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完成“真空地帶”的任務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一日,我們離開北社,經(jīng)過麥倉村等地,來到上遙鎮(zhèn)旁邊的正社居住。 上遙位于黎城西面廿多里處。這時劉伯承師長到潞城縣某地我八路軍前方總部開會,然后決定到平漢鐵路東面去開辟更廣大的抗日根據(jù)地。我們于十二月九日離開正社,隨劉伯承師長向平漢鐵路東面進發(fā)。在路過黎城時,看到一家人門上面有塊書有“陸軍少尉”的匾額,我們覺得非??尚?,心里想,如果此人當了更大一點的官,還不知道他將會怎樣呢。 中午路過東陽關,身歷其境地觀賞了這座關隘。當經(jīng)過響堂鋪一帶時,我們還不斷地看到了“大日本皇軍”的汽車殘骸。當時敵人耀武揚威,浩浩蕩蕩開來一百八十多輛汽車,結果被我們全部燒毀。 當晚,我們住在涉縣城外的河南店,行程九十多里。我三八六旅和陳賡旅長也住在這里。 十二月十日午后由河南店出發(fā)東征,當晚宿井店,行程四十里。 十二月十一日,我們由井店繼續(xù)前進,經(jīng)過西戌、陽邑、路羅、漿水和將軍墓等地,于十七日到達袁莊。 十八日黃昏時從袁莊出發(fā),當晚橫越平漢鐵路東去。這時天氣不好,我們幾乎每天都冒著雨雪前進。這時的值班參謀,每天都在劉師長的直接指導下學習帶領部隊行動,起草出發(fā)命令和宿營報告等。袁莊離平漢路還有六十里,我們必須在天亮以前越過鐵路,到東面安全地點才能休息。為了防止被敵人沖散,失去聯(lián)絡,我們在準備橫越平漢路前夕,規(guī)定了聯(lián)絡記號:每人左臂上扎上白毛巾。因為我們必須在夜間橫越鐵路,也許會碰上敵人或火車,但必須做到隱蔽、無聲無息地迅速通過鐵路。正在這時,我臨時奉命帶領不能橫越鐵路的傷病員返回遼縣。 這幾天來我也發(fā)燒不想吃飯,上級給我這個任務也許是對我的照顧。組織上只給了我兩封信:一封是給河北省邢臺縣胡震縣長的;另一封是給醫(yī)院負責同志,要他們接收這批傷病員的,其他什么都沒有。上級給我的具體任務是:帶著這批傷病員由此地立即往回返,首先到指定地點去找我們抗日縣政府的胡縣長,要他負責解決我所帶領的這批人從該地到路羅鎮(zhèn)的食、宿和交通工具等問題。到路羅后,找我們兵站的站長方 同志,要他負責解決我們從路羅出發(fā)后,到醫(yī)院以前所必須解決的一切問題,傷病員交給醫(yī)院接收后,我自己單獨回遼縣軍區(qū)司令部去交差。 我當時想,這里是所謂“真空地帶”,敵人、漢奸、國民黨頑固派和其他雜牌武裝等等隨時都有可能在這一帶出沒,我連一支槍、一分錢、一粒糧都沒有,還有不少傷病員不能走路,如果碰上了敵人或漢奸等等該怎么辦呢?如果是情況有了變化,胡縣長已不在我將要去找他的那個地點,找不到胡縣長了又該怎么辦呢? 我參軍以來,還沒有單獨帶過隊伍,現(xiàn)在,在此時此地,卻要帶這樣一支隊伍,心里未免有點緊張。但又一想,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先走著瞧吧。 師部出發(fā)時,我們彼此分道揚鑣,各奔前程。我?guī)е@批傷病員走到半夜,還算順利,平安無事。第二天,我們冒著大雪,走到天黑,大約十點以后,才找到胡縣長。他屋里有個火盆,我從雪地里進去,感到特別暖和,我把信交給了他,他答應一切照辦。這時我雖然又餓又困,但心情卻輕松了許多。 二十日繼續(xù)走,又經(jīng)過了一段艱難的歷程才到路羅,這時我的心情總算完全輕松下來了,因為這里有兵站線,沿途食、宿以致于安全等一切都不成問題了。