿的水缸,用來生豆芽菜用。日日里,人們路過這口池塘,就見一個身影忙忙碌碌,跳板晃晃悠悠。 奶奶做好飯,差我去喊爺爺。我靠在那棵樹上,一邊看著爺爺忙碌,一邊摩擦。不想,驚動了樹上的黃蜂,它們飛出來蜇,我抱頭大哭。爺爺急中生智,拿起蓋豆芽的麻布,往我頭上撲。我跑,黃蜂追,爺爺在后面撲。多少年了,那畫面,還生動鮮活。 爺爺?shù)?/span>身材好瘦小,八九十斤左右,一米六的樣子。生豆芽的黃豆綠豆,要從很遠的地方挑回來,壓得扁擔彎成一張弓滋滋喘氣。 生豆芽菜,從泡豆子到成芽菜出缸,中間無數(shù)的工序,一個環(huán)節(jié)不好,豆芽菜就會爛掉。 如此講究時間火候的營生,卻沒有鐘表,他只能估摸著行事。夜里,雞叫頭遍、二遍、三遍,是他判斷三更和五更的標準。白天,太陽走到房里、走到堂屋、走到桌子邊、走到門口,是他判斷時間的標準。陰天怎么辦呢?雞們悠回來吃食,豬哼哼著拱門,人的身體疲了和餓了,都能判斷時間??傊?,就是從自然當中讀時間。 他總是天沒亮就起床,為趕集做準備。輕輕從缸里抓起豆芽,剪掉根須,放在大木桶里淘洗豆皮,擺在竹筐里。每一步都要輕,豆莢掉了豆芽不好看。 鄉(xiāng)村廣闊,只有集市上每日那一小會熱鬧,讓人們觸摸到商品流動的氣息。 有人買一斤豆芽,爺爺伸出被水泡得腫脹的大手,抓起一把豆芽,放在秤盤上。這一抓,爺爺是有數(shù)的,七八兩的樣子,再一點點添加。他絕對不會抓滿一斤,沒有加頭。也或者抓過一斤,再往下退。那樣,顧客就會不高興。 長年累月泡在水里,雙手泡壞了,表皮是被泡腐的白,紅絲絲的肉看得見??伤仨殘猿郑依锍死?,就是小,沒有人可以替換他。長年累月傴僂著背,爺爺的背也彎成了一張弓,和那負重的扁擔一樣,顯得更矮了。 有時候,參照時間的這些東西失靈。他忙里忙外,做好準備,卻發(fā)現(xiàn)天越來越黑。只得又回去,和衣靠在床沿上。 不,他其實常年這樣靠著睡。豆芽在生長過程中,膨脹,發(fā)芽,長高,長胖,仿佛是用著勁兒,很容易發(fā)熱,時常要淋水。睡的太規(guī)整容易睡過頭,他就和衣半躺著,一兩個小時起來一次。晴天還好,有星星有月亮。那些個風雨的夜晚,他提著一盞馬燈,穿著雨衣和雨鞋,往深夜的池塘邊走去。 隨手把馬燈掛在柳樹枝頭,站在搭起的跳板上,迎著風雨,來來去去,提水倒水。馬燈本就不亮,被大雨一淋,燈罩上跑動著一根根雨線,越發(fā)凄迷。說起來是穿著雨衣和雨鞋,提水,淋雨,身上也還是濕了。 晚上睡不好,白天總打瞌睡。有一次,他一邊拿著茶盤篩黃豆一邊睡著了,倒在地上,磕破了眉骨,鮮血直流。我把他扶起來,怕他死了,哭著拿毛巾給他按。以后,他再這樣,我們就叫醒他。但不管用,一會又睡著了。爺爺做事打瞌睡的樣子,是有幾分滑稽的??晌覀冃Σ怀鰜恚睦锾鬯?。 有一段時間,豆芽不好賣,他想挑遠些趕另外一個集市。那集市離著十里路左右,全是窄窄的田埂。農村集早,半夜就得出發(fā)。 黑黢黢的,爺爺挑著擔子,馬燈掛在前面照路,恍惚間覺得有個影子跟在后面,扭頭一看,是鄰居家的黑狗。 黑狗通人性,知道他要趕很遠的集,就陪著。到了集市,爺爺看它一路跟著辛苦,買一個鍋盔給它。一轉身,它已經走遠了。賣完豆芽回家,它早蹲在門口候著。 那一段時間,它就這樣陪著,風里雨里,沒有失過約。荒郊野外,半夜三更,爺爺挑著百多斤的重擔在黑暗的曠野里行走。黑狗快,走在前面,每隔一會蹲下來等。爺爺挑累了,呼哧呼哧喘氣,它就瞪大眼睛,張著嘴巴,豎著耳朵,搖著尾巴,仿佛聽懂了人世的艱辛。 將近兩個小時的步程,還有一座獨木橋,膽小的人白天里空著手都難走過。爺爺挑著擔子,顫顫巍巍過橋。如果他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了。除黑狗外,是沒有人知道的。 有時候,趕集也賣不完,爺爺就要去串村。這時候的豆芽,換不回什么錢,往往一個兩個雞蛋,就給人家一筲箕。爛了也是爛了。 天冷了,豆芽不好長。這個時候,爺爺就開始賣熱水酒。