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蘇格拉底的魅力 從世代流傳的那尊半身雕像看，蘇格拉底挺丑。 禿頂?shù)哪X袋瓜下，大而扁的臉，中間嵌著個大酒糟鼻，眼眶深陷，目光深邃。 要說他是最負盛名的哲學家，還不如說是仆役更恰當。 曾有一位善于相面的旅行者直言不諱地說，他擁有一張足以犯下任何罪行的怪獸臉。 結(jié)果蘇格拉底非但沒有惱怒，還樂呵呵地欣然答曰：“你真是了解我啊，先生！” 可能會有人好奇，就這么一個蘇格拉底，既沒潘安之貌，又整天不干活，也不考慮生計，他是怎么活下來的呢？ 這確實是個謎。 不過，據(jù)說，他很丑，但很溫柔。 哦！不對，他很丑，但很有內(nèi)涵，極具個人魅力。 什么丑陋的外貌，什么皺巴巴的舊袍子，在別人眼里皆浮云，他們眼中只有一個渾身散發(fā)著智慧的光芒、充滿親和力、讓人甘愿追隨的蘇格拉底。 為什么？ 首先，蘇格拉底的智慧了得。 當時各個思想流派都有蘇格拉底的追隨者，其中包括： 貴族子弟如柏拉圖、亞西比德（也有譯為阿爾基比阿德斯或阿爾喀比亞德）等，他們想聽蘇格拉底對雅典民主制度的剖析和批評； 社會主義者安提西尼，他對蘇格拉底安之若素的氣度倍加推崇； 無政府主義者亞里士蒂帕斯，他期盼著所有人都如蘇格拉底般向上開朗，這樣無等級的社會制度就能運轉(zhuǎn)自如； …… 總之，蘇格拉底身邊匯聚了社會上各個思想流派的先鋒人物。 就連蘋果的喬布斯喬幫主都曾說過：“我愿意用我所有的科技去換取和蘇格拉底相處的一個下午?！?/span> 雅典政治家、著名將領、美男子亞西比德，曾這樣描寫蘇格拉底的智慧： “如果有人聽蘇格拉底講話，那么，開始時他一定會覺得這些話很可笑。他的講話在表面看來全是由名詞和動詞組成，好像是被嚴嚴實實地裹在山林怪神薩蒂爾的毛皮中。他講負重的驢、鐵匠、皮匠，好像總是用同樣的東西表示同樣的意思，以至于每個沒有經(jīng)驗和笨拙的人都會嘲笑他。但如果一個人能體會到這些講話中所顯示的深刻道理，進而傾心聽他講話，那么，他首先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話都包含各種意義。然后他便會認識到，這些話非常神圣，比其他任何言語更含有道德的尺度，包括了大部分，或者精確地說，全部的東西，而每位追求美和善的人都應該思考這些東西?！?/span> 其次，蘇格拉底有情有義。 他曾在戰(zhàn)場冒死救下了亞西比德一命，二人是“一起扛過槍”的生死之交； 他喝酒有度，酒量不錯，不推拒也不嗜酗； 他會在學生邀約的宴席上開懷大吃，但也一定會在宴席上毫不吝嗇地傳授養(yǎng)生之道。 還有，蘇格拉底真乃男子漢。 據(jù)說蘇格拉底體格強健，平時狂熱地堅持體育鍛煉，甚至還精于舞蹈，當然，這也是為了健身。 他也許是天生從事男子漢事業(yè)的人，在當兵時，人們說他神奇般地承受難以想象的勞苦，比如：天寒地凍，別人把身子裹得緊緊的，而他卻光著腳在冰上行走如常。 還有一次，戰(zhàn)友們大多丟盔棄甲，倉皇逃竄，蘇格拉底卻作為唯一的士兵站在將軍身邊，沉著地喊道：“不要慌張，環(huán)顧四周，分清敵我?！?/span> 再次，蘇格拉底敢于針砭時弊，對政治發(fā)問，而這一點無論在哪個時代都特別特別吸引懷有抱負、一腔熱血的青年。 當時，在智者派的影響下，奧利匹斯山上諸神和道德、法律的信仰已被推倒。 只要不違法就能恣意妄為的個人主義讓雅典人的精神松懈萎靡，也因此被訓練有素的斯巴達人不費吹灰之力降服。 蘇格拉底通過他的提問法向雅典的政治體系發(fā)出了一系列詰問，對于國家： ——難道還有比受控于沖動暴民下的民主政治更滑稽的嗎？ ——難道還有比整天內(nèi)訌吵鬧的政府更可笑的嗎？ ——難道還有比隨意任免、罷黜、懲治官員更荒唐的嗎？ ——難道還有比無視才能，以字母順序作為唯一標準，讓胸無點墨的農(nóng)民和手工藝者掌控國家最高審判機關更讓人啼笑皆非的嗎？ 同時，蘇格拉底不僅提出問題，還引導人們?nèi)ニ伎迹菏裁礃拥捻槕匀坏男碌赖虏胚m用于雅典？怎么才能讓這個國家得到救贖？ 最后，蘇格拉底受歡迎的最重要原因可能還是他充滿智慧的虛懷若谷。 他從來不以智者自居，只說自己愛好智慧，但并不擁有智慧。 而他那令不少人厭煩的、從不給出直截了當答案的提問法，卻是年輕人希望得到的。 他總是剛把他們引入問題的迷宮，便中止談話，讓他們自己去思考。 蘇格拉底影響年輕人的秘密正在于此，因為人，特別是年輕人，總喜歡自己得出結(jié)論，而不是被強加說教。 二、為什么蘇格拉底被判飲毒酒而死？ 