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機遇(下) 叛軍受到流星驚嚇,以為是不祥之兆,乃至于想逃回金城;但這對董卓來說,卻是重大利好的吉兆。 對一個軍人,尤其是剛蒙受了斥責的軍人來說,還有什么比敵人的首級更能證明自己、為自己出一口惡氣呢? 次日,董卓與右扶風(可以是地名也可以是長官官職名)鮑鴻等合兵大破叛軍,斬首數(shù)千級,邊章、韓遂敗回榆中。 張溫派周慎率三萬人追殺。很快,他收到了周慎的捷報:外城已破,旦夕可下! 但是,我們知道涼州并沒有就此平定。 這事也怪不得未來大佬們沒幫襯好,因為他們已經(jīng)盡力了。 功虧一簣 首先是孫堅。 他曾給周慎分析敵情: 叛軍城中無糧,必然要靠外面轉(zhuǎn)運糧食;我請求率萬人斷其糧道,您再以剩下兩萬大兵繼后,叛軍必困乏而不敢戰(zhàn),若其逃入羌中,我等眾軍并力征討,則涼州可定。 但周慎沒有聽。 就在他一心想攻破城池獨吞頭功的時候,邊章、韓遂分兵屯于葵園狹,反而斷了周慎的糧道。 周慎一下子沒了底,丟下輜重跑了。 周慎的表現(xiàn)實在是對不住他這名字,也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他的同事們即使同樣吃了叛軍的虧也可以成為后來的大佬,而他不能。 孫堅在此戰(zhàn)中也并不順利,先前在美陽,他曾率千余騎遇敵,差點沒命,還丟了印綬。但是,他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足以讓他人另眼相看。 然后是董卓。 本來他也自告奮勇愿意幫襯周慎(后來的一些事可以證明他和周慎的確關系不錯),然而統(tǒng)兵有方的張溫剝奪了他再接再厲再立新功的機會,還派他去攻打先零羌,結(jié)果董卓不但無法挽救周慎的敗局,自己在望垣縣北落入敵軍包圍,糧食也沒了,差點就交代了。 但是董卓多年和羌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不是擺設。 很快,羌人就注意到董卓軍開始筑堤壩捕魚,明白這是董卓糧盡了打算捕魚吃,等捕不到魚就只能等死了,便放松了警惕。 然而,董卓軍正是趁此機會在堤壩掩護下偷偷涉水跑掉了。等羌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董卓已經(jīng)毀壞了堤壩,水位升高,無法追殺了。 董卓還事先安排了別部司馬劉靖率四千步騎留守安定郡。叛軍情報工作不是很好,以為安定郡有數(shù)萬人,也不敢和董卓硬拼。 于是在各路人馬都作戰(zhàn)不利的情況下,唯有董卓全軍而還。 中平三年(186年)冬,朝廷因戰(zhàn)不利而班師。 《三國志·孫堅傳》說:“然(議者)聞堅數(shù)卓三罪,勸溫斬之,無不嘆息?!?/p> 晚清學者林國贊指出,當時的董卓還遠不是后來天怒人怨的大魔王,群眾至于這種反應嗎?附會! 至少在當時,他如愿洗刷了討伐黃巾、平叛涼州皆不利的污名,屯扶風,封斄(讀“臺”)鄉(xiāng)侯,邑千戶。 至少這一戰(zhàn)讓叛軍暫時威脅不到長安了。 地方余波 金城人麹勝趁亂襲殺祖厲長劉雋。一位縣吏伺機殺了麹勝,郡內(nèi)以為這位縣吏是義士。 這卻不是這位縣吏一生中最傳奇的時刻——后來,他在殺死了另一位大佬的長子和保鏢后,竟然還有命厚著臉皮投靠對方,還拿到了羨煞旁人的高薪。 而一些涼州以外的地方也一樣受到了涼州之亂的波及,也因而改變了一些未來大佬的命運。 張溫出征時,調(diào)發(fā)幽州烏桓三千突騎。前中山相張純曾經(jīng)向張溫自薦統(tǒng)領這支軍隊,但張溫中意的人選卻是當時的涿縣令。 這位縣令不但英俊帥氣嗓門大,而且記性好,師從大儒盧植;為人講義氣。