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崔浩

云南省咖啡行業(yè)協(xié)會公開“炮轟”阿里巴巴之后，事情出現反轉。1月30日，云南咖協(xié)會長李曉波先生在接受媒體記者采訪時說，上次的事件是“誤傷”。

炮轟起源于去年12月初，昆明舉行了一場咖啡產業(yè)的座談，12月底，云南咖協(xié)指責阿里巴巴替該協(xié)會起草倡議書，并提出五方面質疑。今年1月4日，一家參與座談會的云南本土咖啡企業(yè)代表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是云南咖啡協(xié)會主動要求阿里來起草倡議書的?！?/p>

1月5日晚，云南咖協(xié)也發(fā)布了一份聲明。聲明稱，因雙方溝通中的信息誤差而產生誤會，“不存在阿里巴巴替云南咖啡制定標準，也不存在聯手其他企業(yè)打壓云南咖啡?！?/p>

從“炮轟”反轉到“誤傷”，雙方的矛盾似乎化解了。但云南咖啡的矛盾解決了嗎？

對云南咖啡，最極端的說法是“賤賣三十年”。這直接影響到了20萬戶種植戶、100萬咖農的生計。自2016年以來，因為咖啡價格持續(xù)走低，很多咖農砍掉咖啡樹，改種大豆、蔬菜和桔子。

在咖啡賤賣和咖農砍樹的另一面，國內的咖啡消費市場卻呈現每年15%以上的增長，云南咖啡業(yè)陷入了“賣鹽的喝淡湯”怪圈并徘徊多年。進入2021年，在這個阻滯與增長共存、困境與希望糾纏的時間點上，阿里巴巴正好出現了，一個悠久又困擾重重的行業(yè)，迎來了一群年輕的互聯網人，雙方攜手共同求變，只是磨合和相互理解之路比想象中困難。

01

冰火兩重天：市場年增20%，咖啡農卻想種菜

云南咖啡的種植歷史可以追溯到清光緒30年（1904）法國天主教教士田德能來到云南朱苦拉村（現云南省賓川縣平川鎮(zhèn)地處平川鎮(zhèn)東南），傳教的同時引進了越南的鐵皮卡咖啡苗?，F在云南仍是中國唯一的咖啡產區(qū)，出產了中國99%以上的咖啡，但國內大眾對云南咖啡知之甚少。在行業(yè)內部，云南咖啡成了廉價的代名詞。

在一些咖啡師看來，云南咖啡豆現在仍然有很多的問題：尾端的土腥味、雜草味很重，瑕疵太多。這與云南咖啡的品種有著很大的關系。

目前國際市場上交易的主要咖啡豆有兩種，分別是阿拉比卡和羅布斯塔，其中前者的口味較好。云南95%的栽培面積上種植的都是卡蒂姆（Catimor）混合品種，該品種以抗銹病，產量高的特點受到咖啡企業(yè)和農民的廣泛歡迎。但是，卡蒂姆因擁有1/4羅布斯塔血統(tǒng)而被認為風味不好。

（卡蒂姆咖啡豆血統(tǒng)示意圖；制圖/崔浩）

“不穩(wěn)定、不熟悉、不認可所以不買賬，以至于有些咖啡師認為，云南咖啡只能去做速溶咖啡”。上海啡越公司負責人王振東這樣說道。

而在速溶咖啡市場“低價低質”現象更加嚴重。筆者了解到，阿里巴巴之所以參加座談會并提出建議，是因為平臺上的消費者對云南產的一些三合一速溶咖啡的負面評論集中。

云南速溶咖啡存在的問題包括：第一，消費者評價“沒有咖啡味道”、“質量不高”等；第二，該品類退貨率較高；第三，部分三合一速溶咖啡銷售價格低至0.1元-0.3元/杯，明顯偏低于普遍的1元/杯。

價格低迷不僅讓種植業(yè)嚴重受損，傳導至產銷端也出現了品質不穩(wěn)定的情況。云南咖啡品牌中啡公司的負責人表示，三合一速溶咖啡2017年一開始能賣到0.6元-0.8元/條，后來做的人越來越多，銷售價格拉到0.1元/條，只能低價傾銷，口感差是因為用了劣質的原材料。

惡性競爭導致的差口碑和低收益，直接影響了數百家咖啡加工、銷售企業(yè)的收益，最終價值鏈條會傳遞到種植端的20萬種植戶、100萬云南咖農。

云南省農科院在保山地區(qū)做過調研，測算出農民每公斤咖啡豆的成本約在15元/千克左右，而近幾年國際咖啡期貨的價格一路跌破15元。果賤傷農，長期的價格倒掛使得咖農沒有獲得合適的利潤。在保山、普洱、德宏、臨滄四個咖啡主產區(qū)，咖農們砍掉咖啡樹改種其他作物的事情頻頻發(fā)生。

