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惜誓》賞析。

了解《惜誓》的基本內(nèi)容；賞析詩文；領會詩人表述的思想感情；體悟中國古典文學欣賞。

《楚辭·惜誓》詩文解讀和賞析。

《惜誓》詩文解讀和賞析

少年倜儻文豪名，委任博士年最輕。騷賦惜誓治安策，錦繡文章百萬兵。

放逐牽念故鄉(xiāng)情，屈賈高節(jié)皆可敬。尋秋草堂留遺跡，英年早逝堪可憐。

《惜誓》是《楚辭》中的一篇作品，相傳是漢代文學家賈誼所作。此詩抒寫屈原被放逐而離別國都的悲憤和欲高蹈遠游卻牽念故鄉(xiāng)的情懷，同時寄寓了作者自己被疏離而將遠去的憤慨。全詩具有濃厚的道家思想，善用比興手法表現(xiàn)抒發(fā)悲憤之情的主題，與屈原作品的“引類譬喻”一脈相承。

【原文】

《惜誓》

惜余年老而日衰兮1，歲忽忽而不反2。

登蒼天而高舉兮，歷眾山而日遠3。

觀江河之紆曲兮4，離四海之沾濡5。

攀北極而一息兮6，吸沆瀣以充虛7。

飛朱鳥使先驅(qū)兮8，駕太一之象輿9。

蒼龍蚴虬于左驂兮10，白虎騁而為右騑11。

建日月以為蓋兮12，載玉女于后車13。

馳騖于杳冥之中兮14，休息虖昆侖之墟15。

樂窮極而不厭兮16，原從容虖神明17。

涉丹水而駝騁兮18，右大夏之遺風。

黃鵠之一舉兮19，知山川之紆曲。

再舉兮，睹天地之圜方20。

臨中國之眾人兮21，讬回飆乎尚羊22。

乃至少原之野兮23，赤松王喬皆在旁24。

二子擁瑟而調(diào)均兮25，余因稱乎清商26。

澹然而自樂兮27，吸眾氣而翱翔28。

念我長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鄉(xiāng)。

黃鵠后時而寄處兮29，鴟梟群而制之30。

神龍失水而陸居兮，為螻蟻之所裁31。

夫黃鵠神龍猶如此兮，況賢者之逢亂世哉。

壽冉冉而日衰兮32，固儃回而不息33。

俗流從而不止兮，眾枉聚而矯直34。

或偷合而茍進兮35，或隱居而深藏。

苦稱量之不審兮36，同權(quán)概而就衡37。

或推迻而茍容兮38，或直言之諤諤39。

傷誠是之不察兮40，并紉茅絲以為索41。

方世俗之幽昏兮42，眩白黑之美惡43。

放山淵之龜玉兮44，相與貴夫礫石45。

梅伯數(shù)諫而至醢兮46，來革順志而用國47。

悲仁人之盡節(jié)兮，反為小人之所賊48。

比干忠諫而剖心兮49，箕子被發(fā)而佯狂50。

水背流而源竭兮51，木去根而不長。

非重軀以慮難兮52，惜傷身之無功。

已矣哉！

獨不見夫鸞鳳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野53。

循四極而回周兮54，見盛德而后下55。

彼圣人之神德兮56，遠濁世而自藏。

使麒麟可得羈而系兮，又何以異虖犬羊？

【注釋】

惜：哀嘆。

忽忽：匆匆，迅速。反：通“返”。

日遠：指離別家鄉(xiāng)日益遙遠。

紆（yū）曲：紆回曲折。

離：通“罹”，遭遇。沾濡（rú）：沾濕。

北極：指北極星。

沆瀣（hàng xiè）：夜間的水氣。王夫之《楚辭通釋》：“沆瀣，北方清氣?！背涮摚撼漯?。

朱鳥：即朱雀，星宿名，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之總稱。

太一：指天神中最尊貴的神。象輿：用象牙裝飾的車。

蒼龍：即青龍，星宿名。蚴虬（yòu qiú）：行動之貌。左驂（cān）：駕在車兩旁的兩馬叫驂，此指左邊的驂馬。

白虎：星宿名，西方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之總稱。右騑（fēi）：即右驂，右邊的驂馬。

蓋：指車蓋。王逸《楚辭章句》云：“言己乃立日月之光以為車蓋?！?/p>

玉女：即女宿，二十八宿之一，為玄武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之第三宿?！扒爸烊?，后玄武”，此以女宿指代玄武，故稱“載玉女于后車”。

馳騖（wù）：奔走。杳冥：曠遠之處。

昆侖：山名。

窮極：極端，頂點。神明：指神仙。

丹水：神話中水名。王夫之《楚辭通釋》云：“丹水，出昆侖之南，坤維地戶也?！贝笙模和跻荨墩戮洹罚骸按笙模鈬?，經(jīng)西南。言己復渡丹水而馳騁，顧見大夏之俗，思念楚國也?！?/p>