不加雞蛋,五分錢一碗。加雞蛋,一角錢一碗。 這生意,一守就是一整天,我放學了,見他沒有回來,就往集市跑。遠遠的,爺爺頭戴一頂遮著耳朵的皮帽,腰間系著的大圍裙拖曳至腳面,雙手插在褲袋里。向晚的北風凜冽,他踱著步子張望著什么。我說,天快黑了,不會有生意。爺爺說,再等等,班車到了,旅客又餓又乏,或可賣幾碗。 回家的田埂上,爺爺挑著擔子走在前面,一手扶著扁擔,一手插進褲兜。冬天的田野,空曠而荒涼,風吹在臉上,如刀割。家里,奶奶已經備好熱飯熱菜。爺爺進屋,放下挑擔,一杯薄酒下肚,一天的疲乏也就消散了。吃飯后,他又開始忙,忙著蒸糯米,做水酒。 爺爺做這些事的時侯,已近古稀。想起來,心里是一種折磨的疼。時隔多年,那些生活的擔子,已從爺爺?shù)募缟限D移到了我的心上,與日俱增,不得安寧。這些勞累,如果換作我的父親,恐怕沒有這么深刻的痛感。如果是我親爺爺去做,感覺又會有所不同??墒侨松鷽]有如果,無法做真正的權衡。只能說,今生,這個大愛大義的老人,和我們一家綁得那么緊密,那么感傷。 我和弟弟妹妹都親他。有時他要出去走親戚閑散幾天,我們不愿意,但不說。那幾日,就神不守舍,盼著他快快回來。有時他出去趕集,或者買黃豆,該回來的時間沒有回來,我們就著急,去回來的路口等他??匆娝麎撼晒蔚募沽涸谵D角處一閃,就奔過去提著他挑著籮筐的繩子。 他老了,我們怕他死。每天一放學,就到處找他。倘若他躺在床上,就揪著心在他床前盤桓,盼著他快點好起來。 村子里,有一個精神病人,發(fā)病的時候見誰打誰,人們都怕他,見他過來趕緊躲,趕緊閂門。爺爺也怕他,尤其深更半夜起身去塘邊忙豆芽菜時。但又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壯著膽子。 爺爺剛掛好馬燈,還沒站穩(wěn)腳跟,他像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面前,談些前言不搭后語的家常話,相安無事。鄰人們奇怪,怎么會這樣? 這個世間,很多東西是無解的。只能說,真正的仁德面前,喪失理性的人也會有幾分清醒。 生活如此艱辛,爺爺卻達觀開朗,從不對我們疾言厲色。有一次,他買了一頂皮帽子,弟弟吵著要戴,爺爺就和他商量:“我戴白天,你戴夜晚,好不好?” 他做事的時候,我們盤桓在他旁邊,他就說些自己的親身經歷。說他年輕時,拉著板車趕路,路遇抓壯丁,被關了起來。后來如何隨機應變,如何乘人不備跑了出來。 他從不對我們說,你們的媽媽狠心,你們的爸爸不管,把你們丟了連累我這類話。他從不當著我們的面,訴說生活艱難種種。 房屋是土墻,傾斜了,要倒,爺爺砍下一棵樹,沉在水里一些時日后,撈出來,支撐住墻體,吊幾塊磚頭。 “爺爺,等我長大了,給您蓋一間新房子,新房子有電視機。”弟弟說。 爺爺笑得合不攏嘴。 “爺爺,等我長大了,嫁了人,接您過去住,天天割肉買魚,打酒買煙?!泵妹谜f。 “那我等著這一天。”爺爺笑著回應。 這樣辛苦,這樣望不到邊的苦日子,爺爺?shù)挠H戚們,替他不值。說他為別人養(yǎng)兒女,劃不來。他總是默默不語,面帶微笑,很知足的樣子。 我十四五歲時,離家外出打工。通訊還不發(fā)達,要回家時,先給爺爺寫信,告知日期。車下午才到,爺爺吃完中飯就守在那里。我一下車,四下里望望,看見他戴著的草帽,才安心。 爺爺挑著行李,祖孫倆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聞稻谷清香,訴別離牽掛。路上遇見熟人,爺爺就說,這是我的孫姑娘。 每次他說這話時,我特別開心。我們之間的祖孫關系,有血緣上的阻隔。他這樣說,就表明,我們的關系超越了阻隔。也或說簡單點,他對于自己的付出,沒有絲毫的沮喪和悲觀。并發(fā)自內心地覺得,沒有白白地疼愛我們。 一進村口,鄰家奶奶就打趣,怪不得爺爺今天早晨又是割肉,又是買魚,敢情是孫姑娘要回來。爺爺邊笑,邊把扁擔挪到另一個肩頭。 