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申玉琢

山海關(guān)在歷史上是個有名的地方，我要談的是它附近的一片石，但知道一片石的人卻太少了，別說全國地圖，就是分省地圖也未標志。但這不要緊，你只要知道吳三桂或清兵入關(guān)就行了。他們最關(guān)鍵的一仗，就是在一片石打的。據(jù)《明季北略》載：甲申年四月十九日，嘨踞北京月余之闖賊，困吳三桂于山海關(guān)，慮其東逃，便“出奇兵兩萬，從山海關(guān)一片石口北出，東突外城，薄關(guān)門，困截之”使其不能逃遁！

從這架勢來看，應該說是場一邊倒的戰(zhàn)斗，也是李闖起事以來可圈可點的一次戰(zhàn)略謀劃。以近二十萬能征慣戰(zhàn)之精銳，橫掃不足萬余的疲兵，又是大軍圍困，又是奇兵穿插，又是重兵攻城，三管齊下，可謂不戰(zhàn)已勝負定焉。被包了餃子的吳三桂，缺的只是用笊籬撈出湯鑊，端上餐桌，就蒜蘸醋那道儀式了。

詎料，煮熟的鴨子也有飛的時候。就在四月二十四日決戰(zhàn)打響之際，已同吳三桂合謀的清兵，“三面并出，盡入關(guān)內(nèi)，闖遽眾兵皆潰。滿兵乃縱騎突躪之。步卒且盡，又分傷騎兵過萬，所選驍鋒戰(zhàn)將，莫不盡傷，闖軍大敗而走?！?/span>

該書作者計六奇，還真無愧文章高手，僅用一個“走”字，就把那場改朝換代，你死我活的血戰(zhàn)，寫得來一派云淡風輕。也正是這個“走”字，入京才四十天的李闖從此就走上那一潰再潰的死路，這就是有名的“一片石之戰(zhàn)”！

明末各地義軍蜂起，崇禎皇帝能茍延殘喘到崇禎十七年，仰仗的也就是扼守要津的兩大雄關(guān)；一是由吳三桂駐防，以御清軍的山海關(guān)，另一個就是由總兵唐通設(shè)防：阻止李闖入京的居庸關(guān)。

1644年（明崇禎十七年）3月6日，李闖大軍出山西直抵居庸關(guān)，明將唐通揮軍迎戰(zhàn)。留守居庸關(guān)的監(jiān)軍太監(jiān)杜之秩，趁唐軍與闖軍“死磕”之際，突然啟關(guān)投降。

腹背受敵、后路己斷的唐通，在戰(zhàn)不能勝，退不可守，逃無可逃的絕境中，只好投降李闖。雖是投降，但他卻絕非任誰都能宰割的軟蛋。據(jù)清史《列傳》中的記載：

可知早在1629年（即崇禎二年），唐通就隨總督陳奇瑜征匪剿賊。十余年間，因平亂之功，以游擊、參將、官至總兵，鎮(zhèn)守京郊密云。1641年曾率部參加事關(guān)大明國祚的“松山大戰(zhàn)”，此戰(zhàn)導致崇禎最后一位重臣洪承疇降清。而唐通作為晚明八大總兵之一，戰(zhàn)敗不久，還率殘部尾隨凱旋北歸的清兵，會同白廣恩部，奇襲皇太極，最后雖功虧一簣，但在國脈式微之際，敢于主動出擊的他，也算威震一方之驍將。

最具諷刺的是：那場有名的“一片石”之戰(zhàn)，一開始還不是清軍和明軍，也不是清軍和李闖，而是在剛被李闖收編的唐通和吳三桂兩群“帶路黨”之間展開的。一個王朝到了末日，真是“喝水都塞牙”，當年立功不分先后的“國之干城”，不知不覺竟變得“投降不分先后”了。

兩軍相接，一時殺聲震天。李闖和皇太極兩位主帥，則在各自山頭，時而拈鬚，時而頜首，對這兩位“前明總兵”，為大清、大順，殺得“呼兒咳喲”的血拼，看得十分欣賞。若非鋒鳴鏑飛之戰(zhàn)場橫阻眼前，二人沒準會走下臯比，相互致意呢！