關于蘇格拉底的故事，最著名的事跡橋段主要有： 獨斷的他，曾命令年輕而天真的柏拉圖放棄對詩歌的嘗試； 狂熱的他，有一次如扎了根般在同一個地方全心全意地思索問題，一站就是一天一夜，周圍的人則拿出鋪蓋在一旁觀看，還有人以此為賭注，看他到底能站多久； 當然，還有就是他最后喝毒酒前“著名的臨終遺言”的場景，像極了最后的晚餐。 最后的他，說出了最后一句流傳百世的名言：“追求好的生活遠過于生活。” 他認為，盡管審判不公，但自己也不能做出逃獄這等不當行為，對他來說，好是具有普遍性的。 他說：“惡法亦法”，然后飲下了毒芹酒。 很多人可能會好奇，為什么蘇格拉底要被處死？ 這就不得不提蘇格拉底的哲學思想，以及他的政治邏輯： 假設智慧能夠通過美德而獲??；假設人們能在教育中明辨利弊，從而使自己的行為規(guī)避欲望帶來的惡果。 那么，錯誤和偏見就是造成所有罪惡的根源。 雖然反社會這樣的沖動人皆有之，不管是知識分子還是愚昧之人。 但是，有知識的人一定能夠更好地壓制那種如野獸般殘暴的沖動。 可是，當時的雅典政治體系卻相信，數(shù)量重于知識，數(shù)量重于能力。 蘇格拉底一針見血地指出，人數(shù)眾多并不會讓決定正確、英明，反而會表現(xiàn)為烏合之眾。 因為一群人就是許多人聚集在了一起，這些人為了獲得別人的接納，為了證明自己是符合群體要求的，都磨滅了自己的感受、想法、意愿、個性和自我。 要想讓人們瘋狂，只需要讓每個真實的自己消失在人群里，只有當每個人的自我都消失在人群中，沒有了自己的感受和意志，沒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追求，沒有了自己的靈魂之后，才能被驅(qū)使著干他們?nèi)魏问虑椤?/span> 相較于獨處，群聚時的人們更容易昏庸、殘暴。 哈佛大學的心理學教授伯溫·哈爾說：“在人群中失去了真實的自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為人人都失去了自我，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不愿也不敢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這時人人都在說假話，做違心的事，結(jié)果就會導致巨大的非理性行為的發(fā)生。在人類歷史上從古代的戰(zhàn)爭到今天的消費行為都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是人類的集體失智?！?/span> 所以，蘇格拉底的觀點是，打理好一個國家需要的是人們毫無保留地貢獻出自己的智慧，需要卓越的思想家各抒己見，百家爭鳴。 關鍵的關鍵是，國家需要智者領導，需要有文化的貴族決定國家事務。 因此，蘇格拉底是貴族式哲學的思想源泉，柏拉圖很好地接過了這個衣缽，后世的尼采則對其心馳神往。 而當時管理國家的是誰？ 是大眾黨，是民主派，是蘇格拉底冷嘲熱諷的胸無點墨的農(nóng)民和手工藝者代表。 他們面對的是： 一批有文化的貴族圖謀革命，并四處大談貴族政治（主張實施斯巴達式的政治體制）拯救雅典的論調(diào)； 而且，就連自家的孩子在奉蘇格拉底為師后，不僅對祖先的神祗不敬，對自己都敢當面沖撞和蔑視； 特別是當時正處于持續(xù)近30年的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期間，自己國家的人居然認為敵人比自己好，認為應該全盤斯巴達化。 這是啥？ 這是可忍孰不可忍！ 之后，雅典戰(zhàn)敗，民主政府暫時垮臺。 不過，民主派畢竟根基深厚，他們又通過顛覆活動復辟了。 新仇舊恨交加的雅典民主派領導者認為，蘇格拉底是革命派的精神導師，必須殺死他，這樣才能扭轉(zhuǎn)貴族式哲學、年輕一代沉迷辯論之學等歪風邪氣的泛濫。 結(jié)果蘇格拉底被按上腐蝕人們的思想、褻瀆神明的罪名推上了法庭。 三、為什么蘇格拉底是西方哲學史分界人物？ 其實，哲學家并不是在蘇格拉底之后才有的，在《西方哲學第一人》中，我們已經(jīng)知道在他之前的古希臘已經(jīng)有了很多諸如泰勒斯、赫拉克利特等著名哲學家。 但是，為什么西方哲學史卻以他為分界線？ 這是因為，蘇格拉底之前的哲學家屬于自然科學家，他們只對外界事物的本質(zhì)和客觀世界的原理進行探究。 蘇格拉底并不否認那類研究的價值，但是，他認為，人的心靈比草木山石乃至萬物星辰更值得探究。 