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他們身上, 我能看到我的父母、 看到不完美背后的種種艱辛, 以及“討生活”這三個大寫加粗的字兒。 文/婉兮 圖/網(wǎng)絡 1 《小舍得》有一集,講米桃的爸爸去開家長會。 這位沒什么文化的父親,特地換了身體面衣裳前去。坐在教室里時,身板挺得筆直,耳朵也嚴肅認真地豎起來,唯恐錯過老師任何一句話。 當聽聞全A的女兒學習成績退步后,他急火攻心,立刻誠懇地對班主任道:“桃兒要是不聽話、不好好學,您該打就打、該罵就罵,我們肯定不護她!” 看到這里,我不禁啞然失笑。 這一幕何其熟悉啊。 因為這句話,也是我爸爸媽媽經(jīng)常掛在嘴上的。 他們和米桃的父母一樣,學歷不高、文化不高、收入不高,大半輩子都混跡底層,靠一身勞力來養(yǎng)家糊口:種過地、打過工、也做過小生意。對老師和一切有學問的人,都心懷天然的信任與敬畏。 對“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他們亦深信不疑。 所以愿把專屬父母長輩的“打罵權”,完完全全轉讓給老師。 畢竟,自己水平不足,教育方面有多欠缺,倒不如把孩子全權托付給老師。 而在這一類父母眼中,孩子通常也被全家人寄予厚望,乃至承擔起跳出農(nóng)門、改變家族命運的重大責任。 米桃父親,是明明白白說過這句話的。 “咱們這兒跳農(nóng)門,成為城里人,可就指靠你了。” 原因顯而易見。 父母的人生已基本定型,無論再怎么努力,都無法跳脫現(xiàn)有階層與命運,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 為此,他們不怕苦不怕累,愿意拼了命去為兒女創(chuàng)造環(huán)境。 好比米桃的父母,兩人從家鄉(xiāng)出來,在大城市賣命苦干,終于將女兒接到身邊,將她送進勝于老家百倍的好學校。 雖然在現(xiàn)實中,這不一定能實現(xiàn)。 2 童年時的我,和米桃很像。 也是個學霸。 記憶中,小學時遇到的所有老師都非常喜歡我。幾乎每次考試,我都能考第一,平日的聽寫、背誦更不在話下,一首古詩隨便看上一眼,就能將它完完整整背下來。 數(shù)學題亦能舉一反三,老師一講完,我就全懂了。 好在那些年還不流行出門打工,所以我能夠在父母身邊長大,沒做過留守兒童。 直到中學住宿,才離開家、離開父母。 那時我才十來歲。 所以我也和米桃一樣,跟父母不大親近,只習慣和他們分享我的成績和排名。成績之外的歡喜悲憂,則甚少提及,他們不感興趣,我也羞于開口。 打電話時,通常是他們囑咐要好好學習、照顧身體。我只一連“嗯”上幾句,然后開口要生活費。 在整個青春期,我們的情感交流幾乎為零。 親情維系在一筆接一筆的費用中,爸媽將一大半收入源源不斷地匯給我,支撐起一條漫長的求學路。 從初中到大學,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整整十年。 你問我有壓力嗎? 有,而且很大。 高中時,我進了縣一中,身邊是全州各地來的尖子生。我偶爾會心生惶恐、偶爾會為不如意的考試成績落淚,可當我開口說壓力大時,我爸回應我的,是這么一句話: “誰不苦?我跟你媽更苦!臉朝黃土背朝天,不都是為了你嗎?” 我怔住,瞬間淚落連珠子。話沒說幾句,便匆忙掛了電話。 那時我才十五六歲,抗壓能力還沒那么強。本想向最親近之人傾吐,但等待我的,并不是溫柔的安慰。 反倒是跟學校里關系好的老師們,能說一說心里話。 我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我慢慢學會了報喜不報憂。在學校發(fā)生的所有不愉快,也都三緘其口,再也不曾向父母提起。 因為我知道,只有努力學習、只有拿到好成績,才能報答父母的恩情、才不會辜負了他們。 3 米桃的父母,放在今天的教育理念中,是不太合格的。 他們將自己的人生遺憾全部化作期望,重重壓在兒女身上。而且還會不斷念叨、不斷重復,用自己的辛勞付出,來激發(fā)孩子的愧疚與虧欠,再逼著她奮力向前。 “你看,我們?yōu)榱四?,那么辛苦那么累,你可不能不爭氣?。?/span>” 拿句不太好聽的話來形容是這樣的,“有一種鳥,自己不會飛。就下個蛋,想辦法讓蛋飛。” 包括我的父母。 對年紀尚小的孩子來說,這種壓力未必能轉化為動力,反而可能損害身心,乃至走向另一種極端。 也正因為如此,米桃父母受到了相當一部分觀眾的唾罵,甚至被視作“無用的只會指望孩子的父母”。 尤其是在米桃受委屈時。 她的父母,并沒有表現(xiàn)出理想中的“完美父母”模樣。 第一次,是米桃意識到貧富差距不愿再去夏家時。 