晚上沒有電視看,一家人睡在床上談黑狗,談抓壯丁,談著談著就開始講我的趣事。說我晚自習回家,池塘里的荷葉被風一吹,就呼爹叫婆。說我怕見生人,客人來了躲。說我怕鬼,怕牛,怕豬,怕鵝 。尤其怕鵝,說得我羞愧極了。慢慢的,爺爺發(fā)覺沒有回應,也就知道,孫姑娘睡著了。他這才翻過身,睡去。 我要走了,他舍不得,使勁留,找各種各樣的理由留。初七走,他說是單日子,不吉利。初八再玩一日,反正不多這一天。到了初九,又是不吉利。預備初七出發(fā),總要到了初十才依依不舍地出門。 我出門,他們必定要送。奶奶和我往車站走,爺爺去買鍋盔。怕鍋盔冷了,他掀起圍腰包著。上車了,車開了,開出很遠了,他們還站在原地?;异F漫漫,離情蕭蕭。 有一年回家,他沒有去車站接我。 那天,他朋友家里的牛犢意外死去,朋友交給爺爺一個任務,處理這只牛犢,給爺爺一條牛后腿。 為了我們能吃上牛肉,爺爺從中午忙到暮色降臨。起身時,顫顫巍巍。得來的牛后腿和牛內臟,他連夜燉熟。 常年的辛苦勞作,爺爺衰老得特別快。經常發(fā)暈,有時候幾天起不來床。往日做的那些事,變得力不從心。所住的房子,木棍頂不住,瓦頂破如篩,下大雨大漏,下小雨小漏。 他突然著急起來,萬一他不在了,幾個孩子在這小街上怎么站得住腳?靠什么生活?破房子萬一塌了怎么辦?思來想后,他做出一個決定,舉家遷往我們的老家,那里有大伯。倘若他一閉眼,奶奶和我們有個靠山。 他揣著這個想法去和侄兒們商量,侄兒們說:“您留下來,我們給您養(yǎng)老送終。” 爺爺當然不會。他借來一架板車,在一個清晨,悄無聲息地搬走了。 在這個村子里,他用畢生積蓄置了住處。三間舊瓦房,依然用木頭頂著,吊著石頭磚塊。 人老了,大都往故土遷,而爺爺為了成全孩子們,卻在晚年時遷出了故土。 “唉!老了,不中用了,活不長了,說不定哪天我就死了?!?/span> “不會的,爺爺,您不會死,我們還沒讓您享福呢!” “人哪有不死的呢?我老了。” “反正不要爺爺死。” …… 這是隔代撫養(yǎng)最悲情的現(xiàn)實。老人自己需要贍養(yǎng)的時候,卻還要撫養(yǎng)孫輩。等孫輩成家立業(yè)時,撫養(yǎng)孫輩的老人卻不在了。 一九九四年臘月二十四小年那天,爺爺在睡夢之中離開人世,享年七十八歲。 天塌了,心碎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爺爺為我們遮風擋雨了。 一生從事重體力活,爺爺得了腦血栓,中風后奇跡般康復,當然不是完全康復。鄉(xiāng)下老人,只要能動,就是勞力。身體虛弱著,可他照舊侍弄幾缸芽菜,喂養(yǎng)幾只兔子,以一個勞動者的姿態(tài)莊嚴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那日半夜里,爺爺的鼾聲和以往不同,奶奶大聲叫喊,他已不能應,生命進入了彌留之際。從半夜到早晨,一直悠悠地吐氣,似乎是在等人。交通不便,我們趕回家時,他已經走了。 爺爺用一生的艱辛,完成了撫養(yǎng)孩子們長大的承諾。 我,二十四歲。妹妹 ,二十二歲。弟弟,二十歲。 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爺替我們報答了他:爺爺走得特別快,特別安詳。 還有幾天就是大年三十,外出打工的游子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們趕回家中,卻不是為了和他團聚,而是和他訣別。 下車后,習慣性地張望那頂草帽,真的沒有出現(xiàn)。一路小跑著,遇見熟人,不看他們,不和他們搭話,怕在他們的眼神里確認爺爺去世的消息,怕他們說,你的爺爺走了。 臨近家里的后門,看見了爺爺?shù)碾p腳。一雙黑色新布鞋,被棉索子絆住。屋里,哭聲一片。 “爺爺,爺爺,我們回來了。” 痛徹心扉的喊聲回蕩在凜冽的寒風中。