而他能夠被相中擔當統(tǒng)軍重任,大概和他曾率數(shù)十騎與鮮卑數(shù)百騎交戰(zhàn)得免并嚇得鮮卑不入塞的光輝歷史有些關系。 然而烏桓很不給他面子,都叛亂回家了。 張純本就因落選而懷恨,便對前泰山太守張舉說:烏桓也叛亂了,朝廷又壓制不住涼州賊,漢朝要完了,我們也造反吧! 張舉、張純便聯(lián)合烏桓,聚眾十余萬作亂;而那位勇敢的涿縣令則因而承擔了討伐張舉、張純的重任,一度取勝,卻因過度深入陷入包圍,糧盡——未能按張溫的原計劃投身涼州戰(zhàn)場的他,竟然幾乎承受了和周慎、董卓在涼州同樣的遭遇。 當然,如果他在當時就沒經(jīng)受住命運的考驗,他也就不能成為未來的大佬了。 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 you stronger. 這話不僅適用于董卓,也適用于公孫瓚。 政斗風云 涼州之亂不僅在地方上掀起了波瀾,對中央也產(chǎn)生了一些微妙的影響。 漢靈帝偏愛幼子劉協(xié),但長子劉辯是何皇后所生,其最大的后臺莫過于在平定黃巾軍之際被任為大將軍,因功封慎侯的舅舅何進。 為了廢長立幼,靈帝只能通過扶持宦官蹇碩壓制何進,其中的一個策略就是設置西園八校尉,分何進之權(quán): 上軍校尉 蹇碩 中軍校尉 虎賁中郎將袁紹 下軍校尉 屯騎校尉鮑鴻 典軍校尉 議郎曹操 助軍左校尉 趙融 助軍右校尉 馮芳 佐軍右校尉 淳于瓊 佐軍左校尉 諫議大夫夏牟 是的,重點我又標出來了。 蹇碩成為八校尉之首后,仗著皇帝撐腰,取得了足以壓制何進的地位。但是,他預見到這不足以讓他高枕無憂,為了一勞永逸,他想通過涼州之亂作文章,以推薦何進出征的名義,讓何進滾出京城。 漢靈帝也許不知是計,也許巴不得何進離開好改立儲君,賜何進兵車百乘,虎賁斧鉞。 但何進也早就察覺到了蹇碩的算盤。既然邊章、韓遂可以成為蹇碩要他滾的借口,那么他也可以讓其他人成為他不滾的借口——這個被作為借口的人,就是正在奉命鎮(zhèn)壓徐、兗二州黃巾余黨的中軍校尉袁紹。 何進說:我要等袁紹一起走。 他對涼州之亂卻也不是完全沒采取措施,他任命了一些太守。 但是,這些太守卻在襄武被邊章等人扣留了。 已經(jīng)享受到名人效應的叛軍巴不得拉攏更多名士,于是脅迫敦煌太守趙岐為帥。先前趙岐曾任車騎將軍長史即張溫的屬官,大概也隨張溫出征并因此和叛軍打過交道。 前面說過,邊章、韓遂是為了躲避通緝改的名;而趙岐的本名是趙嘉,為了躲避當權(quán)者追殺,也改了名。同病相憐,惺惺相惜。 然而趙岐卻辜負了二人的信任,設法脫身后輾轉(zhuǎn)回到長安。 各自內(nèi)訌 何進拖著不出征的結(jié)果無非是漢靈帝死了,中央重新洗牌。但是,叛軍內(nèi)部的洗牌比中央來得更早。 中平四年(187年)四月,韓遂殺北宮伯玉、李文侯,擁兵十余萬,進圍隴西。 至于他的老伙伴邊章,《后漢書》和《資治通鑒》記載他也被韓遂殺害;而《典略》則記載病死。 當初那個被叛軍脅迫入伙的公務員,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成為了叛軍的首腦。 叛軍內(nèi)訌,讓漢靈帝自以為有了機會,派時任涼州刺史耿鄙率大軍征討。 但是,耿鄙立功心切,忽略了自己軍中的隱患,也沒聽時任漢陽太守傅燮穩(wěn)扎穩(wěn)打徐圖進取的建議: 使君統(tǒng)政日淺,人未知教。孔子曰:'不教人戰(zhàn),是謂棄之。’今率不習之人,越大隴之阻,將十舉十危,而賊聞大軍將至,必萬人一心。邊兵多勇,其鋒難當,而新合之眾,上下未和,萬一內(nèi)變,雖悔無及。不若息軍養(yǎng)德,明賞必罰。賊得寬挺,必謂我怯,群惡爭埶,其離可必。然后率已教之人,討已離之賊,其功可坐而待也。