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寫真實故事的豬小淺。

跟著我，一起來看今天的故事

01

我有個姐姐。

讀書的時候，我很少和同學朋友提她。

然而每天放學，她都會坐在樓梯口等我。

看見我，就會露出笑臉，牽我的手，拉我的衣服。

只是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像個小嬰孩一樣發(fā)出咿咿呀呀的呢喃。

是的，這就是我不愿提起她的原因。

雖然姐姐比我大三歲，但一場醫(yī)療事故，讓她的智力永遠停在了一歲。

02

姐姐生在1987年，因為屬兔，家里人都喜歡叫她小兔。

姐姐出生的時候，正是中午，趕上醫(yī)生換班，一個新手助產(chǎn)士給我媽接的生。

由于手法不對，按到了姐姐的后腦勺。

就這么一個錯誤的操作，讓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姐姐，從此失去了健康長大的機會。

因為那個位置離脖頸太近了，傷到了神經(jīng)。

后來，爸媽帶著姐姐跑遍了全國各大醫(yī)院，可最終都無法挽救。

有個醫(yī)生很直白地說，別費力了，你女兒的情況活不過八歲的。

我媽當場崩潰了。

可姐姐就像個小小的奇跡，艱難，卻很努力的長大了。

03

我家在浙江臺州的一個小縣城。

爸媽都是公務員。我爸浙大畢業(yè)，在當年是非常厲害了。工作之后備受重用。

1990年，爸媽在確定姐姐沒法治愈后，又生了我。

那正是計劃生育最嚴的時代。

要不是姐姐有了意外殘疾，也就不會有我出場的機會。

但小時候，我并不理解這種命運的因果關(guān)系。

從有記憶開始，家里所有的事，都不可避免的和姐姐綁在一起。

一些細微末節(jié)的怨氣，悄悄地在我心里積攢起來。

不過，最讓我難堪的，還是外人對我家的窺伺與嘲笑。

04

總會有好事人問我，你姐為什么傻??？

其實，他們并不在乎我姐到底要多艱難，也不在乎這些問題會給我?guī)矶嗌賯?，他們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上了初中，家里照顧姐姐的婆婆，因為年紀大了，辭職回老家了。

我媽不放心把姐姐交給不托底的陌生人，早早內(nèi)退留在了家里。這個家就更被我姐栓死了。

寒暑假，好朋友的父母都會帶著他們?nèi)ヂ眯?，看看名勝古跡，大好河山。

而我家呢，連一起出門吃個飯都是不容易的。我印象里，姐姐10歲以后就沒出過門了。在外面喂飯，走路都很不方便。

如果我和爸媽出門，下午就要開始準備，喂好姐姐，才能出門。最多3個小時就要往回趕。

不懂事的年紀，我曾哭著問我媽，為什么我要有姐姐??？

我媽默默坐著，只有眼淚。

她要怎么和我解釋呢。

不是為什么要有姐姐，而是命運為什么這么不公平，讓一個原本健健康康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正常長大的機會。

