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正光五年《侯掌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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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部

北魏正光五年《侯掌墓志》

文/趙春青

編輯_《聞是》

眾所周知，南北朝時期是由隸書過渡到楷書的重要歷史階段。在這一書體轉(zhuǎn)變過程中，北魏書法以其多姿多采的面目，而形成了這一時期的時代風格。《龍門二十品》、《吊比干文碑》等是早期魏碑作品。用筆以方為主，結(jié)體沉穩(wěn)雄健。到了孝文帝遷洛以后，北魏書法又吸收了南派圓潤秀麗的特點，從而達到了剛?cè)嵯酀?，十分成熟的境界，涌現(xiàn)出《石門銘》、《崔敬邕墓志》、《張猛龍碑》等魏碑名篇。建國以來隨著考古工作的蓬勃開展，在洛陽地區(qū)又出土或收集不少北魏王室官僚的墓志，其中不乏佳作，如《元懌墓志》、《元巶墓志》、《高猛墓志》等，這些墓志為我們深入研究楷書的演變，提供了豐富可靠的資料。一九八五年在洛陽邙山發(fā)掘的北魏《侯掌墓志》亦是其中的精品之一。

一九八五年秋，洛陽市文物工作隊為配合基建進行考古發(fā)掘。該工地位于孟津縣印山頂上，西距洛陽市約八公里。此次發(fā)掘共清理出古代墓葬四座，在其中一座北魏墓中，出土各類文物共六十余件，計有胡俑、武士俑、孕婦俑、鎮(zhèn)墓獸等北魏墓葬的典型器物?！逗钫颇怪尽菲椒庞谀故椅鞑壳岸?，棺槨之前。從發(fā)掘現(xiàn)場觀察，墓志未經(jīng)移動。此志現(xiàn)存于洛陽市文物工作隊。

志為青石質(zhì)，正方形，邊長五十二厘米、厚十二厘米。蓋為盝（lu）頂，四殺及四邊素面磨光，蓋面中央豎行正書「候府君銘」四字，每字約七厘米見方。志面平滑，豎行陰刻細線方格，每格邊長二厘米。志文共二十一行，除末行為十三字外，其余每行為二十三字，全文合計四百七十三字。

志文抄錄如下

魏故本國中正、奉朝請①、燕州②治中從事史上谷侯府君墓志。君諱掌，字寶之。上谷郡居庸縣崇仁鄉(xiāng)修義里人也。曾祖浮，司隸校尉，潁川、汲郡二郡太守③；祖甸，舉孝（缺一廉字），中書議郎揚烈將軍、帶方④太守；父麓舉秀才，北征子都將，本縣令，伏波將軍，廣寧⑤太守。軒轅恢基，壽丘祐（袥）緒⑥，積德往昆，慶膺茲裳。故夷門⑦高尚于前，平國（漢初侯公是也）秘名于后。司徒居漢⑧，鼎飪⑨以之克諧。光祿處晉⑩幾杖，由之載蔚，五運乘苻，世資簪帶。君或（式）誕嘉，（慶）用保岐嶷（幼年聰慧）。方重在躬，游雜斯遠。仁讓著于邦家，孝悌稱于鄉(xiāng)國。屬朝廷水鏡?流貫，沙汰衡石，選窮望實，授盡器宇。乃以君為本郡中正。斟裁銓軸?，聲允時議，尋除奉朝請，俄轉(zhuǎn)本州治中。言辭承明，出贊部領(lǐng)。繯（剛）維故邦，德壓遠邇，而與善乘（徵）征，輔仁愆（qin千，過失。）信。梁木其摧，逝（川）而遂往。春秋六十九正光五年?歲次甲辰三月辛亥朔二日壬子卒于洛陽（延）仁壽宅。親朋悼心，知故隕泗。事?（等）芬枯木，義同罷祖（罷祖一詞不明，上兩句不能斷句。）?；?四月辛已朔二十九日已酉寓殯于河南之芒阜陵谷?；蜥銟I(yè)壟不常，鐫此幽石，志彼玄房。乃作銘曰：兩儀載楨，川岳斯靈。育寶降瑞，哲人誕生。行苞禮讓，器蘊仁明。貴越照車，價重連城。執(zhí)（鈴）銓鄉(xiāng)部，分乘故國。人抱其風，物稟我德。坦懷虛納，秉心淵塞。時欽高軌，世服美則。風飄電逝，道存人往。中楹陳夢，游門負杖。福善空言，報應(yīng)徒爽。一隨物化，永捐黃壤。營業(yè)返葬，義傳曩冊。歸骨舊塋，（在今猶昔）。（擁）榷窆?芒山，且志同璇（赤玉）石；千齡萬古，以播芳邇。

注解：

①、奉朝請：本為貴族、官僚定期朝見皇帝的稱謂。古代以春季的朝見為朝，秋季的朝見為請，故名。漢代的退職大臣、將軍和皇室、外戚多以奉朝請名義參加朝會。晉代以皇帝侍從官及附馬都尉為奉朝請。南朝為安置閑散官員，奉朝請曾增至六百多人，成為官號之一。（此處）北朝的奉朝請是在職官員的官號。

②、燕州：孝文帝元宏太和十一年（487）遷都洛陽，以洛州為司州，改原平城之司州為恒州，分恒州東部置燕州，治昌平。故城在今昌平縣東南沙河鎮(zhèn)辛力莊。

③、潁川、汲郡二郡太守：潁川、汲郡均在今河南。后魏詔縣令，能靜一縣劫盜者，兼治二縣，并食其祿；能靜二縣者，兼治三縣，三年遷為郡守。二千石能靜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遷為刺史。（《通鑒》888頁）故當時出了許多能吏、酷吏。

