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上說，老牛灣是個雞鳴三市（山西偏關縣、內(nèi)蒙清水河縣、內(nèi)蒙準格爾旗）的地方。黃河從這里入晉，晉陜大峽谷以這里為開端。這里的河谷如鬼斧神工，壁立萬仞，這里的河道與長城握手交匯，因勢就險。藍天白云下，大河奔流處，人文歷史與自然美景，吸引著越來越多的人們來此賞景休閑。

我屬牛，且是一頭老牛，和老牛灣或許真有點前世因緣，九年中竟三顧老牛灣。

2013年，我和夫人第一次自駕來此。從朔州至偏關的公路，因重型煤車的碾壓，坑坑洼洼，損毀嚴重，非常難走。一路顛簸，終于熬到了萬家寨，至包子塔灣，一條大河突兀眼前。哦，是黃河，卻不是國人概念中濁浪洶涌的黃河。

至清至藍至靜的河面，將偉岸的山影倒映其上，河水平緩散漫，似藍綢系在山間。船兒經(jīng)過，劃出一串漣漪。因為建起了萬家寨水利樞紐，此地雖稱不上高峽出平湖，倒也是一派“海晏河清”的景象。

包子塔灣，黃河在此連續(xù)轉(zhuǎn)了兩個大灣，這恐怕是黃河中游段，除蛇曲之外最大的弧灣了。登高攬勝，絕壁高聳，黃河峽谷的曲折，兩岸山勢的逶迤，美景盡收眼底。

那一年，包子塔灣正在大興土木，興建規(guī)模宏大的觀景臺，今后如想再來，恐怕要收費了。等我們到達老牛灣村，老鄉(xiāng)說，前陣子村口也有人收門票，每人96元，遭到村民的強烈反對，在我們?nèi)ブ耙恍瞧?，開發(fā)商被村民給罵走了，門票也停收了。

從包子塔灣到老牛灣還有十余公里，有縣級公路相通，水泥路面，雖狹窄，也還算方便。

老牛灣自稱是黃河入晉第一灣，此地有民謠稱：“九曲黃河十八彎，神牛開河到偏關。明燈一亮受驚嚇，轉(zhuǎn)身犁出個老牛灣?！?/p>

但查看地圖，老牛灣段的黃河，除了包子塔的兩個大弧灣，自北向南并無曲折，只有她的支流楊家川小峽谷，經(jīng)年累月沖刷著兩岸的黃土崖壁，形成了“牛鼻子”般的地貌，老牛灣也因此得名。

老牛灣是攝影愛好者非常喜歡去的地方，可我們?nèi)サ哪莾商欤坏慰蜆O少，且沒有見到除我們之外的第三個攝影愛好者。

清晨，我和夫人流連河邊，攝陽光初照；黃昏，我們靜坐高崖，賞黃河遠去，那感覺真是好極了。老牛灣接納了我們疲倦的身心，蘇醒著我們漸已麻木的情懷。

因為天氣非常適宜拍攝，我們將只住一晚的計劃改為連住兩晚。蒼天不負我，兩天之中，不但有云蒸霞蔚的陪伴，也收獲了在城市中最稀缺的寧靜與悠閑。

老牛灣村有兩個，隔楊家川分處于內(nèi)蒙古和山西。由于水庫水位提升、河水倒灌，川中水深可達數(shù)十米，人們往來兩岸，皆需乘渡船。

山西側的老牛灣，有明代古堡坐落于河邊。村莊依山勢而建，一堵高墻，三面環(huán)水，見證著當年兵荒馬亂的歷史。

查閱資料，古堡建成于明成化三年（公元1467年），屬明代防御系統(tǒng)的屯兵城堡。古堡北端的望河樓，典型明代風格，也是老牛灣景區(qū)的地標建筑。古村依山就勢，錯落有致，全部用當?shù)氐氖^、石片堆砌而成。造型各異的民居古院因勢向形，整個村莊就像是一個小型的石頭建筑博物館。

