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冬,男,生于1990年,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選刊》《詩潮》《青年作家》《作品》等文學(xué)期刊,入選多種詩歌選本;曾獲第三屆中國紅高粱詩歌獎、第三十屆櫻花詩歌獎等;參加“2013中國·星星大學(xué)生詩歌夏令營”、山東省第十二屆、第十七屆青年作家高研班等。 
今日摘要 解讀王冬讓我有了對詩歌的更多驚喜感,90后的王冬代表著詩歌的更高深的緯度,或許他所過敏的正是我們一直尋找的。 紫藤晴兒
春城在雨中重?fù)Q新裝 滇池的水汽一點點升騰成西山的薄霧 黃昏被索道拽到近前,一道光 變?yōu)榘沤镀痫w的跑道 臨走時,兩面寺用側(cè)臉為我送行 笑的一面留給斷翅鳥,悲的一面留給團(tuán)購票 青山臥躺在我的視野中,我看不到的地方 它們也一定看不到我 一朵云把一座村莊變成垂死的螞蟻 一個噴嚏把一生變成蒼茫的旅途 那些用飛翔換取生存的鴿子 依然在籠中唱著贊美之詩 開始躁動的人群,在二十一點的空中 找尋自己的城市,那些逐漸升起的光亮 是碎在大地的灰燼,風(fēng)一吹就熄滅 比吹皺我們的肌膚、吹散我們骨頭還要簡單 攀登是從猿猴變來的人類唯一的驕傲 還在與天公比高的樓房多像我們的墓碑 太陽升起,刻上耀眼的名字。天黑了 便亮起燈光,像極了碎在大地的灰燼
烏鴉倦飛,扎進(jìn)垂首的麥粒 樹葉掛滿塵土,輕輕一抖 夕陽便掉進(jìn)池塘的影子里 這是北方農(nóng)歷五月的村莊 長滿艾蒿的心空虛而又荒涼 與黑夜一同沉默著升起 體內(nèi)的光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骨頭也沒有完整的幾塊 只有鐵屑越來越多的掉落 體內(nèi)的光沒了,世界就徹底黑了 你更不用奢望會有一盞燈遞過來 可我還是會向你提出請求—— 雖然體內(nèi)的光和藍(lán)天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可請你一定要拒絕腐爛 像河流拒絕成為虛無的深淵
——與王鵬對飲于歷下
你放下酒杯,綠地的月亮殘了一半 我看到停噴的趵突泉在你眼中復(fù)涌 黃河水已從東河西營流向歷下 我們談起小時候,摸瓜、捉魚、偷葡萄 黃牛打嗝,馱著昏睡的夕陽 英雄的夢被木質(zhì)刀劍雕琢的有模有樣 “每一次倒流都有一千個喜悅” 你吐出姓杭名州的米粒,把簽子擼出火光 十萬個童年開始從高家墳生長 如今被我們偷窺過的女同學(xué)已離婚 瞎眼老太在另一個世界依然看不到光明 只有傻哥沒變,戰(zhàn)勝了時光 “每一平米都有一千個悲劇” 你扔掉小學(xué)學(xué)歷和鏟車證書,大談 胡塞尼、《群山回唱》、《燦爛千陽》 活著,就是一場戰(zhàn)爭、一次次離別 生命之光是萬籟俱寂后抓人心的最后一根弦 這里沒有回唱,也沒有千陽 “每一次遠(yuǎn)離都有一千個寂寥” 你的蘇杭不是天堂,我的歷下也不像故鄉(xiāng) 我們都在遠(yuǎn)離東河西營的路上 偶爾回望,救命稻草般拽一把過去 然后走在返回東河西營的路上
一場雨下到八月剛好兩年 這期間,我體內(nèi)的吊橋幾次浸泡 如今殘破不堪,像一艘 擱置在時光里的船,被遺忘在水面 一片葉子被雨水打落在地上 匆忙的行人把春天碾碎 我的疼便是第一百零一只下墜的鳥兒 撲棱著翅膀,打在心上 好像還有一場雨下了八年還在下 潤濕著一季接一季的懷念 若懷念是罪,我該早已無法饒恕 只是不知道另一個世界是否朗朗晴空 再遠(yuǎn)的雨滴密密麻麻,我分不清 那些臉龐,也記不清自己去過哪些地方 見過哪些人,哪些荒山藏著野人或神靈 哪些深淵棲著魔鬼或蛟龍 我知道,這些雨不只淋著我 也在淋著你,我們命運的傘都已厭倦 而此刻更多的雨正從遠(yuǎn)方趕來 我們也正在趕往遠(yuǎn)方的路上