駝騁（tuó chěng）：奔馳。

黃鵠（hú）：大鳥，仙人所乘，一舉千里。

圜（huán）方：圓與方。

中國：指中原。

回飆（biāo）：回風，旋風。尚羊：通“徜徉”，安閑漫步。

少原：神話中地名，仙人所居。

赤松王喬：即赤松子、王子喬，古代傳說中的兩個仙人。

調(diào)均：調(diào)弦。均是古代的一種樂器。

稱：稱贊。清商：歌曲曲調(diào)名。

澹（dàn）然：安適自得的樣子。

眾氣：六氣。王夫之《楚辭通釋》：“呼吸六氣以翱翔?！?/p>

后時：延后時間，失時，不及時。

寄處：寄居棲身。鴟梟（chī xiāo）：鴟鴞，今俗謂貓頭鷹。

螻蟻：螻蛄和螞蟻。裁：制裁，侵害。王逸《章句》：“言賢者不居廟堂，則為俗人所侵害也?！?/p>

冉冉：漸漸。

儃（chán）回（huái）：運轉(zhuǎn)。王逸注：“儃回，運轉(zhuǎn)也。”

枉：邪曲。眾枉：群小。許多邪曲小人。矯：矯正。矯直：矯直為枉。

偷合：茍且聚合。茍進：不擇手段追求爵祿。

稱：指稱物之輕重。量：指量物之多少。

審：明察。權(quán)：稱秤。概：斗概，平斗之器。權(quán)概：衡器。尺度。衡：衡量。

推迻：可推可移，無固定之說。迻同“移”。茍容：茍且容忍。

諤（è）諤：直言貌。

誠是：確實是。真實情況也。

并紉：合并搓捻。茅絲：茅草絲線。

幽昏：黑暗不明。

眩：迷惑。

放：放棄，拋棄。

礫（lì）：小石，碎石。

梅伯：殷紂王時諸侯，因為直諫為紂所殺。

來革：殷紂之佞臣。用國：弄國，濫用國家之特權(quán)。

賊：害。

比干：殷紂王大臣，因直言敢諫被紂王剖心而死。

箕（jī）子：殷紂王大臣，見比干被剖心，便裝瘋逃亡。佯：假裝。

背流：背源而流。

重軀：重視身軀，愛惜性命。慮難：憂慮磨難。怕難也。

集：群鳥在木上。大皇：我意，廣大輝煌也。

回周：回游周覽。

盛德：大德。指英明的君主。

神德：超凡神圣的品德。

【譯文】

嘆我年老身體日漸衰弱，歲月匆匆一去不復回返。
　　登上蒼天我要高高飛翔，越過群山離家日益遙遠。
　　觀看長江黃河迂回曲折，遭遇四海風浪沾濕衣衫。
　　攀上北極星我稍稍休息，吸引清和之氣充腸療饑。
　　命令朱鳥高飛前面導引，乘坐太一象車穩(wěn)穩(wěn)行移。
　　左蒼龍行蜿蜒駕為左驂，右白虎奔馳騁駕在右翼。
　　讓圓圓的日月且做車蓋，叫婀娜的玉女車后隨移。
　　在曠遠幽暗的空中奔馳，在高峻的昆侖山上休息。
　　歡樂達到極點毫不厭倦，愿意伴隨神仙從容游戲。
　　渡過丹水繼續(xù)向前馳騁，觀看右邊大夏遺風古跡。
　　黃鵠展翅高高飛在天上，方知高山大河紆曲回腸。
　　黃鵠直上云霄凌空飛翔，這才看清了天圓與地方。
　　俯視中原大地蕓蕓眾生，騰駕旋風空中徘徊游蕩。
　　到達了少原的荒郊野外，看到赤松王喬在少原旁。
　　二位仙人擁瑟調(diào)理絲弦，令我贊嘆一曲清商悠揚。
　　心神安適自得終日快樂，吸飲天地六氣自由翱翔。
　　想那長生不老永為神仙，還不如回到久別的故鄉(xiāng)。
　　黃鵠沒能及時遠寄仙界，反遭貓頭鷹的群起傷害。
　　神龍落在陸地失去大海，會被螻蛄螞蟻欺凌侵害。
　　那黃鵠神龍尚且如此啊，何況賢者遭逢混亂時代！
　　年紀漸老身體日益衰弱，時光如水流逝永不停息。
　　世俗人不停地隨波逐流，眾邪惡聚一起矯改正直。
　　有的人茍且聚合求升遷，有的人隱居深藏在高山。
　　最苦惱稱量事物不明察，最怨恨輕重不分同衡權(quán)。
　　有人隨風使舵茍合諂媚，有人剛正無私直言敢諫。
　　傷國君竟如此善惡不分，搓繩索不分茅草和絲線。
　　當今世俗人都幽昧昏暗，混淆是非黑白美惡不辨。
　　拋棄山中美玉淵中神龜，反把破石塊當寶齊稱贊。
　　梅伯屢屢勸諫終遭菹醢，來革阿諛順從掌握大權(quán)。
　　悲痛仁人志士盡忠盡節(jié)，反被無恥小人陷害暗算。
　　比干忠言直諫卻被剖心，箕子披散頭發(fā)佯裝瘋狂。
　　河水背離源頭就會枯竭，樹木脫離樹根不能生長。
　　不是看重性命害怕禍難，是痛惜雖傷身無功報償。
　　算了吧！
　　獨不見那鸞鳳高高飛翔，群集在曠遠的原野蠻荒。
　　回旋飛行四方縱觀天下，看見大德之人才肯下降。
　　那圣人具有超凡的品德，能遠離濁世把自己珍藏。
　　假使麒麟被關在籠子里，他又有何不同于犬和羊！