幾回合下來，李闖坐不住了，眼看作為炮灰的唐軍已被吳三桂殺得所剩無幾，這才劍鋒一指，讓自己的嫡系—陣前那數(shù)萬武裝到牙齒的陜北漢子偃殺過去。

見此，對方的皇太極也令旗一揮——

奈何，先機己失的闖軍，陣腳未穩(wěn)，就被漫山而下的清軍砍得四下潰散，尸橫遍野，爭先恐后逃回北京……

而在金鼓交鳴三百多年后的某天，去山海關(guān)出差，得半日之閑的我，本想順便去該地憑吊一番，殊不知問了好幾位當?shù)厝?，都不知這個地方！

這就奇了，山海關(guān)人不知一片石，真有點像成都人不曉得薛濤井，北京人不清楚圓明園，印度人不知道泰姬陵一樣荒唐。不會問錯了人吧？但轉(zhuǎn)念一想，要說荒唐，荒唐的還應該是我！

就算人們知道這處古戰(zhàn)場，并把我?guī)Я巳?，且又幸運見到了幾座殘碑斷碣，拾到了幾塊馬刺、箭鏃，夠意思了吧？卻仍是難免尷尬和遺憾。登臨懷古，總得找點緣由或感慨來抒發(fā)思古之幽情，但我的感慨或緣由又能是什么呢？

是惋惜李闖起兵十八載，禍害六萬里，為了只過一天皇帝癮？還是譴責吳三桂引狼入室，讓滿清入主中華近三百年？

闖王是絕對不能碰的。按官家之規(guī)矩，凡農(nóng)民首領(lǐng)或農(nóng)民起義，都有個“三七開”公式，無論好賴，他們都要理占七分。

而吳三桂呢？雖被歷史罵得狗血淋頭，客觀上于中華民族，卻又功莫大焉！滿人雖因他而入關(guān)，但人家也不是白來，來的同時，從西起巴爾喀什湖，東至黑龍江入?？?，包括唐努烏梁海，外蒙古，亞洲遠東在內(nèi)的大片土地，和長白山主峰白頭山上的整個天池，作為見面禮，都并入我中華之版圖。從秦、漢開始，連帶唐宗、宋祖，包括廉頗、李牧，白起、林彪，除他吳三桂，那位戰(zhàn)神開疆辟土，有此圣勇，一次性就給我們開拓了那樣一大片的國土？送給我們那么宏博，那么沉甸甸的大禮包！

后來雖割讓了一些，但那是國無明君，戰(zhàn)無良將，拳頭不硬，打不贏別人呀！無奈中卻也涌動著幾分悲壯！即便如此，剩下的仍有偌大一塊，若以“十八億畝”為養(yǎng)活全國人口之底線，再養(yǎng)八、九個這樣的全國人口，仍也綽綽有余！那像近幾年，弄不好就耕地觸線，紅燈頻閃。

因此，在三百多年后的今天，再去“一片石”懷什么“古”，抒什么“情”，再去辯別什么是是非非，簡直就是“傻強”一枚！何況近年在中亞格魯吉亞發(fā)現(xiàn)的那兩塊頭蓋骨化石，又將“亞洲人”的歷史往前又推了一百七十萬年。不少學者已確認，該化石還具有東非原人的某些特征。如果科學家的論斷能夠成立，東非原人很可能就是亞洲人類之祖先，而我中華民族，也可能就是遷徙到亞洲的某一支東非原人的后裔了。

既是同一祖先的子孫，既是同一地球村的居民乃至兄弟姐妹，我們?yōu)楹尾荒芤匀祟愔?，活睦，發(fā)展為重。超邁歷史上的恩恩怨怨，沖破那些世俗的藩籬與世襲的土圍子，彼此尊重，和諧相處呢？  

尤其在豺狼虎豹都受法律保護的今天，各國人民間的團結(jié)，各族人民間的友愛，至為重要。大家都是同一星球的居民，若再不“同唱一首歌”，那就只能轉(zhuǎn)過身去，跪在豺狼虎豹前，祈求它們來保護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