聽口音,方 同志好像是廣東人,我們彼此雖不認識,但憑我所帶給他的信,一切問題都得到解決。雖然如此,但由于這支隊伍本身不太好帶:這位傷口痛;那位發(fā)高燒;毛驢不夠用,擔架也沒有,又遇著這么寒冷的天氣,使我感到完成這個任務也并不那么容易。這時我得知醫(yī)院住在拐兒鎮(zhèn),這是遼縣最東面的一個市鎮(zhèn)。結果,這批傷病員終于安全地到達了目的地。 從拐兒鎮(zhèn)去遼縣還有九十里路,到西五指后,是我九個月前走過的老路。這時雖然只我一人單獨行動,但我并沒有什么顧慮了。 這天宿車正鋪,廿一日晚上,我又住在上次住過的那位小學教員住的那個村子里,看到了老房東,彼此都很高興。廿二日再經(jīng)過黃家會和遼縣城,又到了縣城北面的殷家莊,最后結束了我這段旅程。 十五、去八路軍前方總部我到殷家莊后,向師參謀長倪志亮同志匯報了我這次執(zhí)行任務,已在拐兒鎮(zhèn)把所帶的傷病員交給了醫(yī)院的情況。然后,他叫我等到天晴后去總部休養(yǎng)。因為這時我的身體也不行了,而此地又沒有適當?shù)牡胤娇梢园仓谩?/span> 一九三九年初,我離開殷家莊,經(jīng)遼縣城,再經(jīng)洪水、蟠龍、西營、下良、襄垣等地,在潞城縣的北村找到了我八路軍前方總司令部。其實我軍早已改名為十八集團軍了,不過,我們叫慣了,還喜歡自稱為八路軍總部。在路過下良時,我很想再看看離這里不遠的長樂村,因為這一帶是在八個月以前,粉碎日本侵略軍向我進行九路圍攻時打最后一仗的地方,我們在此地給了日軍主力一0八師團以嚴重打擊。我到總部后,總部的一位科長孫開楚同志接待了我,并安排我住宿,還親自給我鋪好床鋪。第二天又介紹我去醫(yī)院治病。后來聽說孫開楚同志調任前方總部直屬隊總支部書記,可惜在一次反對日本侵略軍的“掃蕩”戰(zhàn)中犧牲了。當時醫(yī)院在曹家溝,后來駐溫村。這時我聽到了部隊中流行著一首和現(xiàn)在所流傳的完全不同的《八路軍進行曲》,現(xiàn)在聽不到人們唱這首歌了,故把這首歌詞記錄如下: 我們都是黃帝子孫, 黃帝子孫握緊了手。 我們都是勞苦的人, 勞苦的人要一齊走。 奮斗! 為了祖國為了大眾, 怕什么犧牲流血拋頭顱。 背起了鋼槍,齊踏著腳步, 我們勇敢地高唱著 抗日救國民族解放歌。 救救救,手攜手,一齊走, 爭取抗戰(zhàn)的勝利, 為著正義流血汗, 革命成功在前頭。 這年夏天,日軍又向我晉東南地區(qū)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進攻,這個醫(yī)院要隨前方總部行動,因此,把當時不能出院的傷病員都轉移到南仁醫(yī)院去了,我也在其內,南仁醫(yī)院位于沁縣南面的故縣鎮(zhèn)附近。我們經(jīng)過夏店、 亭、故縣等地來到南仁。 七月初,日本鬼子的飛機、大炮聲不斷從沁縣方向傳來,逃難的人們日夜不停地經(jīng)過我們駐地向南逃去。兩天以后,我們也離開南仁向南移,后來到了松交。 松交是個小市鎮(zhèn),街上什么買賣都沒有了,只有一家賣染布的顏色和一家賣燒餅的店鋪里還有人在。我們生活很困難,又吃起野菜來了。這里駐有我們的太岳游擊支隊,隊長是劉有豐同志,政委是鐘洲同志。太岳區(qū)黨委也住在此地附近,區(qū)黨委書記是安子文同志。這時敵人逐漸逼近我們,為了減輕醫(yī)院的負擔,我要求出院歸隊。但此地離總司令部相隔好幾個縣,交通已被敵人隔斷,總部本身也在不斷移動,不可能有固定的駐地。因此,我出院也不能立即歸隊。于是,我臨時被留在游擊隊工作,派到第一營當青年干事。