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很長,伊人不見,便如隔三秋。一年很長,當時人面桃花相映紅,如今只剩春風(fēng)。一生很長,不過一載,便不記得去年冬天的模樣。 人生盡管很長,但我們卻急于到達彼岸,錯過了無數(shù)風(fēng)景,固執(zhí)地認為詩意就在前方。 長路漫漫,不知求索何物,值此碌碌一生。曾為一件事高興過一整天,曾為一個人傷心過一整年,悲喜過了,一切委于積塵。若干年后,誰也不會察覺某個人曾悄悄來過。 一旦細思人生的意義,便覺整個世界都沒了意義。所以與其冥思苦想究竟為何來此走一遭,倒不如糊里糊涂來去。歡則笑,悲則哭,哪怕人前強顏本非我愿,也比獨處孤悶來得自在??上朔遣菽?,既不能從新來過,也無法任風(fēng)主張。也許在某個陰暗的雨天,對人生的思考又不自覺閃現(xiàn),而終究是平添一段煩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假如人的一生之中只有自己一個人,或許便無需枉自思量。吃飯、睡覺、看日出月落,賞草謝花開,簡單地活下去,每天都為娛樂自己而活著。這樣的生活山林的鳥獸可以,但人不行。 人生自是有情癡,親情、愛情,這些塑造了人,也桎梏著人。人本是情種,何來得了五蘊皆空。癡情是天性,干風(fēng)月何事,只是情到深處已不堪自負,便總要找個東西來寄托罷了。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撫我畜我,長我育我, 顧我復(fù)我,出入腹我。 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當年王裒只讀到“哀哀父母,生我劬勞”一句便痛哭不已,于是門人便廢讀《蓼莪》詩。人從出生起就和一些人產(chǎn)生了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糾纏。 父母是割舍不去的緣分,甚至祖父母也是斬不斷的哀愁。他們在時,總覺得還要很久很久才會離開自己,一想到死別那天便不敢再想下去,感覺沒了他們自己就不能生活。但當真的失去之后,自己好像還是老樣子,只是有時不自覺地有點悵然若失。與其椎牛而祭墓,不如雞豚之逮存。縱使養(yǎng)生喪死無憾,但仍然有不自得焉,這就是癡情吧。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當陸游再回想起當年的沈園,他只看到了人非。五十年的歲月變換改不了沈園的風(fēng)景,抹不去銘心的傷痛。至親莫如父子,至近莫如夫妻??上谘喾诛w,既不能以禮同衾,又不能逾墻相從,求不得,放不下,這是陸游一生邁不過的坎。執(zhí)念之所以成為執(zhí)念,因為人生的遺憾是填不盡的相思海,補不完的離恨天。盡管是無底洞,但不能停止去彌補,一停止又是遺憾。 人生就是不斷彌補遺憾的過程,明知最后都是死,但還是要繼續(xù)活下去。人生來就有遺憾,因為人無法絕物。不能相濡以沫是遺憾,不能相忘于江湖更是遺憾。曾經(jīng)想寄情山水,拋卻鞅掌世事,如今仍棲遲牗下,為柴米馳驅(qū),越想逃離,便陷得越深。也許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是一生不能實現(xiàn)的遺憾,但仍然樂此不疲。 人不斷在彌補遺憾,又不斷在制造遺憾。就這樣懵懵懂懂地過完一生,臨終之前把自己的遺憾都帶走,再給后人留下一段遺憾,如此,各人便帶著使命開啟自己的旅程,不舍晝夜。 猶記當時騎竹馬,轉(zhuǎn)眼已是多年。又值歲將終,或許這一年又平添了幾多遺憾,但人生漫長,逝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在剩下的歸途中,把握住每個值得的瞬間,人生沒有完美的,只有值得的。即便明年又換了人間,但還是愿意相信:同來玩月人都在,風(fēng)景依稀似去年。 作者:枕流,湖南人,學(xué)生。喜文好古,寫詩文隨興而作,追求文質(zhì)兼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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