村口,再也沒有爺爺翹首盼望孫兒回家的身影;家里,再也沒有爺爺輕聲細語應答孫兒的問話。 我們的呼喊,爺爺再也聽不見了。 人世間,大悲大痛來臨,惟有哭,是最好的宣泄。知道哭不回來,也要大聲哭,讓淚水流,流在爺爺?shù)哪樕?、身上?/span> 走得很突然,爺爺沒來得及交代后事。但我們懂,如同當年他送我們回到老家那般,將他送回故土,安葬在他的家鄉(xiāng)。 “豆芽爺爺死了?這是個好人。一輩子勤扒苦做,養(yǎng)大了孩子們。” 一生奉獻,蠟炬成灰,每個熟悉他的人都敬重他,每個理解他的人都感念他。他回家的路上,家家戶戶燃放鞭炮送他老人家歸家??斓郊伊?,家家戶戶燃放鞭炮迎接他老人家回去。 往墓地方向去的時候,下起了雨。八個喪夫抬著爺爺,從稻田里穿過,一邊跑一邊喊。很多雙腳跟著跑,很雜亂。我舉著傘,也跟在后面跑。大冬天的,打起了雷。雷電順著傘柄,滾到手上。想起人們說的諺語:冬天打雷,十個牛欄九個空。我嚇壞了,手一松,準備丟掉那把傘。另一個念頭出現(xiàn),又握緊了。想拉個人做伴,大家都在跑,不知道喊誰。 關于爺爺下葬的事,記憶只到這里。到了墓地后,發(fā)生的一切,竟然全忘了。這事兒并不久遠,也不應該忘記,竟然全忘了。 頂著木棍的老屋仿佛有靈性,爺爺走了,它也完成了使命。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聽得一聲轟隆,早上起來,老屋塌了。 “人生長恨水長東。” 這話真不假。多少年了,想起爺爺?shù)睦衔?,想起老屋的土墻,想起土墻上面支撐著的木頭,木頭上吊著的磚塊,心痛。恨自己當初沒有能力,沒有讓爺爺住上一間好些的磚瓦房,里面有臺電視機,可以看花鼓戲。我們有這個心,只是還要等一等,可是,我們能等爺爺不能等。 我們甚至,沒有給爺爺照張照片。在我們心里,這世界,別人都會死,而爺爺不會。 生命里,對我們恩重如山的人,我們還沒有能力為他做什么,他就走了,永遠不能再回來。 好在,我明白一個道理:祖孫之間,在一起生活時,是和諧的,溫暖的,那這個過程,就是彼此在報答。 任勞任怨,辛苦一生。舉重若輕,達觀一生。村頭的祖墳,爺爺?shù)哪贡?,刻著我們?yōu)樗?/span>寫的墓志銘。生前,沒來得及親口說在爺爺耳邊。刻在這里,告訴爺爺,您是這世間最好最好的好人。 文章末尾,發(fā)一則啟事。朋友們,有資源的,有需求的,愿意幫忙的,請聯(lián)系我,謝謝。 心然約稿:陳艷萍,筆名心然,現(xiàn)居武漢,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自由寫作者,出版了散文集《故鄉(xiāng)的女兒》,有個人自媒體公眾號《心然的原香》。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部大書,每個人的一生都值得書寫,如果您或者您的朋友想為自己寫一本傳記,如果您或者您的朋友是企業(yè)家,想為自己寫一本傳記,也或者需要其它類型的文字,可以聯(lián)系我。電話:17762570121。微信號:15818820884。謝謝。 《故鄉(xiāng)的女兒》是一本散文集,全書分六個篇章:《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拂水飄綿送行色》、《田園瓜蔬新米粥》、《回望更覺滋味長》、《一片冰心在玉壺》、《月掛青天是我心》,全九十三篇文字。 我用談家常式的行文風格,說故鄉(xiāng)的風俗、風景、風物、食物、人情、地理。其實也沒有分開,每一篇描寫物的文字里都有人,每一篇描寫人的文字里都有景 ,而情,那更是必須的,旋流在我的每一個文字里。 誰不念兒時?誰不憶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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