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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石榴樹
寒潮來襲，氣溫驟降至零下17度。西北風吼叫著卷著鵝毛大雪撲打著窗戶，窗外是一片混沌世界。也許是蒼天有意讓我們出不了門，在家里陪陪老邁的母親。打開電視機，是一則關于西部某省開發(fā)荒山種植果樹、脫貧致富的報道。拿起遙控器換個頻道吧，母親一把搶過遙控器，不讓換。仔細一看電視里出現(xiàn)了漫山遍野的石榴樹。母親看著看著，抹了一把眼淚，在座的家人面面相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我一下子明白過來，攥著母親的手說：“娘啊，你是想老家那棵石榴樹了吧?！蹦赣H點點頭，使勁拍了拍我的手。母親從小就喜歡石榴樹，陪著姥姥家那棵石榴樹一起長大。為了培植石榴樹苗，姥姥把靠近地面的樹枝條彎下來壓在土里，待枝條生根后，和母株斷開，一棵幼小的石榴苗從此離開母體，開始它的獨立生活。后來，母親從娘家移來一棵石榴樹苗，把它種在了我家的窗前。母親學著姥姥的樣子，為幼小的石榴苗澆水、施肥、松土，冬天為它穿上稻草衣保暖，精心呵護著樹苗成長。三年后，幼小的石榴樹苗長成了一株兩米多高的小樹，圓圓的樹冠宛如一把撐開的傘。到了第四年，樹冠上竟然結出了十幾顆石榴。花開花落，冬去春來。石榴樹進入了盛果期，那些壓彎枝頭的果子渾圓碩大，盛在果籃里紫紅燦燦，把母親的臉龐也映成了紫紅色。我們兄弟姐妹圍著石榴果子歡呼雀躍，好像是迎來了盛大節(jié)日?？墒牵赣H將長得好看的果子四個或五個一組，分成若干份，讓我們送給四鄰八舍和村里的親戚。最后，我們只能分到一些小的長得不好看的，每個兄弟姐妹都有一肚子的委屈?？粗⒆觽儾婚_心的樣子，母親心里也不好受，心里想著，不能老讓孩子們受委屈呀。想來想去，母親終于想出了一個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主意。母親學著姥姥的樣子，開始壓枝條，育石榴樹苗，每年都有幾戶人家移苗回家栽種，幾年后，便陸續(xù)結果了。這樣以來，也用不著每年都把好石榴送出去了，反倒是人們拿來石榴送給我們。看著孩子們蹦蹦跳跳、興高采烈的樣子，母親的臉上現(xiàn)出久違的笑容。在六十年代初的艱苦歲月里，生活極為困難。那時生產(chǎn)隊里不允許到集市上賣農(nóng)產(chǎn)品，母親就托一位老榮譽軍的妻子，把石榴帶到大集上去賣，將換來的錢貼補家用，領著孩子們度過了生活難關。后來，日子漸漸好起來，每到石榴的收獲季節(jié)，盡情享受著石榴給我們帶來的歡樂和喜悅。有一年石榴結得很少，母親扶著樹干，一臉的無奈和猶豫。找了一位種果園的鄰居問了一下，人家說：樹有大小年，不會年年都是碩果累累。沒辦法，只好等下一年了?？墒堑搅说诙辏窆Y得更少，幾乎沒有什么收成。母親圍著樹轉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搞不明白到底出了啥問題。父親到附近的一家國營園藝場請來一名技術員給看一看，到底是咋回事。技術員說：石榴樹不結果的原因是風刮不著、太陽曬不著。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那么回事。因為石榴樹在北屋窗前，樹的南面是東屋的北山墻，空間只有4米左右。父親為了讓石榴樹重新煥發(fā)生機，當即決定扒掉年久失修的東屋，新蓋了兩間西屋。石榴樹得到陽光的沐浴和四面來風的吹動，迅速旺長起來，果實壓彎枝頭的景象又重新出現(xiàn)，母親的臉上又掛滿了笑容。母親66歲那年，比她小兩歲的父親患上肝病，在那個石榴果壓滿枝頭的秋天，離世而去。打那之后，母親就把石榴樹當作她的伴。偶爾到石榴樹下坐一陣子，仰起頭一遍遍數(shù)那些石榴，可數(shù)來數(shù)去總也沒數(shù)清。母親坐在石榴樹下，嘴里念叨著：你看這一天天的，孩子們都長大成人了，你也長成又粗又壯的大樹了。其實，俺心里一直把你當成家人看待，你就像是娘的一個孩子，陪伴娘的日子數(shù)你最長……時光荏苒，歲月悠悠。多少年以后，我們兄弟姐妹都做了孩子的父母，每年的中秋節(jié)，都回老家看望母親。大家圍著石榴樹幫母親摘石榴。母親高興得像個孩子，站在樹旁指指畫畫，讓我們摘這個、摘那個。我們站在椅子上，沉浸在采擷的喜悅里。我無意中俯看之下，只見母親的滿頭白發(fā)在夕陽的余輝里格外扎眼，看著看著我兩眼濕潤了。離開老家的時候，母親就把分裝好的石榴，給我們一人一份。在回返的車上，我們各自撫摸著紫紅的石榴，體驗著老娘那顆慈母之心。父親去世后，我們動員母親搬到城里來住，可她總是搖搖頭不肯離開。我們知道，她是舍不得住了大半輩子的老院子，更舍不得與她朝夕相伴的石榴樹。母親一個人在老院子里住了14年。好在母親身體尚好，性格開朗，四鄰八舍的幾位老人，天天來家里陪母親打牌、聊天，日子過得倒也平安祥和。母親80歲那年被小狗絆了一跤，摔彎了腰。我們把她接到縣城來住，可母親心里總是舍不下那棵石榴樹，常常念叨那棵陪了她幾十年的無言伴侶。前年秋天，村里告知老年人回村錄指紋和照相，落實老年人待遇。照完相之后，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打開大門上的銹鎖。進院后，母親徑直走到石榴樹下，臉貼上去，喃喃自語到，俺老了，心里咋就放不下你，你陪了俺那么多年。已經(jīng)有好多枯枝的石榴樹靜默無語。一陣微風吹來，樹葉颯颯響動，像是對母親的回應。面對母親的石榴樹情節(jié)，我和家人商定，到十字繡經(jīng)營店，按照石榴樹的照片，繡一大幅的石榴樹，掛在母親客廳的墻上，讓老人天天看到她的石榴樹。也祈盼著91歲的老母親身體康健。待明年中秋節(jié)，石榴壓彎枝頭的時候，帶她老人家回老院，再去看望那棵石榴樹。（攝影 旅途） 作者簡介：崔吉明，退休干部，先后從事基層教育、文化、黨政部門工作。長期以來，喜愛新聞寫作和文學藝術作品創(chuàng)作，飽含熱情，筆耕不輟，在市、省級報刊、電臺發(fā)表文章百余篇。喜歡挑燈夜戰(zhàn)，遨游知識的海洋；在方格陣里疾書，癡醉于繽紛多彩的文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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