——兼致詩人老四、木魚 哨聲飛過河流,開山在一紙凝望中 鋪展成秋天,雨水低下頭來 幫我一根根整理心內(nèi)的荒草 屬馬的那棵,也順便幫他梳理一下鬃須 不要讓塵埃蓋過他奔跑的姿勢 自稱老四的那棵,我想陪他說說話 在歷下,我們光喝酒了,護(hù)城的將士 都被我們喝癱了。還有,人形的那棵要施肥 長大了,要陪我一起磕頭、贖罪 剩下的,就讓秋風(fēng)多陪一會兒吧 若風(fēng)吹來愛情,那風(fēng)就是愛情 若風(fēng)吹來死亡,那風(fēng)就是死亡 若風(fēng)吹來天堂,那必是路過東河西營時 隱瞞了二逛蕩死在他鄉(xiāng)的消息 必是用蘇家灣的土熄滅磷火 陪老人聊天時忽略了我的名字 沒有人能記住我們的名字 如同沒有人保留荒草的足跡 是野火在秋天燃燒時,把我們照亮 順便把我們拖進(jìn)夜的深處
父親的第一聲咳嗽 是對兒子的過敏 難產(chǎn)的疼痛被寒冷凍得綿長 母親的抽搐,是對少女的過敏 我誕生于命運的痙攣 花粉把春天引入皮膚的盲區(qū) 秋雨使鼻孔變異 過敏者哦,活在時間邊緣 捕捉生命的共同體 哪有嚴(yán)絲合縫的另一半 爭吵或沉默是對愛情的過敏 回憶是愧疚略大于懷念 當(dāng)我走遠(yuǎn),東河西營的刺激 便小于失效的甲醛 我知道,齲齒和胃潰瘍 是對肉體的過敏 醉酒是對靈魂的過敏 而每一個日出和日落的噴嚏 則是對活著的過敏
黃昏從天空跌落,我手執(zhí)燭火 看母親前半生燃燒而過 淚水是她表達(dá)悲傷最常用的方式 尤其是我不在東河西營的秋天 其實,我更愿意選擇半生過后,沉入夜的寂靜 把自己燃燒,我更希望感受到溫暖的 是母親:她能收攏僵硬的翅膀 在暴風(fēng)雨中安然睡去,做一次我的孩子
頂峰不是終點,凜冽的風(fēng) 也會把松柏的眉頭吹皺 當(dāng)?shù)谝坏嗡畯纳酱笸醯念~頭跌破 歷下便從濟(jì)水?dāng)嗔魈幧l(fā) 你是我抽到越斬越亂的經(jīng)緯嗎 一次次束縛我于黑虎口中 你是我舉杯越消越多的A字牌照嗎 一次次碾壓我于朝拜千佛的路上 是的,無數(shù)個章丘、平陰、長清 在我的生命中停留、鋪展,又離開 我口含命運的惡性腫瘤 看花朵凋謝于子彈型的膠囊 看昆蟲掙扎于鍘刀狀的瓦片 看月光消失于第二十二個盒子 你呢,這些年在歷下娶妻生子的你呢 我不知道。只有這三月往返于城鄉(xiāng) 家狗溜達(dá)于人行道,裝模作樣 多像我十年前無比厭惡的自己 ——給志摩 當(dāng)北大山在秋風(fēng)中起飛 遇火焚身的沙粒猛擊詩人的墓碑 群鳥便成為群山的高度 死亡便成為活著的高度 其實我不愿說你死去,甚至不愿說你 走遠(yuǎn),你只是抱著姑娘睡著了 一夢太長,長過一行詩 我們都沒有醒來 我也不愿你成為公園,你已足夠幸福 誰能同時擁有兩塊墓碑,萬塊石頭 既然停留于此,那異鄉(xiāng)就是故鄉(xiāng) 何況你還擁有那么多松柏 和松柏上倒掛的蜘蛛 ——多像你郵寄給群山的眼睛 我就沒你那么幸福,你的姑娘都陪你 睡去,我還在霧霾中尋找呼吸 尋找一個勃起的早晨,一個不同于 塞爾維亞的故事 哦,給你一支煙吧,原諒我 這個時代禁止點火,若昨天剛下葬的 那個被從戶口簿上消去姓名的人 帶著木頭,你可以用詩與他交換 請他幫你點燃 也請他吸一口不用過濾的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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