05

盡管，我對姐姐一肚子怨氣。但她卻特別喜歡我。

可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吧。

都說她智力不足2歲，不通人世。

可她認得出我。每天我放學的時候，她都會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等著我。

看到我的時候，會露出憨憨甜甜的笑。

如果我在家，姐姐就不肯讓我媽喂飯了，只有我接過碗筷，她才會安靜下來，大口大口地吃。

我媽半個小時喂不完，我五分鐘就能搞定。

其實，不只是吃飯。

姐姐做什么都喜歡粘著我。

洗澡喜歡讓我?guī)退矗X喜歡鉆進我的被窩。她最愛的游戲，就是讓我拉著她的手在家里溜圈。

從客廳走到臥室，從臥室走回客廳。

來來回回，一條路線，她永遠樂此不疲。

就像她困死不前的人生。

06

我不記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懂得心疼姐姐了。

隨著一天天長大，我的世界越來越豐富。而姐姐始終蜷縮在這個小小的家里，做那只不會說話的小兔子。

她能感知到的最大樂趣，就是坐在電視前聽聽音樂，或是坐在窗子前，聽窗外車子經(jīng)過的聲響。

我所有的怨念，在她封閉的人生面前，不值一提。

高二，我的成績有段時間下滑得很厲害。

心理壓力大得不得了。

一次小考，成績排名突破歷史新低，心里極度受挫。

記得那天吃完晚飯，媽媽洗碗去了，我坐在沙發(fā)上，又煩又喪。

姐姐坐在我身邊，傻傻地看著電視。

我無力地靠在她身上。姐姐好像知道我想依靠似的，用力地挺直了背。

就這樣我趴在她身上半個多小時，煩躁的心情平靜了很多。

和姐姐的人生比起來，我沒有任何喪的權(quán)利。

07

自從那天之后，我的成績很快追回來了。

我一直都覺得是姐姐給我的力量。

說起來，我就是借了姐姐的光才來到這個世界吧。

她是我這輩子的福星。

后來，任何考試前，我都會去她背上趴一會。

心里再大的壓力都會降下來。

這成了我和她之間，小小的儀式。

第二年高考，清楚地記得作文的題目是綠葉對根的情意。

我當時腦海里就閃過了姐姐的樣子，我寫了我們。

我是因她而來的。

她是我的根，我是她的葉。她離不開家這塊土壤了，我要替她站得更高，去看看藍天，去看看世界。

考試之后，看網(wǎng)上各種分析，感覺自己好像離題萬里。

沒想到成績出來，我的語文竟然是全班最高分。

我想，這是姐姐分給我的幸運吧。

08

我大學考去了上海。畢業(yè)，留滬實習。

我內(nèi)心是想留在上海的。但我爸堅持要我回去考公務員。

我爸這個人，非常強勢，老派，傳統(tǒng)?？赡苁钱斠话咽之斁昧耍晳T了說一不二。

我本來想應付他，裸考一下。

沒想到竟然考上了。

我爸很高興。在他眼里，就想我的一生像他一樣，上班、結(jié)婚，手捧金飯碗。

可問題是，有姐姐在，我想嫁人，就沒那么容易了。

只要稍微了解一下我家的情況，都會想到一個問題——你爸媽老了以后，誰管你姐呀？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誰也不想娶一個老婆，附贈一個包袱。