【賞析】

《惜誓》一詩，旨在代屈原立辭，抒寫屈原被放逐而離別國都的悲憤和欲高蹈遠游卻牽念故鄉(xiāng)的情懷，同時寄寓了作者自己被疏離而將遠去的憤慨?！断摹吩谒枷雰?nèi)容上，主要體現(xiàn)為愛國情感、憤世心緒和見疏哀怨；在藝術表現(xiàn)上，主要體現(xiàn)為騷體詩風、瑰瑋境界和奔放氣勢?！断摹贩从沉速Z誼早先模仿屈騷創(chuàng)作騷體辭賦的風貌，雖然難與屈騷的成就倫比，卻也深得屈騷遺風；還反映了漢人早先模仿屈騷創(chuàng)作騷體辭賦的風貌，開創(chuàng)了漢人擬騷詩的傳統(tǒng)。

賈誼寫《惜誓》當是他人性本質(zhì)的體現(xiàn)?！断摹樊斒撬钁z惜屈原不得志而誓死之篇來表達他的看法和態(tài)度。從篇中可以看出，他對屈原之死的事實表示了惋惜之情，對其本人表達了尊敬之心，但又毫不保留地表達出"以死抗爭社會來表達自己的人生價值"的做法并非是唯一正確的選擇的態(tài)度。其價值不僅在作品本身，更重要的是反映出了所謂君子生存得志敬業(yè)、失志隱身和絕望自殺三種選擇之外更多的思考。在詩中，作者提出了明哲保身、明辨是非、當留則留、當退則退的新主張，這是一種積極進取的新方法。這些新思想、新主張和新思路值得后人學習和思考，它是賈誼《惜誓》作品的真正價值所在，更是君子生存必須認真思考的問題所在。它既是社會問題，更是人生問題。

關于《惜誓》的意思，王逸說：“惜者，哀也。誓者，信也，約也。言哀惜懷王與己信約而背之也?！闭J為是賈誼代屈原抒情和敘事。此篇和《吊屈原賦》一樣，揭露了世俗之幽昏，黑白之顛倒。強調(diào)神德之人，應當遠濁世而自藏，不要受制于小人，徒傷身而無功。

《惜誓》一詩的美學思想表現(xiàn)為四個方面：以生命為中心、神游太空、神游昆侖、思今憶古以明君子之道。全篇善用比興手法表現(xiàn)抒發(fā)悲憤之情的主題，與屈原作品的“引類譬喻”，是一脈相承的。

《惜誓》名家點評

東漢王逸《楚辭章句》：“言黃鵠養(yǎng)其羽翼，一飛則見山川之屈曲，再舉則知天地之圓方。居身益高，所睹愈遠也。以言賢者亦宜高望遠慮，以知君之賢愚也?！?/p>

明末清初王夫之《楚辭通釋》：“惜誓者，惜屈子之誓死，而不知變計也。” 《惜誓》作者簡介

賈誼（前200～前168），西漢政治家、文學家。洛陽（今屬河南省）人。早年就以博學能文而聞名于郡中，得到郡守吳公的賞識，收為弟子。文帝即位后，因吳公的推薦，任為博士，掌文獻典籍。在博士中最為年輕，但以見識和議論，贏得博士中年長者的尊敬，受到文帝的重視，不到一年，被擢升為太中大夫。朝廷上許多法令、規(guī)章的制定，都由他主持進行。賈誼的才華和文帝對他的信任，引起了一部分朝臣的不滿。他們以“洛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quán)，紛亂諸事”的流言，動搖了文帝對賈誼的信任，結(jié)果文帝讓賈誼離開長安，去做長沙王的太傅。后人稱賈長沙、賈太傅。在長沙任職的三年中，賈誼的心情一直抑郁不歡。文帝七年（公元前175年）被召回長安，任梁懷王的太傅。此時文帝雖仍贊賞賈誼的博學，而對于他多次上疏陳述的政治主張并不采納。后來梁懷王騎馬時摔死，賈誼認為自己沒有盡到太傅的責任，經(jīng)常悲泣自責，憂郁致死，年僅33歲。司馬遷對屈原、賈誼都寄予同情，為二人寫了一篇合傳，后世因而往往把賈誼與屈原并稱為“屈賈”。

賈誼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辭賦兩類，深受莊子與列子的影響。散文的主要文學成就是政論文，評論時政，風格樸實峻拔，議論酣暢，魯迅稱之為“西漢鴻文”，代表作有《過秦論》、《論積貯疏》、《陳政事疏》等。其辭賦皆為騷體，形式趨于散文化，是漢賦發(fā)展的先聲，以《吊屈原賦》、《鵩鳥賦》最為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