父親怒不可遏,不問青紅皂白便開始呵斥女兒:“爸媽為你花多少錢都愿意,但你自己要爭氣!” 第二次,是米桃與夏歡歡發(fā)生了沖突。 父母的處理方法,依舊是將自家女兒呵斥一通,要求她“懂事聽話”。哪怕被欺負了,也不要跟夏歡歡計較,因為他們欠了夏家的人情。 之后,母親向女兒顯示了父親受傷、卻不舍得看醫(yī)生的腿…… 那一幕真令人心碎。 大人的艱辛與小孩的委屈,全都一涌而出。它們相互牽扯又相互制衡,令人鼻子一酸,很難不代入自身。 想必這也是大部分底層家庭的縮影吧。 父母拼命工作,在掙錢與省錢之間苦苦掙扎。孩子則早早喪失任性的權利,不得不在“懂事”二字的壓迫下,將所有委屈都默默吞進肚子里。 說到底,都是可憐人。 4 看到這里,你也許會覺得,我要責怪米桃的父母? 但不是的。 對他們,我真的不忍將責備說出口。 因為從他們身上,我能看到我的父母、看到不完美背后的種種艱辛,以及“討生活”這三個大寫加粗的字兒。 畢竟如今的我,也已經(jīng)是個年過而立的女兒了。在追劇過程中,有時會代入米桃,有時代入的,卻是她的父母。 我能理解米桃,我也曾從那個年紀走過。 那種敏感、自卑與委屈,我都能感同身受。 大概是上初中的時候吧,我見識到了另一種父母。 他們大多供職于正式單位,有體面的工作、穩(wěn)定的收入和較高的社會地位。也基本都見過世面談吐不俗,和我的父母截然不同。 我同學說,她和她媽媽是朋友關系,可以一起聊明星八卦、一起上網(wǎng)打游戲,甚至一起討論自己暗戀的男生。 當時,我整個人都震驚了。 我爸媽不允許我追星,對早戀更是諱莫如深,不止一次對我發(fā)出警告,“要是你敢早戀,書就不要讀了!” 我也曾羨慕啊。 羨慕這樣的父母,有錢、開明、睿智,能傾聽兒女的心聲。無論成績下滑,還是暗戀誰、討厭誰,都可以跑去父母跟前釋放,聽聽他們的意見、再得到擁抱和鼓勵。 但很顯然,米桃父母和我的父母,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底層父母的情感表達,往往更含蓄內斂,只藏在尋常生活的點滴小事中。 而另一方面,他們疲于奔命,為一粥一飯耗盡精力,再也抽不出時間精力,去關注更高層面的東西。 打潛意識中,就沒這種概念啊。 5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過了30歲。 雖還未為人父母,但生活的艱辛不易,已品嘗過不少。對父母的評價,也終于能跳出情感與身份局限,更客觀、更立體地看待一切。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 在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中,“父母”二字自帶神圣光環(huán)。仿佛套上這個身份,人就會自然而然地變成圣人,容不得絲毫質疑。 但事實上,父母也吃五谷雜糧,也有貪嗔癡恨。人性里的弱點和短處,他們同樣無法避免。 而他們的愛,也必然會受物質、階層與學識的局限,無法用統(tǒng)一標準來衡量評價。 南儷和夏君山的父愛母愛,就一定勝過米桃父母嗎? 不見得。 這本就是無法比較的情感啊。 為人父母,誰不是在能力范圍內,竭盡所能地,為孩子創(chuàng)造生活與學習條件?期待著她能跳出自己所在的階層,抵達更美好的彼岸。 為這個樸素的心愿,他們已將自己所能給予的最好的一切,都全部捧出來了。 雖然方式不一定對,效果也不一定好。 理解父母的苦衷、寬恕他們的過失、感恩他們的付出與辛勞。這才是一個人真正成熟起來的標志,也是與原生家庭和解的必經(jīng)之路。 米桃曾對南儷和夏君山說,她還有個理想,是當一個媽媽。 不知為何,這一幕特別打動我。 我相信,她能夠打破局限,成為一個真正的好母親——如她亦如我渴望的那樣。 而這,不正是教育的意義所在嗎? 也是米桃父母們的初衷吧。 猶記得大學畢業(yè)那年,我生了一場大病,無法工作、無法掙錢、無法改變家族命運。我哭著對我媽說:“對不起,你們的付出全都白費了……” 當時,我媽是這么回答我的: “我們供你上學、我們讓你努力,為的并不是得到回報,而是希望你能過上好日子,比我們好!” 僅此而已。 婉兮,90后寫手,不偏激不毒舌,有溫度有力量。微博 @婉兮的文字鋪,個人公眾號:婉兮清揚(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敗你的,終將讓你更強大》,《愿所有姑娘,都嫁給夢想》。 婉兮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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