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徐華容,女,貴州綏陽縣人,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本科畢業(yè)。遵義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退休教師,副教授。在省內(nèi)外報刊雜志及微刊上發(fā)表散文、詩歌、小說若干;主編國家十五規(guī)劃教材《應(yīng)用文寫作》,參編貴州省中等農(nóng)牧學(xué)校教材《農(nóng)村應(yīng)用文寫作》和主編校本教材《職業(yè)指導(dǎo)》《應(yīng)用文寫作》;在省內(nèi)外學(xué)術(shù)刊物上發(fā)表過多篇學(xué)術(shù)論文。 ?? 徐華容散文 山海里的精靈 一 到貴州就進入了山的海洋,到盤縣就進入了一張無邊無際的綠色蹦床。滿目是山,峰巒起伏,連綿無疆,一片綠色中偶有一處高大陡峭的灰色巖壁,讓你陡升敬畏之感,幾個披綠裸胸的巖壁擠在一起,像互相取暖的企鵝,讓人油然而生幾分憐愛,越顯山脈俊秀。而茂林深處的星點民居更添山海靈氣和生機。這里,三分濕意七分涼爽。公路盤繞在山間,淹沒在樹叢中,一會扶搖而上一會遁隱山澗,我們始終在往上爬,九曲八彎,人在車里像在波濤洶涌的海船上,被摔得七葷八素,惡心眼暈,虛汗?jié)癖?。有厚厚的植被眼前鋪展,所有的摔晃都顯得柔軟綿長,全無硬碰硬的尖銳刺痛?!暗?zé)o三尺平”應(yīng)該說的是這里,因為貴州的其他地方山巒疊嶂中時而可見萬畝以上的平地,這里,只有這里就連建房屋的那點平地都是人工鑿出來的。 終于樹木退去眼前開朗,感覺目的地到了。 我們早上七點從遵義出發(fā),近中午二點到達烏蒙大草原,頭上一塊藍,腳下一片綠。心里一聲驚嘆:“天上草原”,隨便一伸手就能扯一片云彩走,隨便一站腦袋就嵌進了藍天。第一次感到天和地那么近,也許天和地本來就血肉一體,是眼睛把他們分得很遠,也是眼睛把他們看得很近。 站在極目無邊的草原,藍天碧草,看綠色絨毯起伏,牛羊悠閑,遠處散落的蒙古包像白色水泡浮在萬波碧浪之上,這里的“三尺之平”全長在了山巔,仿佛是二千五百多米的眾山的頭擠在一起呈現(xiàn)了一片凹凸不平的遼闊草原。凸的地方是轉(zhuǎn)著或靜著的白色風(fēng)輪發(fā)電機,凹的地方七分平三分坡,蔥綠厚實,野花點點,干凈得隨時都有躺下去,打幾個滾的沖動。拍照,不管站著、蹲著、躺著,人都在碧草藍天間。山高人為峰,一覽眾山小,極目楚天清,全在這里,仿佛草地是馱在云背上,云走地動,總有幾分心驚肉跳。湖南張家界的“天波府”以驚悚的危險感受美,總有幾分匪氣的蠻橫;織金洞里的南天門則是疲勞者的呼喊,一個洞穴里的坡連天氣都不接的地下也敢用天來比擬;內(nèi)蒙東部的草原最能代表其夏天時節(jié)草綠牛羊肥的景觀,但草薄、水濁、蚊蟲多、膻味重,一旦坐下去,馬上就后悔了。新疆的草原被沙漠、戈壁切成碎塊撒在綠洲中間,往那里一站,人頓時渺小成一個黑點。因為天高地矮都太遼闊又十分空靈。 八月末九月初,這里的天、地、人都是山海里的精靈,都有自己綻放的空間,都很顯現(xiàn)。 要是聽到弱弱的流水聲,一定要仔細尋找,也許就在你腳下的綠草叢中慢慢滲出的清泉正汨汨流向低處,草根邊明亮的滲水到幾十米或一百米處才成涓涓細流涌向四五公里外的山間水潭,水潭寬300多米,長2000多米,像嵌進草地里的一面明鏡。當(dāng)?shù)厝私泻W?,又因她生在人跡罕至的高山之上,寧靜溫婉,清澈妙曼,賦名天池。凡有天池的地方都伴著一個或幾個美麗的傳說,總以為出自導(dǎo)游口中的故事最真切動人,其實生生限制了人們的遐想。 