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是家里面七個女兒中的老五。因為父親一直想要一個兒子，所以母親在最好的年紀(jì)成了生育工具?？上?，直到父親去世，母親也沒有生出來一個弟弟來。
父親四十多歲就去世了，因為沒有兒子，他成了農(nóng)村人嘴里的絕戶。他的脾氣不好，經(jīng)常的喝酒解悶，醉了就打她們姐妹和母親。所以孩子們對他的印象都是拳腳和謾罵，沒有太多的溫情，他死的時候，陳靜覺得一點都不悲傷，反到覺得很放松。
父親走了，留下一個貧窮的家。好在母親是一個勤勞的家庭主婦，又會過日子。家里雖然窮，但是緊吧緊的一個個的也把孩子們拉扯大了。還好，姐姐們一個挨一個的出嫁找到了依靠。
那一年陳靜十九歲，冬天的時候家里來了媒人。介紹的是鄰村的小伙子叫李默。李默人長得高高大大的，身體強壯，做的一手好農(nóng)活，臉色黝黑黝黑的，但相貌還可以，一雙眼睛有威嚴(yán)的看人。第一次見面，陳靜看了一眼嚇了一跳。
兩家都相看妥了，媒人說話了，她說李默家是單親家庭，父親走的也早。母親為了給兩個哥哥成親拉了饑荒。李默到了婚配的年齡了，家里卻沒有錢給對方出彩禮了。這樣的話如果陳靜想要彩禮拉的饑荒得他們自己以后還。
媽媽和陳靜說：“孩子你是懂事的孩子，彩禮要不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這個男人對你好就行?！?/span>
結(jié)果陳靜最后只是做了兩床被褥，買了一個已經(jīng)很舊了的大衣柜就結(jié)了婚，那一年她才二十歲。農(nóng)村嗎，都這樣早就結(jié)婚，沒有等太大年齡的，媽媽說要是超過二十五歲她就沒人要了。
陳靜人長的強壯，面容不是太漂亮，但也不難看。一雙單眼皮的眼睛里充滿著沉寂和溫和。她的脾氣很好，和誰說話都細(xì)聲細(xì)語的，她也很善良，處處為別人著想。
陳靜很勤勞，她每天都早早的起床，做飯，做家務(wù)，然后在同丈夫一起下田勞動。家里還養(yǎng)了雞，鴨，還有兩個新抓來的小豬仔，農(nóng)閑的時候，她就去找野菜，挖回來喂它們，為的是節(jié)約點糧食。她想著，把它們養(yǎng)大了，換點錢，給家里人買件新衣裳，以后她還要多找點能掙錢的門路，讓家里人過上更好的日子，摘下貧窮的帽子。
她同母親一樣的勤勞能干，勤儉持家，村里人都夸贊李家娶了一個好媳婦。
每次趕集去城里，看著櫥窗里那些好看的衣裳，她忍不住稀罕的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但是摸摸自己兜里賣雞蛋鴨蛋的幾個錢，算算還不夠給丈夫做一件中山裝的錢只好作罷。她要可著丈夫，可著婆婆，還有家里邊又需要多買點地，多買一頭母豬，這樣以后才能掙更多的錢。
結(jié)婚的頭兩年，丈夫?qū)ψ约哼€是不錯的。能和她一起下田，把家務(wù)也往自己的身上攬。只是和她一起做家務(wù)時，婆婆看到了總會說；“這農(nóng)村啊，老爺們沒有干家務(wù)的，咱家里有咱們娘倆呢，還能用得著他？”
等陳靜的第一個女孩生下來的時候，婆婆的臉色有點難看，丈夫也不高興，但是還能堅持著給她熬了小米粥。并且鼓勵她：“咱們還年輕，以后還可以在要孩子的?！?/span>
月子里陳靜自已一個人給孩子洗尿布，做家務(wù)，想想心里有點難過，因為丈夫和婆婆的冷淡。母親來看她，她把自己的苦水往外倒。母親說：“忍忍吧，忍忍就過去了，誰讓咱們的肚子不爭氣呢，生不出男娃娃怨我們?！?/span>
丈夫開始喝酒，開始學(xué)會了吸煙，和當(dāng)年的父親一樣開始打罵她和女兒小楠楠。
陳靜更是努力的干活，想辦法掙錢。她想只要自己對家人足夠好，他們母女會對她的態(tài)度好轉(zhuǎn)的。畢竟她除了生了女兒沒有別的缺點。
第二個孩子一落地，看看又是女孩，婆婆轉(zhuǎn)身就走了，剩下丈夫拉長了臉。送走接生婆人就不見了。因為超生，這個孩子得罰款伍仟。他氣囊囊的出門借錢準(zhǔn)備交罰款。
所有的家務(wù)都落在陳靜一個人身上，兩個孩子還有一院子的小牲畜。婆婆看著她家的生活條件不好，媳婦又沒能生個讓她可心的男孩，轉(zhuǎn)身去了城里的大哥家，大哥家的兩個小子上學(xué)正需要人照看呢。
后來的一年多，她又一次懷孕，只是六個多月的時候因為干活不小心小產(chǎn)了，在以后她就再也沒能生育，不知道是為什么。
丈夫越來越懶惰，除了下田干活，家里的活什么都不管。農(nóng)閑的時候還出去同村子里的閑漢們打撲克，玩麻將。
最委屈的時候，陳靜哭著對媽媽說她想離婚，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媽媽說：“好歹他是孩子的父親，他和你一起把她們養(yǎng)大好過你一個人，畢竟他還能掙錢，掙了錢還是花在家里人身上的，等你的孩子大了，你就有盼頭了，盼吧！盼吧！?！?/span>
過了幾年，陳靜的日子有了好轉(zhuǎn)，就去城里租了一個小店。賣一些針頭線腦的小物件，因為投資少掙的也不多，但是可以讓他們一邊種地一邊掙點零用錢。她又在城里給孩子們找了學(xué)校，鼓勵丈夫在廠子里找了一份能適應(yīng)的工作。