古堡業(yè)已荒殘，一堵堵院墻記載著一頁頁沉重的歷史，山風如利刃穿墻而過，割碎了傍晚灑落的余暉。

古堡因取水困難，生活不便，村民本世紀初就已經(jīng)全部遷出，住到對面山坡上。荒廢的古堡，除了搖搖欲墜的石屋，早已無人居住。

也有商人對此處旅游發(fā)展前景看好，出資購得古堡中十余間殘破院落，其中已有數(shù)間改造成了旅游館舍。我們?nèi)サ臅r候，一晚要價三百元到伍百元，而村中老百姓的家庭旅館只要二十元，兩者懸殊太大，估計也不會有太好的前景。

內(nèi)蒙古一側的老牛灣村是公認的最佳拍攝位置，2015年秋，我們從新疆返京，繞行河套，沿黃河抵內(nèi)蒙古清水縣，再次前往老牛灣時，就選擇了清水河一側的村子住宿。

清水河，多好聽的名字啊！“黃河清、天下平”，這是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心愿，而在老牛灣，你會發(fā)現(xiàn)這心愿早已實現(xiàn)。如果再驅(qū)車南下河曲縣、保德縣，一路的黃河基本上都是清水流淌。（圖片：河曲縣黃河，河對面是內(nèi)蒙古。）

老牛灣，黃河與明長城握手的地方，長城碼頭屯兵堡，古村古廟古棧道，處處可見歷史的遺存。歲月流逝，滄桑巨變，老牛灣依然故我地保存著舊時的面貌。

這里曾是外通蠻夷的邊塞要地，人們筑長城、修營盤，嚴防外敵趁冬天河面封凍，越界入侵。但翻閱史料，卻又不曾有戰(zhàn)事發(fā)生的記錄。

原來，此地河面雖不過百米，古時卻水急浪大，河面在三九天也不會封凍，長城在這里僅僅起到了有備無患的作用。不過，現(xiàn)在的老牛灣，因為下游修了萬家寨水庫，水勢平緩，冬天的河面是會結冰的。

2013年去老牛灣時，這里的人們還沒有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艱苦?；纳揭皫X上，有老鄉(xiāng)們在烈日下挖魚鱗坑。問老鄉(xiāng)：挖一個坑多少錢？答：兩塊五毛。再問：一天能挖多少?。吭俅穑核氖畟€吧。

還有個營生掙錢多一點，是將110斤的水泥圍擋，一步步背到兩公里外的山上做魚鱗坑。背一個掙15元，老鄉(xiāng)說一天能背20個，但要一直從早晨六點，干到晚上七點。

老牛灣周邊的山頭，光禿禿少有綠色，老鄉(xiāng)們一鍬鍬挖掘著希望，背負著等待，笑瞇瞇地苦熬著，他們是多么希望這里的荒山野水，也能變成青山綠水，變成他們的金山銀山。

第一次去老牛灣，住在距古堡和黃河最近的《好再來郭家客棧》。店主叫郭文生，很熱情，比我小兩輪。他的父親是位能工巧匠，照片背后的門窗都是這位老父親做的，說是老父親，其實還比我小一歲呢。

如果喜歡攝影，住他家是再方便不過了，早晚出去拍攝，省力又省時。那一年，一晚的住宿費是每人20元/人，伙食費一天40元。我和夫人原計劃住一晚，但被老牛灣的晨輝夕照迷住了，多住了一夜。

晚飯，郭老板給我們炸了一盤剛從黃河捕撈的河蝦（另收錢），太好吃了。當年的老牛灣村，各家的住宿條件都一樣，沒有衛(wèi)生間，但有公共浴室，還是可以洗熱水澡的。郭文生說，旅游讓他們的日子好多了，剛剛過去的五一小長假，他家接待了150多游客。