該營營長是侯國祥同志,教導員是張茂蘭同志。張和我一樣,也是剛從醫(yī)院出來,暫時分配到這里工作的。后來敵人進攻松交,我們向西面轉移,到安澤縣境內活動了一段時間。 八月中旬,安子文同志要去北方局開會,由總部警衛(wèi)團團長尹先炳同志親自帶領一個班護送,北方局常和總部同住一地,我向安子文同志說明情況后,他同意我們跟隨他一塊回總部去。和我同路的除張茂蘭同志外,還有三位抗大的學員,彭毅、林影和另一位彭某,他的名字我現(xiàn)在記不清了。林影是女學生,湖南人,這時才十八歲,那位彭某是湖北棗陽縣人,到總部后改名叫白駿,被分配到八路軍前方政治部工作去了。這幾位學生都很聰明、活潑,我們這段歷程雖然艱險,但一路上有說有笑,非?;钴S。我們經(jīng)過府城、良馬,再經(jīng)松交東南,在屯留縣北、夏店以南橫越過已被敵人控制的白(圭)晉(城)公路。本來想在襄垣縣城南面的武陽煤礦附近連夜泅渡過濁漳河東岸,但因這時正是雨季,河水太大,無法泅渡,不得不改道經(jīng)襄垣縣城、下良,在西營橫渡濁漳河。但這里河水也大,仍無法泅渡,幸好這里有幾位當?shù)剞r(nóng)民水手,我們自己出錢,請他們助了一臂之力才安全渡過。這段行程,經(jīng)過幾個縣境的敵、我交界地區(qū),這地區(qū)一片死氣沉沉,使人不禁感到凄涼。 十六、八路軍總部駐磚壁村我們渡過濁漳河后,經(jīng)過總部警衛(wèi)團駐地韓壁村,就到了磚壁,我八路軍前方總部就住在這里,我被分配在總司令部工作。磚壁村位于武鄉(xiāng)縣城東南面,離縣城有九十多里,四周盡是黃土干溝,缺水。我們住在這里,喝的是天下雨時流在池塘里的積水,時間一長,水的顏色都發(fā)綠了。但就這樣,還得節(jié)約著用,生活之困難,可想而知。 九月十八日那天下午,我們照工農(nóng)紅軍改編前的傳統(tǒng),開了“九一八”紀念大會。這時剛好有位名叫柯克的英國新聞記者在這里,他會說很流利的中國話,我們請他在大會上講了話,然后他還用英語唱了《游擊隊歌》。這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了《黃河大合唱》。 在這里還舉行過幾次報告會。當時的中共北方局書記楊尚昆同志和八路軍前方政治部主任傅鐘同志都作過國內外形勢報告,還談過德國同蘇聯(lián)簽訂互不侵犯條約等問題。另外,還請當時擔任新華日報記者的陸貽作過一次時事報告。 陸貽是剛從蔣介石統(tǒng)治區(qū)來到這里的,他穿的是廣西部隊的黃色軍裝,質量很好。他說國民黨軍隊的裝備都比八路軍的好,但蔣介石并不真的讓這些部隊去打日本侵略者,甚至比當時廣西軍隊還不如,因為廣西軍隊還作些抗戰(zhàn)宣傳,“精神講話”。如果真的讓這些部隊去抗戰(zhàn)的話,戰(zhàn)斗力還比蔣介石的嫡系部隊要強。這些會議,多半是由康克清同志主持。因為她當時擔任八路軍前方直屬政治處主任。同時,她還利用這段戰(zhàn)斗間歇時間,組織過其他政治活動,如加強黨團組織生活和學習等等。 當時八路軍總部還有好幾位高級參議,如浦化仁、申伯純和袁曉軒等,另外還有秘書長朱光,英文翻譯龔澎(女)和速記員劉黎克等同志,這幾位專門組織有一個學習小組,每周至少有一次學習討論會,討論當時的政治、時事等問題。朱總司令經(jīng)常參加這個小組的討論會,并主動發(fā)言,此后,他還往往被大家推選作總結發(fā)言。我也經(jīng)常參加這個小組的活動,得到了許多教益。 朱德 在這期間,還在韓壁村開過一次規(guī)模最大的干部會,主要是聽鄧小平同志傳達他到延安參加中央六屆六中全會的情況。