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春秋戰(zhàn)國時代土地賦稅制度（下）

（4）楚國" 量入修賦"

《左傳》襄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48 年）載，楚康王十二年，子木(屈建）為令尹，掩為司馬。子木讓整治賦收，計算甲兵，即整頓田制、軍制。司馬掩書寫登記，測量了各種如平原、山地、低洼、沼澤、山林等各類土田，然后計量各種收入數(shù)量，而后修定賦稅，這就是" 量入修賦" ，并據(jù)此征收" 車兵、徒兵，甲楯之數(shù)".這樣作的作用是打破了舊的田制、軍制的框框使占土地多收入多的富人多納軍賦，并提高其社會地位。

（5）鄭國的" 田有封洫" 與" 作丘賦"

公元前563 年，鄭執(zhí)政子駟"為田恤" ，清理整頓田界，侵犯了一些貴族的利益。這些貴族發(fā)動叛亂，殺死了子駟等人。不久，平定叛亂有功的子產(chǎn)執(zhí)政。公元前543 年，子產(chǎn)又進行改革，" 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 。田有封洫主要是清理田界，承認個體農(nóng)民的合法性，穩(wěn)定農(nóng)民個體經(jīng)濟，建立與此相應的制度，按什伍加以編制。并限制舊貴族勢力，因此有些舊貴族曾試圖發(fā)動叛亂。子產(chǎn)從政一年" 輿人誦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伍之，孰殺子產(chǎn)，吾其與之".這說明子產(chǎn)改革時，確曾侵犯一些人的田地交給直接生產(chǎn)者去使用，所以他們咒罵子產(chǎn)，甚而說" 孰殺子產(chǎn)，吾其與之".過三年以后，這些人又" 誦之曰：我有子弟，子產(chǎn)誨之；我有田疇，子產(chǎn)殖子。子產(chǎn)而死，誰其嗣之." 說明子產(chǎn)的改革確實見到了成效。

公元前538 年，子產(chǎn)又" 作丘賦".國人罵子產(chǎn)：" 其父死於路，已為蠆尾(蝎子尾巴）" 有人把這事告訴子產(chǎn)，子產(chǎn)回答說：" 茍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法制），故能有濟也".子產(chǎn)的" 作丘賦" 與魯國的" 作丘甲" 相同，其辦法應是以丘為單位出一定數(shù)量的軍賦，丘中人各按所耕田數(shù)分攤，與共耕公田時直接生產(chǎn)者出相同軍賦有別。這樣作一些耕地多的國人出軍賦多了，所以咒罵子產(chǎn)。另外，" 作丘賦" 也承認了一些個體生產(chǎn)者有作甲士的資格，提高了其社會地位。這都促使階級關系發(fā)生變化。

（6）秦國的" 初租禾" 與" 制轅田"

秦國是后進國家，戰(zhàn)國時才進行改革，秦簡公七年(公元前408 年）" 初租禾" ，這是與魯國" 初稅畝" 相似的改革，是秦國開始對耕地收實物稅(租），但在時間上卻比魯國" 初稅畝" 遲了一百八十余年。秦獻公十年(公元前374 年）" 為戶籍相伍" ，也是在承認個體農(nóng)民合法性的同時，按什伍組織把他們初步編制起來。這與子產(chǎn)在鄭國改革時使" 廬井有伍" 是相似的，但在時間上比子產(chǎn)改革晚了一百六十余年。公元前350 年，商鞅才廢井田，開阡陌。《史記.商君列傳》說，商鞅" 為田開阡陌封疆而賦稅平"." 開阡陌封疆" 就是把舊井田制的田界打破，并按新的二百四十步為一畝的畝制把田地交給個體農(nóng)民耕種。這樣就需要重新設阡陌和封疆。云夢秦簡《法律答問》中就有關于商鞅變法后田間仍有阡陌封疆的內(nèi)容。如：" 盜徙封，贖耐。可(何）如為封.封即田千(阡）佰。頃半(畔）封殹(也）且非是，而盜徙之，贖耐，可(何）重也.是，不重。" 這段話譯成語體文為：" 私自徙封，應贖耐刑。什么叫封，封就是田地的阡陌。一頃田的田界算不算是封.如私自移動，便判處贖耐，是否太重。算封，判刑不重。" 這就說明商秧廢井田，開阡陌之后，實行新的田制田與田之間也需要標明田界，也有阡陌封疆。

那么商鞅廢井田后在秦國推行的是什么田制呢.《漢書.地理志下》說："孝公用商君，制轅田，開阡陌，東雄渚侯".什么是" 制轅田" 呢.張晏曰：" 周制三年一易，以同美惡，商鞅割列田地，開立阡陌，令民各有常制".這里" 開立阡陌" 一語講的非常好，就是商鞅在廢井田開阡陌時，還要" 立" 新的阡陌，只有如此，才能使" 民各有常制".孟康曰：" 商鞅相秦，復立爰田，上田不易，中田一易，下田再易，爰自在其田，不復易居也。食貨志曰' 自爰其處而已' ，是也。轅、爰同。" 這就是說商鞅廢井田后實行的是" 爰(轅）田" 制，即讓勞動者長期固定地占有使用耕地(自己在這塊土地輪換耕種）的" 自爰其處" 的田制。這是與穩(wěn)定個體農(nóng)民經(jīng)濟相適應的一種土地制度。

上述六個國家土地和賦稅制度變化，可代表春秋戰(zhàn)國時期變化的總的趨勢。這一變化的結果，導致了舊的奴隸制的社會結構的解體，和新的社會結構的產(chǎn)生。