今年60歲的云南咖農張和云種植咖啡已經有40年，他說：“2011年以前，40畝咖啡可以賺30多萬，現在每一斤咖啡還要倒貼1塊錢，這兩年咖啡不值錢，看都不想去看它，只有今年可以賣到20元。這已經是天價了”。

2019年咖啡生豆的平均價格為13元/千克，張和云表示雖然不賺錢，但一家子的收入都靠它，現在整個寨子還剩20多戶人家，到了采收季都是老人在忙碌?！耙郧斑€有人貸款種咖啡，現在都沒有新人再種咖啡了。

為了減輕負擔，咖農楊加林已經舍棄了30畝左右的咖啡樹，他說如果接下來行情再不好，他打算把咖啡全部砍掉，改種玉米或者其它蔬菜。云南潞江小粒咖啡的陳新學算了一筆賬：“一畝土地種菜可以收入1萬元，種咖啡最多只有3000元。”

據云南咖協(xié)的不完全統(tǒng)計，截止2020年，云南咖啡種植面積已從種植高峰期的180多萬畝銳減到當前的138萬畝，2020-2021采收季，云南咖啡產量預估在8-9萬噸，和高峰期的15萬噸相比幾近腰斬。

而與種植面積的萎縮相對的卻是快速增長、充滿潛力的國內大市場。目前，中國咖啡消費市場規(guī)模約900億元左右，咖啡消費市場呈現15%-22%的年度增長。從市場容量來看，據美國農業(yè)部(USDA)統(tǒng)計，2019/2020咖啡年度中國生咖啡消費量19.5萬噸。

在蓬勃增長的國內消費市場背景下，云南咖啡卻大量作為原料出口了。據昆明海關統(tǒng)計，2019年全省咖啡原料豆及深加工產品出口總量品5.61萬噸，其中出口未焙炒未浸出咖啡堿的咖啡5.29萬噸，數量占比94%。

云南咖啡在國際產業(yè)鏈中所處的位置注定了它的利潤是最少的。一粒咖啡豆從咖農采摘、加工處理、生豆經銷商、烘焙廠、商場，直到最后被端上消費者手上，中間至少需要經過3-4次轉手，其中大多數利潤也被中間環(huán)節(jié)所攫取。

（國際咖啡產業(yè)鏈示意圖 制圖/崔浩）

中咖、辛鹿的品牌負責人楊竹表示，過去走原料路線，注定沒有掌控權?，F在，國內消費市場對云南咖啡也不友好。來自青島一名咖啡師反饋稱，在現磨咖啡市場，“同等價格之下，更愿意使用巴西等地的咖啡豆，因為質量更加穩(wěn)定?！?/p>

02

從散戶到農莊：誰來幫咖農產業(yè)升級？

云南咖啡種植園大多數都是山地地形，這限制了咖啡鮮果的采摘方式，只能用人工。150萬畝種植面積散落在20萬戶家庭，戶均7.5畝的種植規(guī)模。

據云南咖協(xié)會長李曉波介紹，云南尚有20%的咖農直接銷售咖啡豆鮮果，“因為他們沒有任何加工能力。”鮮果銷售，是整個產業(yè)鏈的最底端。這是云南咖啡產業(yè)“規(guī)模小、面積散、溢價低”的極端寫照。

近年來云南咖啡呈現產值低、效益差、面積減少、出口下滑等問題，業(yè)內意識到，產業(yè)鏈短、附加值低，是云南咖啡轉型升級首要解決的問題。

“我的一些咖農朋友對目前的收入是不滿意的?！崩詈榉皆谠颇峡Х壬罡嗄?，是同行眼中的“老咖啡”。他認為想要幫助咖農提高收入，需要鼓勵更多的咖農對土地進行綜合治理、綜合利用，在種植咖啡的同時可以種植澳洲堅果，或中間再種一季短期作物，同時把土地臺面擴寬，讓小型機器能夠代替勞動力，提高勞動效率。

科研人員也在努力。目前云南省已經選育出一批抗病強的品種如薩奇姆、卡斯蒂羅等，也有品質較優(yōu)良的卡杜拉、卡突埃、維拉薩奇、瑰夏等品種，隨著科研技術的不斷進步，云南地區(qū)品種單一的問題將會得到解決。

黃家雄研究員告訴筆者，未來將在普洱、臨滄、德宏等濕熱區(qū)推廣抗銹病的薩奇姆、卡斯蒂羅等品種，在怒江、金沙江等干熱區(qū)或咖啡銹病控制較好的區(qū)域推廣卡杜拉、卡突埃、維拉薩奇、瑰夏等品種，但具體品種的前景還是要靠企業(yè)和市場來決定。