當時住在這個地區(qū)幾十里內的黨政機關和部隊干部都來聽了。 十七、八路軍總部移駐王家峪王家峪位于磚壁村西南面,我們于十月中旬從磚壁出發(fā),沿著一條黃土干溝緩緩而下,經(jīng)過韓壁村,沿著另一條同樣的干溝,在前王家峪翻過黃土山梁,再沿山溝下去就到了,一共不過半天行程。因村子比較小,總司令部的管理科和直屬政治處等單位分駐在三里以外的下河村。因下河村地勢比王家峪稍微開闊一點,有些群眾性的會議活動多半在下河村舉行,如歡迎范子俠將軍和朱懷冰的歡迎會,都是在這里舉行的。范子俠將軍思想比較進步,他的部隊編入我軍后,他擔任過我軍的旅長,可惜在后來的抗日戰(zhàn)爭中犧牲了。朱懷冰當時是國民黨的一個軍長,我們當時歡迎他,是向他申明團結抗日的大義,希望他不要聽從蔣介石的指使,和我們鬧磨擦打內戰(zhàn)。在下河村旁的山腳下,曾經(jīng)開辟過一個臨時大會場,我們在這里開過慶祝蘇聯(lián)十月革命節(jié)大會,后來又開過祝賀朱總司令五十四歲壽辰的大會,會上表演了不少文藝節(jié)目。當看到總部參謀訓練班自編自演的、朱總司令在井岡山的故事時,把朱總司令都逗樂了,會場上的氣氛非?;钴S。 這年冬天,中共北方局開辦了黨校,校址在王家峪西北面的一個小村莊里,村名叫花柏拐。校長楊獻珍同志親自兼教哲學課,敵工部長、早年旅日學生滕克昌同志講政治經(jīng)濟學,另外還有黨的建設和蘇共黨史等課。除各部抽調去的脫產(chǎn)學員外,各單位在職干部也有不少自選課目參加旁聽的。 當時我和總部一科科長王政柱同志就是去旁聽政治經(jīng)濟學的。我們冒著嚴寒,每周步行,翻山越嶺去聽課,中午連飯都吃不上,因為生活困難,黨校不招待旁聽生吃飯,我們自己也沒有條件帶什么東西去吃。有時我們還去參謀訓練班旁聽左權參謀長講軍事課。高級參議那個學習小組會仍照常舉行。 我們還利用朱總司令和彭德懷副總司令住處門口那塊冬閑的空地,開辟了一個臨時排球場。朱總司令和左權參謀長都很喜歡打球,每天晚飯后,這里都很熱鬧。彭老總經(jīng)常外出到部隊去,有時在家他也不打球,只是站在門口看熱鬧。 一九四0年過陽歷新年時,我們還照傳統(tǒng)習慣出了墻報,除慶祝新年和準備迎接新的戰(zhàn)斗任務外,還有反對國民黨制造磨擦的內容。在這期墻報中,有左權同志親筆投稿,在反對國民黨制造磨擦欄內,摘錄有張聞天同志為平江慘案的講話,原文是:“造謠不能掩蓋真理,屠殺不能消滅革命。最后勝利者,不是造謠的專門家與殺人的兇手,而是為真理與革命奮斗的前進戰(zhàn)士……。”平江慘案是一九三九年六月十二日下午,國民黨的第二十七集團軍楊子惠特務營,包圍我新四軍駐平江通訊處,當場打死我通訊處主任涂振坤同志,又活埋了我干部羅梓銘、曾汗聲以及我新四軍家屬多人。今天重提這些往事,仍使我們感到當時革命之艱難,勝利來之不易。 一九四0年春節(jié)期間,我們從各單位抽調出一部分工作人員,組成了一個秧歌隊,到駐地附近鄉(xiāng)村為老百姓演出,我也去了。這地方很流行踩高蹺,因此,在我們的秧歌隊里,也組織了一個高蹺隊。我們當時很窮,又住在窮山溝里,因此,連起碼的樂器也很難籌集到。我們就拿出自己僅有的口琴來作伴奏用。有的老百姓沒有見過口琴,不知道這種樂器的名稱,故互相詢問。有的老百姓則自己給我們用的口琴取了個名稱,叫“洋笙”。我們一早從王家峪出發(fā),在周圍二、三十里內的村莊里演了一天,雖然沒有吃午飯,但大家的情緒還是很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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