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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肅日報特約撰稿人 汪受寬

　　西漢武帝元封五年（前106年）在全國設13個監(jiān)察區(qū)——刺史部，其涼州刺史部大體包括今甘肅地區(qū)以及今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和青海東部農業(yè)區(qū)。

　　這里所說的涼州軍事集團，并不是一個有組織的團體，而是指漢代在涼州地區(qū)涌現(xiàn)的一群著名豪族軍事將領，他們在地方安全和王朝政治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影響巨大。

　　1 涼州軍事集團崛起

　　涼州軍事集團的出現(xiàn)是當?shù)亻L期歷史人文發(fā)展的必然。

　　先秦時期，這一地區(qū)有許多羌、戎、狄、胡雜居，游牧生活造就了他們善于騎馬、射箭的生活習性，艱難的生活條件和爭奪草場與糧食的需要，迫使他們崇尚勇武，經常作戰(zhàn)。涼州的華夏漢族，不少是殷周以來由中原、關中及其他地方陸續(xù)遷徙至此的部族、大族或貧民。如秦人，原是東部華夏族的一支，殷朝后期奉命到西陲駐守，為了在羌戎之中獲得生存空間，他們習武作戰(zhàn)，取得與羌戎戰(zhàn)爭的勝利。商鞅變法，獎勵耕戰(zhàn)，強化了秦人崇尚武力、勇猛進取的習俗，最終統(tǒng)一六國，建立秦朝。

　　西漢時，居住在涼州地區(qū)的羌胡和漢族仍然以勇武為能事。正如史書所說：“天水、隴西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習戰(zhàn)備，高上氣力，以射獵為先。漢興，六郡良家子選給羽林、期門，以材力為官，名將多出焉。”西漢涼州名將，如號稱飛將軍的成紀人李廣，官至丞相的李廣堂弟李蔡，以恩信著稱的右將軍襄武（治今隴西縣東南）人廉褒，因平定吳楚之亂功封侯的北地義渠（治今寧縣）人公孫昆邪，斬樓蘭王首的駿馬監(jiān)北地（郡治今寧縣焦村西溝）人傅介子，輕車將軍公孫賀，強弩將軍郁郅（治今慶城縣）人王圍，平郅支單于的西域都護郁郅人甘延壽，車騎將軍河西匈奴人金日磾，安定“羌亂”的后將軍隴西上邽（治今天水秦州區(qū)）人趙充國，扶持昭帝登位的太仆左將軍上邽人上官桀，“平羌”名將隴西辛武賢、辛慶忌父子，被匈奴殺害的北地都尉上邽人段卬，一再安定烏孫的西域都護上邽人段會宗，這些人以軍功成名，家族興盛，是西漢涼州軍事集團的翹楚。

　　西漢后期，豪族問題突出。涼州豪族大姓注入更多羌戎成分，從隴西辛興、北地任橫的武裝反抗，北地浩商殺死義渠縣長全家，到隗囂割據(jù)天水，竇融部下河西諸郡如梁統(tǒng)等，都能看到涼州豪族的身影。

　　東漢時，在西漢基礎上又形成了一些新的豪族勢力，他們多文武皆長，在朝廷政治軍事活動中擔任重要職務，并維持和發(fā)展其家族勢力。

　　例如：敦煌曹氏，漢丞相曹參之后，敦煌效谷（治今敦煌市東北）人曹敏，西漢末任張掖都尉，子曹述東漢時官蜀郡西部都尉，曹鳳任金城西部都尉，曹鳳之孫曹全拜酒泉福祿長。曹全弟曹鸞為永昌太守。敦煌蓋氏，敦煌蓋氏家居廣至（治今瓜州破城子），東漢蓋進任漢陽太守，進子蓋彪任大司農，彪子思齊官至安定屬國都尉，思齊子蓋勛為漢陽長史，后任漢陽太守、討虜校尉、京兆尹、潁川太守，勛子順官至永陽太守。