水面清漣漪漪,潭深得瘆人,潭邊無一棵樹,全是絨絨的草,整個草原約133平方公里的地界里沒有大樹,全是矮絨的杜鵑、延綿起伏的綠草,沒有一樣可以遮擋視線。隨便站在任意一個地方,綠色就把你帶到天邊。這里云來一陣雨,風(fēng)來一陣寒,陰晴更替,變化無常。 傳說草原頻頻出現(xiàn)神奇佛光和云海奇觀,可惜我們在草原逗留的幾個小時里無緣得見,留點遺憾給今后的生命去享受。 二 夜晚我們住在水城縣的海坪鎮(zhèn)。第二天一早,睜開眼睛就被山簇擁著,賓館窗戶外全是蔥綠的山。走出去,一堆一群的山跟著你,前呼后擁,你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頓時覺得自己融入了山,成為山的一部分。詩人廖公弦說“要問天下多少山,一半跑到貴州來”。 我覺得天下的山曾經(jīng)都到貴州來了,實在擠不下才走了一些,貴州人走到哪里都不屑看山,因為天下的山都帶著貴州山的容貌品質(zhì)。400多年前,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徐霞客麻鞋布衣,憑借羊腸小道跨越貴州山海,走到興義萬峰林時,望天長嘆:“天下山峰何其多,唯有此處峰成林”,其實貴州的山峰處處成林。 海坪鎮(zhèn)主要居住著彝、羌、藏三個民族,以彝族最多,這是一個緬懷彝族先烈、傳承彝族文化、憑吊英雄情結(jié),絕無鄉(xiāng)愁的地方。兩山谷中間幾年前才用石頭壘砌的寨門高大堅實,走進去是200平米左右的圓形壩子,新鋪的石板地,壩子邊的高坎上有規(guī)律排放的石頭全是音箱,供游客和彝民共舞。壩子在半山腰,邊緣下是近百米的陡坡,坡下是一條沒有水,裸露著灰色鵝卵石的溝澗。溝澗往上是高大延綿的山,依山建著一片樓房,土墻茅蓋(當(dāng)?shù)亟型琳品浚c藏式土掌房不同,它的頂全是斜面,成人字形。已不是彝族原始的土墻茅屋,一色鋼筋水泥構(gòu)建,外墻涂上泥或泥色涂料,屋頂用茅草苫蓋一層,貌似土掌房,主要供游客和外地人避暑居住,不是真正的民居但號稱“千戶彝寨”。 壩子右面坡頂是2016年7月25日落成的彝族始祖希慕遮的高大銅像,身披大氅,目視蒼穹,威風(fēng)凜凜。壩子左面坡上與銅像對峙的是巍峨雄偉的九重宮殿,下大上小,平頂,有藏式建筑風(fēng)格,通體褐色,增添了一絲神秘色彩。九重宮殿下坡走100米樹叢中石板鋪設(shè)的幽徑通往彝族英雄支嘎阿魯?shù)袼埽袼芡伦?0米階梯是一個很大的圓形廣場,廣場上醒目地放著九個圓形火盆,正中1個,沿邊均距放8個。每年6月24日,彝族人在這里過火把節(jié),由一人到旁邊山上立著火炬塑像的下面鉆木取火,點燃中間火盆再點燃邊上8個火盆,人們圍著火盆載歌載舞,然后舉著火把各處游走。彝族崇拜“火”,認為火可以消災(zāi)除病,驅(qū)魔降妖,帶來福氣。相傳一個叫木鄧的先民在古木上鉆了三天三夜終于取了火種,讓彝族脫離了茹毛飲血的蠻荒時代,遂被尊為彝族火神。火把節(jié)是他們最隆重的節(jié)日,據(jù)說這一天常有來自全國各地的觀望者找不吃住的地方,餐館、小吃店、飯店、客棧爆滿,更有甚者被堵在離這里還有幾十公里的高速公路上掉頭回去的。廣場另一邊坡頂上是時辰廣場,有規(guī)律地立著長短不一的十根白色石柱,柱子上雕刻著時辰獸(虎、水獺、鱷、蟒、穿山甲、麂、巖羊、猿、豹、四腳蛇),一根柱上一個動物。彝族以十計年(《十月歷》),十個月為一年,一月36天,一年余5-6天為過年日,一年過兩個年,以大署為歲首過大年(火把節(jié));以大寒為歲末過小年。每天的時辰按太陽照在柱子上投向地面的影子計時。據(jù)說彝族紀年法《十月歷》同古代陰陽、五行、伏羲八卦互為淵源,可將中國文明史上溯萬年,成為中國歷史的一部分。 