3.個體農(nóng)民廣泛出現(xiàn)

上述土地，賦稅制度的變化所導致的第一個后果是個體農(nóng)民廣泛出現(xiàn)。一般來說到春秋末年，除了像秦國那樣的后進國家，個體農(nóng)民就廣泛出現(xiàn)了。

從齊國的情況來看，《管子.大匡篇》說齊桓公即位十九年"案田而稅，二歲而稅一，上年什取三，中年什取二，下年什取一。" 這就是說管仲在齊國實行" 相地而衰征" 之后，按土地的美惡收稅，兩年收一次稅，上等年景征收十分之三的稅，中等年景征十分之二的稅，下等年景征十分之一，平均收十分之一的稅。齊國公室的剝削對象，在農(nóng)業(yè)上就是向國家繳納實物稅的個體農(nóng)民。此后還發(fā)生過什么變化不詳?！妒酚?/span>.田敬仲完世家》載：" 釐子乞(田乞）事齊景公為大夫，其收稅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粟予民以大斗，行陰德于民而景公弗禁。" 這一記載反映了齊國國君和田氏的主要剝削對象都是繳納實物稅(租）的個體農(nóng)民。二者的區(qū)別在于：田氏以小斗收稅，減輕了剝削；用大斗貸出糧食，解決一些民眾的生活困難。

春秋末，晉國六卿專權時，剝削的主要對象也是個體農(nóng)民?！蹲髠鳌钒Ч贻d" 初，周人與范氏田，公孫龍稅焉" ，說明范氏在周人給的土地上征收實物稅(租）。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出土《孫子兵法.吳問》為了解當時的個體農(nóng)民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范、中行是(氏）制田，以八十步為(畹），以百六十步為畝，而伍稅之。其囗田陜(狹），置士多，伍稅之，公家富。公家富，置士多，主喬(驕）臣奢，冀功數(shù)戰(zhàn)，故曰先(亡）。［智氏制田，以九十步為畹，以百八十步為畝，而伍稅之。其囗田狹，其置士多，伍稅之，公家富。］公家富，置士多，主喬臣奢，冀功數(shù)戰(zhàn)，故為范：中行是次。韓、巍(魏）制田，以百步為畹，以二百步為畝，而伍稅(之），其囗田陜，其置士多，伍程之，公家富。公家富，置于多，主喬臣奢，冀功數(shù)戰(zhàn)，是故，為智氏次。趙氏制田，以百廿步為畹，以二(四十）步為畝，公無稅焉。公家貧，其置士少，主僉(斂）臣收，以御富民，故日固國，晉國歸焉。" 上述引文所說的 (畹）是什么呢.一般認為畹是土地面積單位。

《說文解字》說：" 畹，田三十畝" ；另一說為畹十二畝也。用這些說法解釋《吳問》，均不通?！墩f文解字段注》載有一種意見說" 田之長為畹".作者認為把畹理解為田之長或寬有道理，以之解釋《吳問》可以貫通。周代一畝寬一步，晉國六卿范、中行、智、韓、魏、趙分別以八十步、九十步、百步、百二十步為畹(寬）。周代一畝長一百步，晉國六卿分別以百六十步、百八十步、二百步、二百四十步為畝的長度。

所以一畹分別為八十畝、九十畝、百畝、一百二十畝。一畹就是一夫或一戶小農(nóng)的耕田面積?？梢钥闯觯骷业漠€制均比周代井田制下百步為畝的畝制為大，各家一戶個體農(nóng)民耕田面積分別為周代一夫百畝制的一.二八倍、一.六二倍、二倍和二.八八倍。這說明舊的井田制已遭破壞。除趙氏外，范、中行、智、韓、魏都按" 伍稅之" 的辦法征稅。所謂" 伍稅之" 就是征收五分之一的稅。趙氏的" 公無稅焉" 是說趙氏沒有新增稅而是按原來的低稅率收稅的，這些事實說明，隨著各國的改革，耕種國家土地并繳納實物(租）的個體農(nóng)民廣泛出現(xiàn)了。

戰(zhàn)國初期，李悝曾講述了魏國個體小農(nóng)的情況，內(nèi)容如下：" 今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畝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除什一之稅十五石，余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終歲為粟九十石，余有四十五石。石三十，為餞千三百五十，除社閭嘗新春秋之祠用餞三百，余千五十。衣，人率用錢三百，五人終歲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不幸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又未與此。此農(nóng)夫所以常困，有不勸耕之心。" 從李悝上述話中，可以看出：當時魏國一個五口之家的小農(nóng)，種田百畝，每年畝收一石半，共收粟百五石。每年繳什一之稅十五石，五人共食九十石，還余有四十五石。一石糧值三十餞，四十五石值餞千三百五十，每年社閭之祠用錢三百，余下錢千五十。每人每年穿衣用錢三百，五人用錢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此外，疾病死喪之費及國家其他的賦，還未包括在這個數(shù)目之內(nèi)。這就是農(nóng)民所以常常困苦不安心耕田的原因。李悝這一段話表明，戰(zhàn)國初期各國的主要生產(chǎn)者已經(jīng)是個體小農(nóng)了。

秦國在商鞅變法之后的主要生產(chǎn)者也是個體農(nóng)民。整個社會的主要生產(chǎn)者和賦稅的承擔者是個體農(nóng)民，這對于認識戰(zhàn)國社會無疑是重要的。

農(nóng)民的個體生產(chǎn)是封建統(tǒng)治的經(jīng)濟基礎。所以社會的主要生產(chǎn)者和賦稅承擔者是個體農(nóng)民，就為中國封建社會的出現(xiàn)提供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前提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