結(jié)婚多少年了，陳靜習(xí)慣了虐待自己。吃剩菜剩飯，穿親戚人家給的舊衣衫。不梳妝不打扮。這樣又省時間又省錢的挺好的，只要能多攢錢，家里人都吃的好穿的暖，她就心滿意足了?？粗⒆觽円惶焯扉L大，大女兒學(xué)習(xí)好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學(xué)，二女兒也爭氣，在班里總是考第一。她嘴上不張揚，心里卻是樂得開了花。這樣子的兩個女兒勝過別人家的男孩子多少倍。她要攢錢供她們讀書，讓她們做男孩子做的養(yǎng)老送終，讓丈夫一家人在她們母女面前覺得慚愧，難以面對。
丈夫更是習(xí)慣了她的不打扮，習(xí)慣了她把家務(wù)做好，習(xí)慣了不在她的身上多花一分錢。單位的同事給自己的媳婦買首飾買衣服，他不屑的說：“自己的媳婦不用這樣也會用心和你過一輩子的，只要不餓著她們就行。你要是對她好，還不得蹬鼻子上臉？男人嘛，就應(yīng)該有男人的樣子，這樣低氣多沒面子？”同事驚訝，“這都什么年代了，你還是這樣的大男子主義？”
陳靜繼續(xù)一個人上貨賣貨，洗衣做飯，所有的家務(wù)一個人扛。她不敢指使丈夫干活，因為稍有不慎，他就會罵她，甚至還會打她。盡管一個人很累很累，盡管每天她也需要有一個疼她的男人好好疼疼她，和她聊聊天。孩子們都不在家，她感到內(nèi)心的空虛。有時候會很悲觀的想自己活著到底為了什么？
有一天她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一直身體強壯的她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她關(guān)了店門，一個人去醫(yī)院瞧病。
本來以為只是感冒而已，不想大夫非得讓她做檢查，她心疼那幾張掙來不易的鈔票啊。她去拿診斷書的時候，大夫看她的眼神很異樣。忐忑不安的她看了一眼手里的診斷，盡管自己識字不多“艾滋病”幾個字還是認(rèn)得的。她的眼前一陣漆黑。
這是一種讓人非常敏感的疾病，她從電視上知道的。自己這些年沒有做過手術(shù)，沒有打過耳洞，更沒有同丈夫之外的任何男性有過肌膚之親，為什么會得這樣齷齪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不能去問丈夫，讓他知道自己得了這樣的病，那活閻王還不得殺了她？
一個人沒有魂魄一樣的游蕩在大街上?？吹搅松虉隼飹斓哪切r興的衣服，她的腿軟綿綿的跨了進(jìn)去。
一個個店鋪的服務(wù)員見到有人過來，都十分禮貌的打著招呼：“歡迎光臨，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她的耳朵聽不清他們說什么，眼睛也看不清衣服的顏色，只是一切都是那樣的恍惚?；秀遍g自己還是那個快樂的小女孩，在田野間飛奔著踩著野花，追著蝴蝶。媽媽在家門口喊著：“丫丫，吃飯了，吃飯了?！眿寢?，媽媽在哪？媽媽已經(jīng)死了，走了幾年了。她去世的那天是個下雪天，村里異常的安靜，她的心也死了一樣。媽媽死了，她沒有了精神上的依托，生活沒有了重心，她不知道自己將向哪個方向傾斜。
走著走著，走到了金店旁邊。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她依稀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以為是幻覺，她揉揉眼睛，甩甩頭發(fā)。是的，那個在柜臺旁手里拿著一條金項鏈的那人就是自己的丈夫李默。他的旁邊站著一個年輕的女人，那女人手里還牽著一個三四歲樣子的小男孩。
一切都明白了。男人和外面的女人有了兒子，他在給她買項鏈。那么自己的病一定是和他們有關(guān)了。
那天晚上她一個在外面游蕩了很晚才回家，丈夫一個人早早的在里屋睡著了。她沒有驚醒他，自己一個人和衣躺在了外間的床上，眼淚嘩嘩的滾落。她一直是一個很皮實的人，丈夫這些年的毆打她都沒有這樣的委屈過，她委屈命運對自己的不公平。家暴，從她出生就開始接觸這樣的環(huán)境，先是父親，后來又是丈夫?，F(xiàn)在家暴不算，還有必死無疑的傳染病。她的生命中沒有春天，只有寒冷的難以忍受的冬季。唯一溫暖的是兩個女兒站在領(lǐng)獎臺前那燦爛的笑臉。
幾天后的早餐桌前，她笑盈盈的把一杯熱牛奶遞給丈夫，“這些年咱們早飯盡是清粥咸菜，今天也學(xué)學(xué)城里人，咱們喝牛奶，吃營養(yǎng)早餐，鍋里我還煮了雞蛋，熱了面包，你坐下來等著，我這就拿過來，咱們一起吃飯。”說完，她晃動著穿著粉色碎花睡衣的身體，從鍋里端出了一大盤的面包片。面包片冒著熱氣，看著就軟軟的，黃黃的，很有食欲。
兩個人依舊如常安靜的吃著早飯，沒說一句廢話。只是丈夫看到妻子今天化了妝，臉上有了白里透紅的可愛顏色。
正在南方上大學(xué)的楠楠接到電話趕緊往家里趕，電話里警察叔叔說她的父母親不知何故雙雙身亡于家中，許多事情等著她回去調(diào)查清楚。她的腦子里閃過父親毆打母親的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