云南省政協(xié)委員曹榮根認為，云南咖啡產業(yè)應當制定精品化、莊園型發(fā)展規(guī)劃，以精品化提升云南咖啡的價值，以莊園型模式突出不同產區(qū)品牌，提升產品溢價能力。

曹榮根建議在咖啡主產區(qū)引進成熟的初加工設備，建設全機械化、標準化的鮮果處理中心，實現咖啡生豆原料產品質量的穩(wěn)定和標準化，同時實現生產的環(huán)保和可持續(xù)性。

在云南，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咖啡企業(yè)意識到由出口為主轉變?yōu)閮韧鈨蓚€市場的重要性。云南咖啡交易中心總經理舒洋告訴記者，例如小?？Х?，云南作為全球唯一具備高品質培育的產區(qū)經濟效益顯著，但難點在于標準化生產的成本與監(jiān)管。

云南小散戶眾多，缺少成熟加工經驗，在標準制定上各自為政。不統(tǒng)一的標準也導致了價格體系的不透明，咖啡豆的買賣雙方難以建立客觀的認知方式。

此外，由于缺乏統(tǒng)一的生產標準，云南咖啡的品質也不“穩(wěn)定”。一位國內烘培廠老板向筆者表示，他現階段不會購買云南咖啡：便宜的看不上，好喝的價格又太高，性價比不如進口豆?！拔覍υ颇峡Х榷箾]有什么情懷，你讓我買，我自己都覺得不值得?！?/p>

03

破局：電商重塑云南咖啡價值鏈

在引發(fā)巨大誤會背后，阿里巴巴自2019年以來已經深度參與了云南咖啡的產業(yè)鏈升級，推動云南咖啡的“品質化+品牌化”升級。

中咖公司只是行業(yè)的一個縮影。事實上，2020年天貓云南咖啡整體銷售規(guī)模達2.45億，增速達到75%，國際貿易和國內消費在疫情和電商的雙向刺激下此消彼長。

在天貓中啡、中咖、辛鹿等云南咖啡本土品牌店，這些網店上銷售的云南咖啡豆，經過精細的烘焙處理，每公斤售價已經達到100元～200元。在產品的用戶評論中，有很多資深咖啡愛好者將云南咖啡與海外知名產區(qū)咖啡的風味進行對比，并表示“我重新認識了云南咖啡”。

知名連鎖精品咖啡館Manner Coffee創(chuàng)始人韓玉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指出，云南咖啡潛力很大，在經過精細處理之后，作為單品咖啡豆，品質不遜于美洲的優(yōu)質單品豆，作為意式拼配豆，也有機會替代海外進口原料。

“以前我們的咖啡不論出口還是國內銷售，都是傳統(tǒng)貿易。這兩年的電商，線上銷售、直播帶貨等，在未來會給云南的咖啡帶來更大的活力。”云南咖協(xié)會長李曉波說。

依靠品質對接國內消費大市場，是云南咖啡跳出國際期貨定價機制、重塑云南咖啡價值鏈的唯一路徑，而國內領先的互聯網基礎設施和電商平臺有望加速這一過程。

四年前，云南咖啡行業(yè)引入了美國CQI、SCAA的評測烘焙生產體系，一杯云南咖啡有了細致而具體的評測標準，比如香氣的類型、醇厚度、酸度等等，同時還對評測體系進行了適應中國人味蕾和飲食習慣的改良。

兩年前，云南咖啡交易中心與阿里巴巴簽署戰(zhàn)略合作協(xié)議；一年前，阿里巴巴帶領50家咖啡品牌與云南當地供銷社和咖農現場簽署采購協(xié)議。

中咖的楊竹等人2009年開始做淘寶，2010年10月入駐天貓，2020年公司銷售已經做到5000萬，以線上為主，比2019年增加了近一倍。

優(yōu)質優(yōu)價會傳導到整個產業(yè)鏈，直至咖農。

中咖目前在潞江壩有200余畝精品有機咖啡種植基地，并通過“電子商務+工廠+合作社+基地+農戶”的模式，和咖農達成了訂單收購，帶動了當地400多戶咖農、1000余畝咖啡種植基地。

今年，最新的數據顯示，巴西咖啡在廣州碼頭的提貨價20-21元/公斤，而云南咖啡在產地的報價已經超過了22元/公斤。

2020年上映的電影《一點就到家》講述了三位年輕人返回云南普洱種植咖啡的電影。許多觀眾正是通過這部電影了解到了云南咖啡。一位名叫羅索的觀眾看完電影就購入了“同款”咖啡。

“這是一次不錯的體驗，酸味很淡，有水果香，確實有‘遠山樹林的味道’，”羅索說?！翱赡芄逃械挠∠笫峭鈬目Х炔攀亲詈玫?，沒想到我們國家也有地區(qū)可以種出品質優(yōu)良的咖啡?！彼芨袆?，也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