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生我時,是西瓜胎,胎衣將我包成了一個圓球。奶奶見多識廣,她用指甲掐開胎衣,我滾了出來。當(dāng)時臍帶又在我脖頸上纏繞了好幾圈,還是奶奶迅速解開纏繞在我脖頸的臍帶,隨手在我的屁股上拍了兩巴掌,我哭出了聲,就這樣,我來到了世上。當(dāng)然,這些都是后來長大,聽大人們講述的。 奶奶是信基督教的。每次吃飯前,盛好飯,先把兩根筷子并排放在腕上,然后從熏得發(fā)黑的墻壁上取下十字架,十分虔誠的祈禱。奶奶不是默念,而是念出聲的,祈禱的內(nèi)容大都是希望主保佑她的子孫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祈誦完畢,再在臉部畫個十字,最后才開始吃飯。 奶奶是很好強的。她是何時多大進入劉家大門嫁給爺爺?shù)?,已無從查起。爺爺病逝很早,我們同輩中見過爺爺?shù)拇蟾乓仓挥幸粌蓚€人,可見奶奶很早就守寡獨居了。早年聽大姐說過,奶奶會做生意,在南頭路邊常年擺了個紙煙攤,逢集日能掙個毛把錢,基本上吃鹽錢是不用發(fā)愁的。就算八十多歲高齡時,仍然飼養(yǎng)好幾只兔子,靠剪兔毛賣錢維持生計,那時她眼神已不是很好,經(jīng)常剪到兔子的皮膚,所以她經(jīng)常叫我?guī)退敉妹?,然后她再一人走到?zhèn)上收購鋪變賣。 奶奶是慈祥的。由于從小裹腳,所以奶奶是個小腳女人,走路不像我們健步如飛大步流星。盡管這樣,很長一段時間奶奶總是一人生活,拾柴,做飯,洗衣,甚至打糧食等一切勞動,都是她自食其力獨自完成,直至晚年不能動彈。作為她最疼愛的一個孫子,在我十幾歲時,我經(jīng)常去她那里玩耍。奶奶眼神不好,加上肌肉松弛嚴(yán)重,上眼皮耷拉,致使看不見東西,她就用醫(yī)用膠布剪下一個小條,然后粘住上眼皮向上拉伸,這樣就能看清東西。即便是這樣,她縫補衣物穿針引線仍然十分吃力,常常叫我?guī)兔o她認(rèn)線。夏天,奶奶一張小竹床便是我留戀的地方,我經(jīng)常蹭她那張小竹床,天太熱,奶奶便把上衣脫了,佝僂的上身,兩只干癟的奶頭象兩只泄了氣的氣球一樣拖拉下來,那是我近距離觀看一個女性奶頭——除了我母親外的第二個女人,沒有任何褻瀆雜念。 奶奶是極疼愛我的。一方面是因為父親早就不在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為我是個男孩,奶奶像眾多的農(nóng)村老太太一樣重男輕女。她不喜歡女孩,同樣都是孫子輩,我的姐姐們她卻一概不喜歡,時至今日,大姐仍耿耿于懷:“咱奶一次也沒抱過我?!蹦赣H也不在后的有一年夏夜,奶奶不放心我哥兩,半夜從橋那面過來看我們,因是小腳,加上視力不好,又是深夜,她就從橋那頭爬過橋這頭,再拄著拐杖看我們,完了又悄悄的拄著拐杖一小步一小步挪到橋跟前,又慢慢俯下身子,摸索著爬過小石橋,這一切都是夜晚在外乘涼的鄰居看到多年后告訴我的,年幼的我哥兩當(dāng)時都不知道。 奶奶是極偏愛我的。那個年月也許是衛(wèi)生條件太差的原因,也許是體質(zhì)太差的原因,總之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肚疼或頭疼的小毛病。沒錢看病,我就跑到奶奶那里,不管多忙,她總是第一時間放下手中的活,然后虔誠的一邊給我祈禱,一邊用她那雙粗糙溫暖的手掌撫摸我疼的地方,寄希望萬能的主能解除我的病痛。也許是心理暗示起到了作用,也許真的是耶穌顯靈,反正屢屢有效,我現(xiàn)在知道,那應(yīng)該是奶奶大愛的力量在起作用。 奶奶是十分惦念她的大兒子的。父親是長子,因病去世后,奶奶經(jīng)常在我面前提起父親,說起父親健在時做過的種種事情。講起有一年,有一算命先生路過,奶奶讓其給父親算命,算命先生說:“五十八歲哭痛聲... ...”當(dāng)時的奶奶不知其含義。父親五十八歲那年走的,奶奶才想起當(dāng)年算命先生的“五十八歲哭痛聲”的預(yù)言。每當(dāng)念叨此事,喪子之痛,念子之情的奶奶總是老淚縱橫,幼小的我每每都會受到極大的心靈撞擊。 晚年的奶奶和小叔嬸子生活在一起,那年我和妻回老家,專門去看望她,妻和我一起走到她的床頭,大聲告訴她我是誰,她的聽力也嚴(yán)重有了障礙,說了好幾遍,她才知道站在她床頭的是她最掛念、最疼愛的小孫子。那時的奶奶已臥床不起,但飯量似乎還可以,聽嬸嬸說她一頓可以吃半個饅頭呢。 奶奶去世時九十七歲,那年我二十七歲,當(dāng)年在外地,兄長可能出于保護我的目的而未能告知我,未能親自送奶奶最后一程,也成了我內(nèi)心一生永久的遺憾! 良子提示:以下內(nèi)容也很重要—— 本文圖片來源于作者拍攝,拍攝地點于河南桐柏程灣石門,封面照片來自于網(wǎng)絡(lu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