離開時，我給郭老板父子拍了一張合影，沒想到九年后，當我再次來到老牛灣時，這位辛苦了一輩子的老人竟然已經(jīng)辭世多年了。

今年七月，我和家人結束了自駕內(nèi)蒙的行程，經(jīng)陜西府谷、山西河曲返回北京。（圖片：河曲縣娘娘灘，河對面是內(nèi)蒙古。）

一行六人，臨時起意決定再去一趟老牛灣。第一次走萬家寨黃河水利樞紐，正是因為這座攔河壩，上下游數(shù)十公里的黃河，水不再混濁，浪不再洶涌。

來到包子塔灣，出現(xiàn)在眼前的還是那道清澈的河灣，還是那排斗絶的崖壁，但河灣周邊的環(huán)境已是大變了。

包子塔灣的觀景區(qū)已經(jīng)建成，開始圈起來收費（門票老牛灣通用，六十歲以上免費），且改名叫乾坤灣。

放慢腳步，與黃河再做一番凝視，讓所有的躁動都化為寧靜。

眼前的黃河，艱難地拐過幾道彎，河里漂泊的不止是水流，也是光陰，是一代代海晏河清式的希望。

通往老牛灣的那條水泥路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條新建的兩車道的柏油路。而我，因為有了無人機，拍出的黃河更壯麗、更有氣勢。

來到老牛灣，找到已是鳥槍換炮的好再來客棧，見到了郭老板。好大的一片院子?。∫?guī)模擴大了將近十倍。聊起了昔日往事，大家都感慨萬分。

郭老板的父親雖然不在了，但下一輩已經(jīng)成長起來，他們向往的好日子也正在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圖片：好客來民宿位置示意圖。）

如今的好客來也已不是從前的土臺火炕，每間都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雖比不上城市的賓館，但比我們第一次來的那年，強太多了。（圖片：好客來民宿位置示意圖。）

再游老牛灣村，變化非常大。早年栽種的馬尾松已經(jīng)有一人多高了，原來禿禿的黃土嶺也有了些許綠色。暢通的村路，整齊的村容村貌，一處頗具規(guī)模的觀景臺正在建設中。

不怕荒蕪，就怕荒蕪的后面缺少動人心弦的故事。幾近荒蕪的古堡已經(jīng)被整理出來，重新向游人開放，當然也是要收門票的。

好在古堡的整體布局一如既往，舊貌幸未變新顏，還能讓人依稀感受到數(shù)十年前村民的生活狀態(tài)。

長城烽燧依然挺立在黃河岸邊，以無言的方式述說著老牛灣的古往今來，述說著這片土地上的生生息息。

古跡，對今人永遠都是新鮮的，時間差異產(chǎn)生的震顫，永遠都是激動人心的。

也有很遺憾的地方，不論是黃河主航道，還是那條支流，水位下降的很厲害，沿岸裸露著大片灘岸，在視覺上沒有當年漂亮了。

郭老板告訴我們，那是因為防洪需要，萬家寨水庫每到這個季節(jié)，都要開閘泄洪，導致上游水位下降很多。

每年的五六月，是老牛灣黃河水位最高的季節(jié)，那個時候來看黃河，會更加壯觀。

老牛灣的黃河岸邊是個能讓你發(fā)呆的地方，尤其是清晨和傍晚，除了河水拍岸的陣陣濤聲，耳畔靜的連雞鳴狗叫都聽不到。如果天氣晴朗，再有閑情逸興，半夜坐在院落里，你看得見的就只有天上的月色星辰了。

夕陽無限好，不怕近黃昏。坐在黃河岸邊，讓自己的思緒伴流水一瀉千里，一生的酸甜苦澀似乎也化為了蒼茫暮色，化為了老牛灣迷人的晨暉夕照。

遠行不輟，珍惜擁有。精神不會因時光的流逝而變老，生命只會隨希望的破滅而殘疾。非常喜歡那年在老牛灣拍攝的這張照片，攜手走過的，是歲月的長河，是生命的長河，也是我們老倆口相濡以沫的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