今不為萬全之福,而就必危之禍,竊為使君不取。 更要命的是,他用為先鋒的治中程球是個不得人心的貪夫。 另一個要命的因素是,被應劭認為“沉靜有謀”的隴西郡太守李參,竟然叛變投敵了! 因為任用程球,耿鄙行軍到狄道時遭到了自己人的背叛,又遭到李參和韓遂的攻打,耿鄙、程球都光榮犧牲。 耿鄙敗亡的一個長遠后果是促成了劉焉的州牧提議,而直接的后果是第一批造反的王國促成了耿鄙部下變軍加入叛軍,因此涼州叛軍又多了好幾員大佬,為首的就是耿鄙的軍司馬馬騰。 但是名義上,叛軍此時的一把手不是馬騰也不是韓遂,而是被他們推出來的王國。 叛軍圍攻漢陽,但數(shù)千北地羌人卻又感念傅燮恩德,集體在城外叩頭請求傅燮棄城、由他們護送他回故里。傅燮十三歲的兒子勸他接受,他卻舉伯夷殉商紂王的例子拒絕了。王國派前酒泉太守黃衍勸降,傅燮按劍叱責黃衍:“你身為國家任命的太守、剖符之臣,反倒為叛軍做說客?”最后指揮左右殺入叛軍,陣亡。 傅燮的兒子幸存了下來,小編也不知道他當時怎么想的,是不是下了某種決心。 十五年后,他將以一種全新的姿態(tài)重新出現(xiàn)在這片土地上。 而太尉張溫則終于因為未能平亂而被免職。 從劉陶“將軍張溫,天性精勇”的評價看,張溫雖然買官上位,但應該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軍人,絕非簡單的不知兵的書生。然而,即使是將才也未必是帥才,而且從實際效果來看,真的怪不得人家董卓、孫堅、陶謙鄙視他了,陶謙頂他頂?shù)米约翰铧c被流放,而董卓……我們都懂的。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看看人家皇甫嵩! 老將出馬 原本朝廷很大程度上沒有多余的力氣顧涼州了,但一旦叛軍進犯長安,朝廷就不能不管了。 中平五年(188年)末,王國率叛軍兵臨陳倉,威脅長安,皇甫嵩再度領命出山,受任為左將軍,在上屆MVP董卓協(xié)助下前去救援。 董卓堅持皇甫嵩趕緊解圍,但皇甫嵩卻說:陳倉防御堅固,讓他們攻好了,他們早晚會泄氣的。 果然,王國攻城八十多天,從中平五年攻到了中平六年,毫無進展,最后累了,走了,走著走著還休息上了。 皇甫嵩見狀,下令追擊。 董卓卻不肯:兵法有云,窮寇莫追?。Ψ剿缿?zhàn)怎么辦? 皇甫嵩說:他又不是有組織的撤退,他是已經(jīng)斗志全無了,你不想追殺的話,你不去好了,你殿后,我去! 等皇甫嵩回來的時候,他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萬多個叛軍的首級。 兩次料敵都是皇甫嵩正確,自己錯誤,求董卓的心理陰影面積。 一分為三 也許因為兵敗折損了威望,也許因為其他一些原因,此后不久,王國就被趕下了叛軍領導人的位置,不久病死。 在叛軍脅迫下,原信都令閻忠成為新的叛首。 閻忠,漢陽人,曾勸皇甫嵩清君側(cè),也曾看出年輕時的賈詡必成大器。此番被叛軍脅迫為首,羞憤交加,不久也去世了。 這下叛軍群龍無首了,一分為三: 金城的韓遂,渭谷的馬騰,還有已經(jīng)好久沒出現(xiàn)的宋揚,只是當時,他的名字已經(jīng)換成了宋建。 據(jù)推測,當初邊允、韓約都因為被通緝而改名,那么宋揚也很可能是因此改了名。 無論什么時候,只要叛軍有分裂,對朝廷來說就是利好。韓、馬奪取了叛軍的領導權(quán),也就意味著原本是主力的羌人在叛軍中的地位邊緣化了。 但是,朝廷又出了情況,這也是本文寫到這里仍然處于未完待續(xù)的狀態(tài)的原因。 IOS系統(tǒng)打賞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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