我就這樣來到了25歲。

爸媽開始急了，不停地給我安排相親。

但姐姐的存在，讓我又自卑，又矛盾。我不想欺騙他們，可一見面就和陌生人說自己的家事，很尷尬。

慢慢的，我相親相出了名，單位里開始傳我的謠言了。

09

最簡單的，是買一送一。

說娶我，就要把我姐接回家。

還有說我姐是遺傳病，我要是生孩子，也可能像我姐。

更過分的，不想提了。只能說，有些人真適合在陰溝里狂歡。

這導致我越來越抗拒相親。所謂的婚事，黃了一次又一次。

而我越排斥，我爸就越著急。

因為很多人都是通過他給我介紹的，見完面后，對方和中間人都說我太高冷了。

我爸覺得，我是故意和他對著干。

從此，家里再無寧日。

我媽說，你爸是關(guān)心你。

也許，是吧。

但他關(guān)心的方式，我承受不起。

我們幾乎每次談話，都以吵架收場。

其實，我們心里都清楚，問題真正的癥結(jié)在哪里。

但我們誰也不想提，不敢提。

那一年，姐姐快要30歲了。

可她仍然像只懵懂無知的小兔子，察覺不出這個世界的惡意。

我和爸爸吵得天翻地覆，她也只是坐在窗前看風景。

天氣暖暖的，陽光涓滴不遺地照進她心里，沒有陰影。

然而我沒想到，前方還有更難的路在等著我。

10

2017年9月，我家的噩夢開始了。

晚上9點多，我爸突然摔倒，手腳不能動了。

還好我家離醫(yī)院近，我和媽媽合力把我爸送去了醫(yī)院。

他是中風導致的腦梗死，進去就下了病危通知書。我媽簽了很多字，簽得面如死灰。

凌晨兩點多，我媽把我拉出急診室。

她握著我的手和我說，對不起了，孩子，這下爸爸媽媽真的要拖累你了。我要在醫(yī)院陪你爸，姐姐只能靠你照顧了。

說完，她哇的一聲哭出來。而我早已淚流滿面。

我知道，我們家要變天了。

那段時間，我媽日夜都在醫(yī)院陪護。

我每天一下班就往家里趕，帶姐姐上廁所，燒飯喂飯。洗完碗筷，去醫(yī)院看爸爸?；貋碓俳o姐姐洗澡，安排她睡覺，然后洗衣服干家務。

所有的同事朋友邀約都被我拒絕。

因為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身體極度疲累，內(nèi)心在絕望中，冰涼麻木。

我好擔心我爸，也好想我媽。

多少個晚上，躺在床上哭得停不下來，可翻個身，卻看見姐姐對我傻傻的笑。

我輕輕撫摸她胖胖的臉，她便伸出手，也來輕輕地撫摸我。

忽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也許這一生，只有姐姐可以永遠陪著我吧。

11

我爸在醫(yī)院里，整整躺了四個月。

命救回來了，但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腳都不能動了。

臨近春節(jié)的時候，我爸出了院。

他回家后的第三天，我和媽媽去外面采買年貨。我拉著我媽的手，靠在她肩膀上撒嬌。

我說，我終于又有媽媽了。

我媽也紅了眼圈，抱抱我說，這幾個月辛苦你了，把姐姐照顧得太好了。謝謝你寶貝！

我忍不住在大馬路上哭了。

心里各種滋味都在那一刻涌出來，怎么都壓不住。

不只是委屈，還有恐懼和迷茫，就好像我和姐姐做了四個月相依為命的孤兒，忽然又有家了。

那時候，以為難熬的日子終于過去了。

沒想到，其實只是開始。

12

當生活回歸正常，我的婚姻問題又成了大事。

而且這一次，不只有姐姐，還多了半身不遂的爸爸。

單位里的謠言，已經(jīng)不是娶一送一了，變成了娶一送二，于是更沒人敢和我戀愛了。

我爸手腳不便后，本來脾氣不太好的他變得格外暴躁，對相親的事也更加焦慮。

他發(fā)動身邊所有親戚朋友給我介紹對象，不論什么人品條件都逼我去見面。

我的排斥，他的憤怒，讓家里充滿了易燃易爆炸的氣息。

幾個月下來，我抑郁了。心里不會感知愉悅，只有一片灰暗。

我不和我爸吵架了。他安排的相親我都去。只是不再和人主動說話了，連回應都很簡短。

每天下班回來，我就和姐姐坐著。

她不會說話，我不必回答。

家里靜得可怕。

終于有一天，我媽受不了了。她找我談話，讓我不要再這樣壓抑自己。她說，你再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我說，沒事，生病我也會相親的，你讓我爸別擔心了。

我媽突然就哭了。她說，你不要誤解你爸。以前他覺得能為你在外面遮風擋雨，但是現(xiàn)在他自己也成了你的負擔。他害怕你的人生被他和你姐毀了。他這么急，是因為愛你啊。

我看著痛哭的媽媽，冰封的心，漸漸化了。

13

我是從那時開始，試著去理解我爸的。

他一直是個驕傲的人。從貧窮的農(nóng)村考上大學。

他要強。不論在學校，還是單位，都要做到最好。

可我姐成了他不可彌補的軟肋。

我爸患病前，竭盡所能的，不想讓姐姐的問題波及到我身上?？蓻]想到，如今他自己也成了我的負擔。

我媽說，他是關(guān)心則亂。

但我覺得不是。

他只是感到無能為力，就像當年，他帶著我姐跑遍全國各大醫(yī)院之后的那種無力。

他怕自己挽救不了寶貝女兒的人生。

他的一個女兒已經(jīng)毀了，他怕另一個，也得不到幸福。

可是，我想說，爸爸，你還記得當年那個醫(yī)生對你說什么嗎？

他說姐姐活不過8歲的。

如今，姐姐已經(jīng)30多歲了。

你的大女兒是一個奇跡。

請相信，你的小女兒，也會有這樣的福氣。

14

我開始自救，找事情讓自己振作起來。

我參加了職稱考試。每天早晨六點就到單位看書，晚上十點后再回家。

我爸依然給我安排相親。我心態(tài)變了，看待問題的感覺也變了。

我把相親，就當成擴大交友圈子。

我和我媽說，你和我爸不要覺得我以后會無依無靠。我有工作，有收入，也有能力去照顧好你們和姐姐。

說白了，我對結(jié)婚這件事，死心了。

不過，就像我說的，姐姐是奇跡，我也會沾她的福氣。

就在我把相親當娛樂的日子里，我遇到莫梓峰。

那是2019年了。見了幾次面后，彼此感覺良好。但越是感覺良好，我越是害怕。

我鼓足勇氣和他說了家里的情況。

結(jié)果那天晚上，他發(fā)來一條信息，說，第一次見你就很喜歡你。我知道你姐姐的事。和我爸媽也說過。他們說一切隨我，請你不要有負擔。有機會我也想拜訪一下你父母，感謝他們把你養(yǎng)育得這么好！可以嗎？

