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奶奶和她的暖

濟(jì)寧文學(xué) 2020-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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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和她的暖

作者：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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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霜降，一天天地冷了。窗外楊樹枝頭有了一片黃葉，心里一顫，昨天還綠呢!

每年這時候陰天的日子越發(fā)得冷。我手腳冰涼，頭也不舒服，用花圍巾罩上頭，薄薄的兩層布就感到暖和，舒坦開了。對鏡自顧，這裝束讓我想到戴著帽子的奶奶。小時印象中奶奶大部分時間都戴帽子，她頭怕冷，有各種不同的帽子，薄的、厚的、毛線的、絨布的。我曾見過她四五十歲的照片，頭上包著深色方巾。奶奶八十歲時頭發(fā)稀疏，黑發(fā)多，白發(fā)少。如今五十歲的我很少白發(fā)，一定是遺傳了奶奶的黑發(fā)基因。我還遺傳了奶奶的深眼窩，高眉骨。

閑時聽奶奶講故事，奶奶說，她父親是一個帶兵打仗的旅長，駐扎在淄川，遂在當(dāng)?shù)厝⑵奚铝宋夷棠獭?/span>

奶奶的命運坎坷，兩歲時沒了母親，父親隨部隊開拔后會定時寄錢來，到后來就斷了音訊，或許是槍炮無眼，戰(zhàn)爭無情?她由姥姥撫養(yǎng)長大，想來日子過得不易。舊事淹沒在歲月中，沒有人再去提及，“我從哪里來”就變得更加模糊不可知。

奶奶嫁給爺爺時有一個條件，要為她姥姥養(yǎng)老送終。她的姥姥只有她母親一個女兒，奶奶母親也只生她一個女兒，自然，她姥姥該由她來養(yǎng)老送終。她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日軍轟炸淄川城，她帶著孩子躲到桌子下;她經(jīng)歷過三年自然災(zāi)害，當(dāng)時的她瘦得皮包骨頭。我父親工作后，奶奶家的日子才慢慢有了起色，滋潤起來。

天空飄起了小雨，一場秋雨一場寒。人的身子會自我調(diào)節(jié)，為了抵御寒冷，到了吃嘛嘛香，添秋膘的時候。正巧去興隆礦采風(fēng)，買了酥鍋。礦上大部分居民來自淄博，自然是地道的淄博風(fēng)味。吃起酥鍋就想起奶奶菜的味道。

每到大年二十九，奶奶會做一鍋美味可口的酥鍋。她的菜自然有她的配方，各種食材搭配，有雞有魚還有排骨，有白菜、海帶還有藕。具體到每樣食材的選取部位，調(diào)味料的多少和配比，火候的掌握，都很有講究?？傊磺卸嫉们〉胶锰幉庞辛诉@年中的一道大菜。當(dāng)時年紀(jì)小，無心學(xué)習(xí)美味佳肴如何做好，卻記住了它的味道，好吃可口，它是奶奶親手調(diào)制，奶奶的味道。

恍惚間暖暖的心里憶起了童年的時光。年邁的奶奶踮著一雙小腳，忙著張羅飯菜，沖茶倒水。奶奶的說話聲和笑聲仿佛就在耳邊。

我不到兩歲來到奶奶身邊，跟奶奶生活了五年。記得寒夜里有奶奶的被窩好暖和，偎依在她懷里，聽她講故事，講了多遍的“小白菜，黃又黃，三歲兩歲沒了娘!”現(xiàn)在想，奶奶講時也是在哀嘆自己的身世。每天早上起床后，我就盼著賣豆腐的敲梆聲，那聲音由遠(yuǎn)及近，悠揚悅耳，聽到后就拽著奶奶跑出院子，割塊豆腐，當(dāng)時條件艱苦，一般人家舍不得天天吃豆腐。用碗端回家，加上醬油、醋，淋兩滴香油，這是最可口的加餐。

離開奶奶想她時會偷偷躲在一個角落里，瞪大眼睛望著天，常嘆自己為什么沒有翅膀不能立刻飛到她的身旁。這時候會幻聽，我聽到奶奶扯著嗓子高聲喊我小名，回家吃飯!

奶奶喜歡喝茉莉花茶，年紀(jì)大了，喝不多，她用茶碗沏茶，碗小茶葉可不少，茶碗就放在爐臺上保溫。閑時奶奶也抽上兩口煙，真的只是兩口就掐滅。奶奶家屋子不大但很溫暖，那暖時不時地想起，不知什么時候會不經(jīng)意地曬在面前。

我工作以后，每次回家都給奶奶帶上條煙和兩袋茶，她會省著喝，碰到家里來了客人，拿出茶來沏上，很得意地說，這是孫女買的，可好可香!她的人緣好，大閨女小媳婦還有上年紀(jì)的老太太都喜歡找她啦家常。

奶奶年輕時細(xì)高身材，八十歲上背駝得厲害。知道奶奶冬天怕冷，我捎去條羊毛棉褲，每到冬天，她一直穿身上。奶奶去世后，我留下了這條棉褲，翻出看看，奶奶仿佛還在身邊。

奶奶一生勤勞，年紀(jì)大了兩只眼睛都患白內(nèi)障，視力微弱，仍舊不輟勞作，每日摸索著打掃衛(wèi)生，燒水。水燒開了，她手提一壺開水從灶間到東屋灌暖瓶。正值陽歷六月，穿著單衣的奶奶進(jìn)門時被門檻絆倒，熱水壺飛起來又澆在身上，奶奶被燙傷。奶奶沒能躲過這一劫，生命之鐘停擺在八十六這一年。

出殯那天，天陰得厲害，一路哭著上山，入土祭拜完，我嗓子啞得說不出話。忽然之間，天邊滾過一串驚雷，大雨傾盆而下。記不清怎么下地山，只記住了那天的雷和雨。

秋雨纏綿，一顆淚珠悄然落下，奶奶已去了十九年!深夜，奶奶的暖又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