　　敦煌張氏，敦煌淵泉（今瓜州東南）人張惇任漢陽太守，子張奐少游三輔，師事太尉朱寵，學習儒家經典歐陽《尚書》，“平羌”名將，奐孫張猛建安中為武威太守。

　　武威段氏，段氏出自鄭國之共叔段，段會宗子段正，任武威太守，自上邽徙居姑臧，會宗孫段颎“平羌”名將，官至太尉。

　　隴西李氏，飛將軍李廣子李陵兵敗降匈奴，陵幼弟李敢為郎中令、關內侯。李摘要敢孫李丞公河南太守，丞公子李先任蜀郡、北平太守。李先子長宗任漁陽丞，長宗子李況任太中大夫，李況子李本任侍御史，李本子次公任巴郡太守、西夷校尉。

　　安定梁氏，晉國大夫梁益耳后裔梁都自河東遷居北地，梁統(tǒng)西漢末任酒泉太守，與竇融共保河西，劉秀封以高山侯。統(tǒng)子梁松官至太仆尚光武女舞陰長公主，松子梁扈官長樂少府，松弟梁竦二女皆為貴人，小貴人生漢和帝。竦子梁棠官至大鴻臚，子梁雍官少府，棠子梁安國為侍中。雍子梁商、商子梁冀先后為大將軍，左右朝政20余年。

　　北地傅氏，商王武丁相傅說之后，西漢傅介子居北地泥陽（治今寧縣米橋鄉(xiāng)），曾孫傅長為義陽侯，長孫傅睿為代郡太守，睿子傅巽魏冀州刺史，睿子允為弘農太守。族人東漢壯侯傅燮，燮子傅幹魏扶風太守，幹子傅玄晉司隸校尉、鶉觚剛侯，玄子咸，司隸校尉、貞侯。

　　安定皇甫氏，皇甫之姓，來自于西周末宋戴公子充石之字皇父，西漢初皇甫鵉遷茂陵，改皇父為皇甫氏。后代再遷安定朝那（治今寧夏彭陽縣西古城鄉(xiāng)），皇甫棱任度遼將軍，棱子皇甫旗官扶風都尉。旗子皇甫規(guī)，文武雙全，“平羌”名將。規(guī)弟皇甫節(jié)為雁門太守，節(jié)子皇甫嵩，中平元年間為中郎將，平黃巾張梁軍，領冀州牧，封槐里侯。

　　隴西董氏，董卓，隴西臨洮（今岷縣岷陽鎮(zhèn)）人，桓帝末，董卓在張奐手下為軍司馬，以軍功任并州刺史、河東太守。后帶兵進京，立獻帝，自為太師，致軍閥混戰(zhàn)，東漢滅亡。

　　2 平羌戰(zhàn)爭中的涼州軍事集團人物

　　195年，東漢“羌亂”和“黨錮”是最重大的歷史事件，涼州軍事集團人物依靠世代的經濟基礎和政治資本，憑借儒學，累代仕宦，帶兵掌權，表現(xiàn)極為搶眼。二者造成涼州軍事集團人物的實力、威望和職務不斷坐大，終以“董卓之亂”導致東漢走向滅亡。

　　東漢初，內遷羌族不堪忍受官府和地方豪強的剝削和欺壓，不斷造反，中后期的107年、140年、159年更掀起三次武裝反抗高潮，兵鋒一度達到河東、河內、益州，東漢王朝花費巨額軍費，死亡數(shù)十萬將士，才將羌族的反抗鎮(zhèn)壓下去。從漢光武帝建武中元至漢明帝永平間的燒當羌反叛，是被竇融侄中郎將竇固等平定的。漢章帝建初年間的金城羌人反叛，是馬援之子車騎將軍馬防等打敗的。漢和帝時，延續(xù)多年的迷唐羌、燒當羌反叛，是敦煌曹氏之金城西部都尉曹鳳等人用以靜抗動的屯田平息的。

