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朋友問我：“在書店里工作，最大的樂趣是什么？”我想這個問題，在不同的人那里有不同的答案。對于我來說，樂趣就在每天接觸到許許多多不一樣的愛書人。看到書籍給人帶來的莫大快樂，領(lǐng)略讀書人和善的品格，學(xué)到有益的知識，分享他們的快樂。

2011年曉風(fēng)書屋鼓屏店（圖片/HOMELAND家園）

來書店的有老朋友，當(dāng)然也有新朋友。第一次進(jìn)這家書店，這么多好書讓他眼睛為之一亮。于是，像獵手穿行在叢林里一樣，搜索自己的獵物。收獲是令人滿意的，抱了一摞高高的書出來后，他又想起一本苦尋已久而沒有找到的書。他試著問問店員，對方微笑著說：“請您稍等一下。”在一個角落的書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書。“您要找的是這一本嗎？”“是的，是的，就是它！”像找回失散多年的親友，他趕忙拿到手上翻起來。這讓他開始有了信心，又有幾本書名在他的記憶里浮現(xiàn)出來。他向店員問起這幾本書，店員找來了其中的幾本，有兩本書店里沒有，“沒關(guān)系，您能留下姓名電話嗎？這兩本書我們都有過，可以從倉庫調(diào)來給您?！彼粝码娫挘f了“謝謝”。結(jié)款時，發(fā)現(xiàn)所帶的錢不夠，不禁露出尷尬的表情。店員理解的笑笑說：“沒關(guān)系，剩下的書我們幫您留著，您下次來再帶走?！彼屑さ膯柕陠T的名字，說下次來了，還找他。“不要緊，您找誰都可以的?！薄芭?，哦，?！彼行┮馔猓贮c(diǎn)點(diǎn)頭，說著“謝謝”走出店門。在路邊，他回過頭看：來時沒留意的店名牌匾：鑲著紅木邊框和玻璃的宣紙上用凝重的端楷寫著“曉風(fēng)書屋”四個字，落款是“九四老人顧廷龍”。店門左邊的墻上，還掛著一塊“中華書局特約經(jīng)銷店”的牌子。

白巖松在曉風(fēng)書屋鼓屏店

這樣的讀者，兩次三次以后就成了書店的?？?。曉風(fēng)書屋的讀者名錄里，這樣的老朋友越來越多。由于常在同一家書店碰面，他們之間也成了朋友。三三兩兩的同道，挑上幾本自己感興趣的書，坐在書店設(shè)的茶座沙發(fā)上翻閱，看累了，就喝幾杯茶，彼此交流一下各自買書、讀書、藏書的心得，從書里的世界聊到書外的世界，說到投機(jī)處，不時傳出輕快的笑聲。這使得在書店外探頭而過的路人，常常出于好奇而走進(jìn)店里來看個究竟。書香，茶香和讀書人閑逸祥和的談笑，構(gòu)成一道奇特有趣的風(fēng)景。不少被吸引進(jìn)來的人，后來就成了座中談笑的一員。自然，這些人離開書店時，也買走了他們喜愛的書。

曉風(fēng)書屋福州師大店

許多來買書的讀者，都是店里的?？?，他們熟悉店員的名字，樂于同喜愛讀書，懂書的店員做更多的交談，視為自己的同道。時常帶來新的消息，說在某處獲知一本好書又要出版，提醒我們應(yīng)該及早去訂。有時則開出一份書單，請店里幫忙找齊。書店出差的人員，往往帶著這樣的書單去參加訂貨會，訂購不到的書，在外地書店看到，就原價買回來帶給讀者。有的讀者抱怨說，我們沒有及時去進(jìn)某書，雖然在其他書店看到，但他更愿意到我們書店來買。而那樣的一本好書，照理我們是不該把它遺漏掉的！一些幾乎是天天來的讀者，會對新來的店員說：“對你們架上的書，我比你更熟悉?！惫唬龝憔湍芸吹剿麕椭陠T為其他顧客找書。

李澤厚在曉風(fēng)書屋鼓屏店

每天清晨，開啟店門，擦拭整理過書架后。我心里想：我們的書店，不也是一部有待閱讀的書嗎？今天，我們將迎來的第一位讀者會是誰呢，也許是一位新朋友，希望他讀過之后能和書店成為投緣的朋友。如果是一位老朋友，也愿他能在今天有新的收獲。我們的工作，就該是為這些愛書人帶來新的快樂。我們得到的豐厚贈予，是他們的信賴和友情。

十五年過去了。為數(shù)眾多的學(xué)術(shù)書店成為昨日凋謝的黃花后，曉風(fēng)書屋還能生存下來，是因為還有這么一群愛書的人。這一片濃郁的書香，是為他們留住的。

本文寫于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