當他被德爾斐阿波羅神廟的神諭稱為希臘最智慧的人，他卻說這是支持不可知論的論調(diào)——“只有一件事是我知道的，那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就是著名的無知之知。 當懷疑開始萌發(fā)，特別是懷疑在自己的信念和原則中萌發(fā)，哲學便誕生了。 他帶著滿腹疑問四處游歷，探尋人的靈魂，他總是質(zhì)疑那些“理所當然”之事。 因此，蘇格拉底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哲學最好的代言，沒有之一，他是徹頭徹尾的完美代言。 他用一己之力、身體力行告訴人類以及他的后世同行，作為哲學家的力量不在于提出這樣那樣的哲學理論，而是在于他有能力逼使人們反思。 可惜，自他之后，哲學史中再無一人能夠如他一樣，更無人達到他這樣的高度。 另外，正是由于蘇格拉底的殉難和圣經(jīng)中時常提及的耶穌以及早期基督教殉教者的死亡有些相似之處，所以他能夠長久地活在人們的記憶中。 與其哲學學說相比，蘇格拉底對后世的影響，更多是因為他那種歷經(jīng)千年而經(jīng)久不衰的獨特的個人魅力。 他的人格和他這個人一起被寫進了人類的歷史，自那以后，就成為了一種影響越來越深遠的文化力量——人們普遍倡導的，那種建基于自身內(nèi)部的、堅定獨立的、高尚的道德品質(zhì)。 這就是蘇格拉底的神圣信條——做一個內(nèi)心自由的人，為了自己而向善。 當時的軍事家色諾芬曾寫下過這樣一段話： “蘇格拉底談話的內(nèi)容總是圍繞著人生這個主題。他探求什么是善，什么是惡，什么是好，什么是壞，何謂正義，何謂非正義，何謂理智，何謂瘋狂，什么叫勇敢，什么叫怯懦，何謂國家，何謂政治家，什么叫對人的統(tǒng)治，什么人是統(tǒng)治人之人，他還追問其他類似的一切。他堅信，只有了解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正直善良的人?！?/span> 蘇格拉底如此煩人地問來問去，就是想讓人們知道，為了真正做一個人，應該怎樣處世行事，正確的思考服從于正確的行動。 這背后的支撐就是蘇格拉底的哲學理念。 他堅信，人有德性，才能保持內(nèi)心的平靜。 什么是德性？ 他認為事物都有各自固有的性質(zhì)。 比如：衣服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性質(zhì)，但供人穿在身上的性質(zhì)始終是最重要的，換言之，不能穿在身上，就不能稱之為衣服。 這個最重要的性質(zhì)就是德性。 也就是說，衣服的德性是穿在身上。 蘇格拉底認為，人類的德性是能夠理性判斷善與惡的知。 因為，人本來就是道德性的生物，當做出符合道德的行為時，才是最幸福的（福德一致）。 但是，當人所作所為不道德時，實際上人的內(nèi)心會受傷，這對于人來說是不幸的。 為什么很多人的內(nèi)心平靜遲遲不至，即使擁有財富、健康、名譽也得不到幸福，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什么是德性。 蘇格拉底相信，人們只要學習何為善惡，掌握了關于德性的正確知識并付諸實踐，就可以得到幸福。 知識（智慧）就是美德，只要正確地理解何為善惡、何為美丑，就可以磨礪自己的靈魂，關照靈魂不足，從而使自己的靈魂變得優(yōu)秀。 而優(yōu)秀的靈魂可以：以財富向無助的人施以援手；以健康向周遭的人提供幫助；以名譽、人氣向更多人傳播知識。 認為知是最重要之事的思維，這就是所謂的知德合一，是唯智論。 當然，事物都是兩面的，正是由于蘇格拉底以及他的徒子徒孫給西方哲學劃了一個圈——理性，這是一種超自然的東西，而自然卻被西方傳統(tǒng)哲學遺忘了，一直遺忘到了費爾巴哈和尼采的時代。 因為蘇格拉底基本上只問只說不寫，所以，他的言論主要靠其學生柏拉圖傳承。 有人曾這樣總結(jié)道：“如果對蘇格拉底沒有多少意見是一致的話，也許只有一件事除外，那就是，他是所有人當中最有影響力的哲學家。盡管沒人確切地知道他說過什么——更別提他想過什么了?！?/span> 是啊，蘇格拉底的足跡在哲學中無處不在，但我們卻找不到他本人。 我們知道的蘇格拉底，其實是柏拉圖的蘇格拉底。 不得不承認，朦朧之中才有完美。 本文由“坤鵬論”原創(chuàng)，轉(zhuǎn)載請保留本信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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