　　中后期朝廷對羌人反叛的平定，則頗歸功于涼州軍事集團翹楚“涼州三明”，即安定皇甫規(guī)（104-174年）字威明、敦煌張奐（104-181年）字然明、武威段颎（？-179年）字紀明。漢桓帝延熹三年（160年），皇甫規(guī)以公車特征為太山太守，負責平定太山郡之“賊”叔孫無忌。次年，第三次羌人武裝反抗擴展到了關中地區(qū)，鎮(zhèn)壓的官兵屢屢受挫。朝廷三公推舉皇甫規(guī)任中郎將，持節(jié)監(jiān)關西兵。皇甫規(guī)到涼州后，處分貪官污吏100多人，以鎮(zhèn)壓和招撫相結合的辦法，使諸羌20余萬歸降。后任度遼將軍、使匈奴中郎將、弘農太守、護羌校尉，屢屢“威服”羌戎。

　　漢桓帝永壽元年（155年）安定屬國都尉張奐就成功地沮敗了匈奴左薁鞬臺耆等與東羌共同“舉事”的約定，打敗匈奴軍。后任使匈奴中郎將，平定了匈奴休屠各與朔方烏桓的反叛。漢桓帝永康元年（167年）諸羌大掠關中，攻沒漢軍，張奐派遣司馬尹端、董卓出擊獲勝，三州清定。

　　段颎先后任遼東屬國都尉、中郎將、護羌校尉，在平定少數(shù)民族反叛中，以嗜殺聞名，功勛卓著。本傳總結其“平羌”的成績道：“凡百八十戰(zhàn)，斬三萬八千六百余級，獲牛馬羊騾驢駱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余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余人?！惫湃速潛P：“規(guī)、奐審策，亟遏囂兇。文會志比，更相為容。段追兩狄，束馬懸鋒。紛紜騰突，谷靜山空?！?/span>

　　3 黨禍中的涼州軍事集團人物

　　黨錮之禍，是東漢后期的一場士人反宦官和宦官鎮(zhèn)壓士人的政治斗爭。宦官一再興起黨獄，禁錮和殺害重視氣節(jié)的士大夫，以箝制社會輿論。涼州軍事集團的許多重要人物都卷入到反抗黨錮的斗爭之中。

　　皇甫規(guī)曾“以《詩》《易》教授，門徒三百余人”。著名黨人陳蕃、楊秉、李膺、張奐都曾從學。漢桓帝延熹四年（161年）皇甫規(guī)平羌有功，卻被宦官中傷，發(fā)配左校服苦役。消息傳出，一些朝廷重臣與張鳳等太學生聚集到宮廷闕門申訴，為皇甫規(guī)鳴不平，是東漢黨人第一次群體示威活動。延熹九年（166年），朝廷下詔逮捕李膺、陳寔等200多黨人，張奐“因不事宦官”也被誣為黨人禁錮在家。正在度遼將軍任上的皇甫規(guī)，因自己未被列入黨人名單而深以為恥，上書皇帝，希望將自己以附黨問罪。次年夏天出現(xiàn)日食，尚書皇甫規(guī)借天人感應學說上書，為黨人求情，漢桓帝不得不赦免黨人，將李膺等人放歸田里，禁錮終身，永不起用。

　　漢靈帝建寧二年（169年）夏，張奐借言災異，上疏為陳蕃和黨人伸冤，并向朝廷推薦著名黨人王暢、李膺等可參三公之選，中常侍曹節(jié)慫恿皇帝下詔嚴厲斥責。張奐等自囚廷尉，數(shù)日方出，并以三月俸贖罪。隨之，第二次黨錮之禍又起。中常侍侯覽誣陷張儉等“共為部黨，圖危社稷?！膘`帝下詔捕捉著名黨人虞放、杜密、李膺、翟超、范滂等100余人，全部冤死于獄中，張奐又遭禁錮歸田里，全國受牽連而被殺害、流放、免官、監(jiān)禁者達六七百人。漢靈帝熹平五年（176年），永昌（治今云南保山）太守敦煌人曹鸞上書，為黨人爭訟，被送獄掠殺。靈帝下詔，將黨人的門生、故吏、父子以及五服之內的兄弟一律免官禁錮。曹鸞兄右扶風槐里縣令曹全亦被禁錮。上祿（治今成縣西）縣長和海于光和二年（179年）上書指出：“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典訓之文，有謬經常之法?！膘`帝不得不宣布“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解釋”。