④、帶方：帶方郡治帶方，故城在今朝鮮鳳山附近。轄今朝鮮黃海南道，黃海北道一帶。

⑤、廣寧：廣寧郡治廣寧，故城在今河北宣化西。轄今宣化、張家口一帶。

⑥、壽丘祏緒：黃帝生于山東壽丘。祏音石，宗廟中的神主。說侯氏是黃帝之后。

⑦、夷門：夷門是戰(zhàn)國時魏都大梁（今開封）的城門。魏侯嬴，年七十，為大梁夷門小吏，信陵君迎為上賓。嬴獻計盜兵符，并薦朱亥于信陵君，朱亥擊殺將軍晉鄙，奪兵破秦救趙。

⑧、司徒居漢：東漢侯霸，光武初征拜尚書令，明習故事，條奏前世善政法度有益于時者，皆施行之，進大司徒。

⑨、鼎飪：鼎中的食品，八珍之膳。這里指調(diào)理朝廷法度。

⑩、光祿處晉：晉侯史光，泰始（武帝司馬炎年號，265—274）初由中郎將拜散騎常侍，與皇甫陶，荀廙持節(jié)巡省風俗，奏事稱旨，累遷少府。史稱其歷官著績，文筆奏議，皆有條理。中郎將為光祿勛（掌領(lǐng)宿衛(wèi)侍從之官）主要官員，秩二千石。

?、水鏡：三國司馬徽有清操，人稱水鏡先生。

?、銓軸：銓，音全，衡量輕重的器具。銓軸指選任官吏。

?、正光五年：正光，后魏孝明帝元翊年號。正光五年，公元524年。

?、泗事：鼻涕自眼出叫涕，自鼻出叫泗。泗事，喪事。

?、粵：古作語助，與聿、越、曰通用，用于句首或句中。

?、榷窆：榷，音確，敲打。窆，音扁，埋葬。榷窆，掘穴葬埋。

侯掌墓志研究

1、孝文帝元宏，變革鮮卑習俗，學(xué)習中原文化，于太和十一年（487）從平城遷都洛陽。十九年（495）六月，“下詔不得為北俗之語于朝，違者免所居官。”又規(guī)定，“代人遷洛者，宜葬邙山，其先有夫死于代者，聽其還葬。夫死于洛者，不得還代就妻?！北绞拧霸t遷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還北，于是代人遷洛者，悉為河南洛陽人?！保ㄒ姟锻ㄨb》934頁）侯掌也因此葬于洛陽邙山，沒有還葬居庸原籍。

2、據(jù)侯掌墓志，后魏時地方為州、郡、縣、鄉(xiāng)、里五級行政建制。居庸縣崇仁鄉(xiāng)修義里不知在今延慶縣什么地方？說“十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之說是不對的，亭不是地方政權(quán)建制。亭是置在大道口上負責緝查過往行人，維護地方治安而設(shè)的，亭長可以審問、拘捕不法分子。亭相當于現(xiàn)在的公安派出所。

3、侯掌墓志為楷體字，文辭通暢，字體工正，撰志人，書志人都有很高的水平。有許多帖寫字值得欣賞：正（正）、從（從）、修（修），隸（隸）、穎（穎）、往（往）、昆（昆）、裳（裳）、夷（夷）、貢（貢）、繯（繯）、壓（壓）、稟（稟）、隨（隨）、禮（禮）、爽（爽）、壤（壤）、葬（葬）、執(zhí)（執(zhí)）等。

該志有明確紀年，系北魏孝文帝正光五年（即公元五二四年）。至此，北魏遷都洛陽已達三十年之久。志內(nèi)所載候掌及其三代先考皆不見于史籍。據(jù)志文可知，侯掌祖籍中原，后遷居?xùn)|北，至侯掌父子已定居上谷郡居庸縣（今北京市北）。侯掌曾任燕州治中、上谷郡中正等職，是北魏中級地方官史。該志不載撰文與書丹人姓名，但志文書法精美，候掌又出身豪門，估計志文應(yīng)出自名家之手。

此志用筆以方筆為主，兼用圓筆，集楷隸行三種用筆方法于一體，其中楷意尤濃。與北魏《元懌墓志》、《元澄墓志》等一起，屬北魏書法中方勁古秀一路。此志在寫主橫畫時，露鋒順入，提筆中行，左低右高，回鋒收筆。底橫與中橫寫得特別長，以加強字的平穩(wěn)感，有的橫畫甚至寫成半弧形，富有流動感，顯得平穩(wěn)而不乏靈秀之氣。主豎畫，左上逆鋒起筆，轉(zhuǎn)筆輕提下行，至收筆處，或用懸針，或用垂露，或?qū)懗韶Q鉤，各隨字形而異。長撇亦寫得舒展自如。捺畫雖略存隸書遺風，但楷意更濃。尤其是點的寫法最為靈活多變。因字成形，不拘一格。

該志與《元懌墓志》、《元配墓志》等墓志一起，上承《吊比干文碑》之遺風，下啟隋《龍藏寺碑》之先聲，并對初唐楷書也產(chǎn)生一定影響。這些書刻風格表明了北魏書法在孝文帝遷洛之后，日益與南方書法格調(diào)相接近。這便是包括《侯掌墓志》在內(nèi)的北魏晚期的書法作品給予我們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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