短短幾句話，讓我呆呆地看了好幾分鐘。

他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怕什么。

封死的心墻突然裂開了縫隙。有些東西生出芽，開出花。

15

2020年，我和莫梓峰結(jié)了婚。

婚后第一個月，我就懷孕了，順利的生下了寶寶。

小生命的到來給我們家?guī)砹司薮蟮南矏偂?/p>

特別是我姐，雖然她什么都不懂，但每次看到我兒子，都會格外開心。

她會小心翼翼地撫摸他的小臉，兩個人會對著發(fā)出咿咿呀呀的叫聲，好像在說著我們誰也聽不懂的語言。

都說我姐不通人事，可我覺得，她用自己的方式，幫我挑選了幸福。

只是，快樂總是特別短暫啊。

當我們所有人都沉浸在快樂中的時候，姐姐卻要用完她的運氣了。

16

是我回娘家?guī)徒憬阆丛璧臅r候，發(fā)現(xiàn)她變懶的。

總是不想動。

慢慢地，她連獨自走路都變得吃力了。

到了今年年初，姐姐突然摔了一跤，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日漸消瘦。

她的身上開始出現(xiàn)一片片紫斑瘀血，醫(yī)生開了激素的藥。

起初還有效果，可漸漸失去了作用。

醫(yī)生說，她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你們家屬要做好思想準備啊。

媽媽聽著，不停地抹眼淚。我想安慰她，卻難過得張不開口。

自己做了母親，才更加理解我媽的心痛和心酸。

這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每一寸都連著血脈。

17

最后幾個月，我心痛到不敢去回憶。

姐姐就像一只被時間風化的娃娃，身上裂開許多的傷口。

我媽每天都要花兩三個小時給她處理包扎傷口，越包越多。

姐姐脆薄的皮膚，就像媽媽的心一樣，徹底破碎了。

一天早晨，我起床后抱著我兒子去樓上看姐姐。教他叫姨媽。姐姐安靜的躺著，好像睡著了。

我在被子下，牽她的手說，姐姐，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起來呀。

突然，她開始大口喘氣，接著嗚咽起來，大滴的淚水從眼角涌出來。

我媽趕來了，幫她順氣，說，媽媽知道你不舒服，媽媽幫你。

從沒見過我媽這么冷靜。眼中全是淚水，卻鎮(zhèn)定地讓我?guī)Ш⒆酉聵?，口吻不容質(zhì)疑。

我突然有種不詳?shù)念A感，渾身的熱氣都仿佛被抽離了。

我跌跌撞撞地把孩子抱下樓，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腦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眼淚浸透了前襟。

不知過了多久，我媽走下樓，臉色灰白地和我說，你去看看姐姐吧。

18

那是我和姐姐最后的時光。

她安靜下來了，安靜得沒有一絲生息。

我蹲在她面前，摸她的臉頰，微涼微涼的。

我難過極了，輕聲叫她，姐姐，姐姐……

我好想她能像從前一樣，發(fā)現(xiàn)我來了，傻呼呼地坐起來，對我笑。

可是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

我知道，我馬上就要失去她了。

那個從小陪我一起長大，喜歡粘著我，愛著我，給我運氣與福氣的姐姐，要走了。

我吻了她的臉頰，幫她把額前的亂發(fā)整理整齊。

我的姐姐，其實很漂亮，筆挺的鼻子，白皙的皮膚。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她一定是個美人。

她也一定會幸福，一定會快樂，一定會長命百歲。

而不是這樣，孱弱地，不帶一絲記憶地離開人世。

19

姐姐是2021年8月1日中午走的。

我爸一直抱著她的頭，無聲地哭泣，誰勸也不肯放手。

他真的老了，老得只剩一把倔強。

我們老家的規(guī)矩，長輩不能送后輩的。所有后事只有我和梓峰去操辦。

我媽請了兩個阿姨來教我們。

火化的那天清晨，我爸拉著兩位阿姨，特別絕望地說，我手腳不能行動，不方便。孩子的所有后事，就拜托你們了。

我聽著，再次淚崩。

親愛的姐姐，你走得太快了。留給我和爸媽的時間太少。

如果真有輪回，請你下輩子一定要過得健康快樂。把這輩子的不幸和傷痛都彌補回來。

如果可以，請少喝一口孟婆湯。記住你最愛的妹妹，還有最愛你的爸媽，一直在愛著你。

如果可以，我們來世再見。

請你和今世一樣，要粘著我，賴著我。我們是永不分離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