中午,十分期待地走進“風(fēng)情街”,想象著身披大氅風(fēng)一樣行走,猿一樣攀爬的彝族男人;布鞋和褲角有泥?;薄⒒ㄒ?、花裙子,針線不離手的彝族女人;大氣莊嚴又具幾分陰森的土司莊園及彝族民居,黃泥街道,石板街檐,土墻茅屋;甚至去看他們做飯、帶孩子、做女紅,衣服上有星點油污。 一進街口,逼進眼簾的是土特產(chǎn)銷售,十來個著漢裝的男女順街檐兩邊席地而坐,他們面前或編織袋、或背篼、或竹籃、或塑料筐子,里面裝著時令蔬菜、水果、干果,以核桃、獼猴桃最多,所有水果干果上面都有剝開了皮裸露著新鮮果肉的展示,供觀看和品嘗。無一人叫賣,卻眼巴巴地看著我們。我在一筐紅心獼猴桃前蹲下來,買主立即舉起一個切成兩半遞給我一半,要我嘗。獼猴桃個大、味正、純甜,我問多少錢一斤,他一邊回答一邊把另一半又遞給我,示意讓我再吃,我擺手說稱五斤,他硬遞給我說,吃吧,吃吧我就給你稱。在干凈的靈魂面前有一點瑕疵都會被蕩滌干凈,他們做著商販的事情卻沒有商販的斤斤計較,民風(fēng)淳樸。 抬眼望去,一條長150米左右,寬15米左右的石板街,兩邊全是鋼筋水泥建的樓房,兩層、三層不等,外觀均按土掌房的樣子打造,房瓴頭高高翹起。一群排著整齊縱隊,著民族盛裝的女人從街那頭走過來,服裝以綠色為主,衣裙邊鑲嵌著醒目的寬大花邊,花帽上飾物琳瑯;離十米左右又一隊盛裝女人走過來,服裝以白色為主;后面還有一隊衣服以黑色為主鑲紅白色花邊的隊伍,每隊十幾人,讓你覺得過于華麗,為表演而表演,沒有一點生活氣息。 走進去,只見鱗次櫛比的商鋪,主營土特產(chǎn)、彝族衣物,小吃店、飯店、旅社、客棧,沒有一處民居,街中央辟出一塊100平米見方的地界,泥地、邊緣種些雜樹、花草,中間用石磨盤(廢物利用)鋪一條彎曲的道走向一壁嵌著當(dāng)代陶器的墻,算是一景。除磨盤給人幾分歷史感,再無感覺。歷史的厚重沒有存放在有型的空間,只留在了無形的記憶中。 三 彝族在這里有2000多年的生活史,保存完好的古村落、村寨都在云南:元江彝族土掌房民居(土墻瓦蓋),建水彝族一顆印民居,均有上100年歷史,有世外桃園之美稱的瀘西城子村有300多年的歷史。這里竟找不到一處彝族先民留下的古跡,哪怕是廢墟!難道除了他們先民的墳?zāi)埂肮碇鲏灐?,流傳于口頭的“父子連名”及口口相傳的彝族英雄故事,再無鄉(xiāng)愁可尋? 明朝初年一位高大美貌的四川彝族姑娘舍茲(四川永寧宣撫司、彝族恒部扯勒君亨奢氏之女),14歲嫁給貴州宣慰使隴贊·藹翠,史稱奢香夫人,藹翠戰(zhàn)死后繼任宣慰使,帶領(lǐng)彝民筑路通達,立驛站,斗馬曄,護平安,38歲病逝,葬于霧籠坡。朱元璋派特使吊唁,特賜“順德規(guī)人”,赦建陵園、祠堂于今大方縣洗馬坡。可惜可嘆沒有一樣保留至今,奢香夫人故居(奢香博物館)也是1994年由政府出資修建的,唯有奢香夫人的墳?zāi)贡4嫦聛?,成為全國文物保護單位。 海德格爾說:“在技術(shù)化的千篇一律的世界文明的時代中,是否和如何還能有家園?” 驚喜的是隨處可見彝族文字,這種表意文字絕不是借用和模仿漢字的產(chǎn)物,它與甲骨文、蘇美爾文、埃及文、瑪雅文、哈拉般文相并列,是彝族文化的瑰寶,承載和涵蓋了彝族所有的鄉(xiāng)愁。 “鬼主墳”是彝族神人合一的象征;“父子連名”是彝族宗氏文化的結(jié)晶;而這些新建的“古跡”或是傳承文化,或是緬懷文化,或是憑吊鄉(xiāng)愁的景點,客觀上必成彝族文化的集中展示地。 2018年9月23日 推介當(dāng)下最活躍、最具特色的一線詩人,力塑當(dāng)代詩人群像。 投稿與稿酬發(fā)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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