　　漢靈帝中平元年（184年），黃巾起義爆發(fā)，各地民眾爭相響應。在群臣會議上，北地太守皇甫嵩提出：“宜解黨禁?！敝谐Ｊ虆螐娨喾Q：“黨錮久積，人情多怨。若久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為變滋大，悔之無救?！膘`帝遂下詔，大赦黨人，允許被誅和牽連而遷徙的家屬遷回故鄉(xiāng)，持續(xù)近20余年的黨錮之禍終告結束。

　　4 涼州軍事集團與東漢后期的“董卓之亂”

　　董卓和皇甫嵩是影響東漢末期政局的涼州軍事集團兩大人物。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今岷縣岷陽鎮(zhèn)）人，其父董君雅曾任潁川尉，卓“少好俠，嘗游羌中，盡與諸豪帥相結”。漢桓帝末，在張奐手下為軍司馬的董卓參與擊破漢陽叛羌，后任并州刺史、河東太守?；矢︶裕?？-193年），字義真，皇甫規(guī)侄，靈帝時為議郎，遷北地太守。中平元年黃巾事起，全國各地爭相響應。左中郎將皇甫嵩在廣宗大破黃巾張梁部，斬張梁，并將病死的張角剖棺戮尸，傳首京師，為左車騎將軍，領冀州牧，封槐里侯。

　　漢靈帝中平元年（184年）冬，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李文侯等率先零羌及各族起事，共擁邊章、韓遂為帥，攻殺護羌校尉與金城太守。中平三年，韓遂兵圍漢陽（治今甘谷縣城關鎮(zhèn)附近），太守傅爕戰(zhàn)死，扶風人馬騰、漢陽人王國與韓遂會合，中平五年，圍陳倉。左將軍皇甫嵩與前將軍董卓前往鎮(zhèn)壓，連戰(zhàn)大破之，王國敗死。然因戰(zhàn)術事，皇甫嵩與董卓結怨。中平六年（189年）初，董卓為并州牧，詔令其將手下羌漢兵交付太尉皇甫嵩，卓不從，嵩侄皇甫酈指出：“本朝失政，天下倒懸，能安危定傾者，唯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勢不俱存?！苯ㄗh皇甫嵩討伐董卓，引起董卓更大的怨恨。四月，靈帝死，大將軍何進立其外舅劉辯為少帝，董卓率兵入洛陽，自立為司空，九月，廢少帝，立劉協(xié)為獻帝，逼走袁紹、袁術、曹操，自為相國，獨攬朝政，縱使部下在京奸淫燒殺，有司承其旨意，將皇甫嵩下獄，欲誅之。

　　漢獻帝初平元年（190年）初，關東州郡以袁紹為盟主，起兵討董卓，董卓挾獻帝西遷長安，大肆燒殺搶掠，侮辱出獄的皇甫嵩。初平三年，司徒王允、中郎將呂布誅董卓，數(shù)月間，皇甫嵩先后為征西將軍、車騎將軍、太尉、光祿大夫、太常等職。董卓部將李傕率兵攻入長安，劫獻帝公卿大臣，相互攻殺，幾年間關中居民死傷大半，皇甫嵩亦病卒。此后，袁紹、曹操、袁術、劉表、孫策、劉備等相互爭雄，最后曹操子曹丕逼迫獻帝“禪位”，中國歷史進入三國時代。

　　東漢政權滅亡了，但涼州豪族軍事集團在中華大地上的影響仍持續(xù)不斷。文如草圣張芝、張昶弟兄，《帝王世紀》和《針灸甲乙經》作者皇甫謐，《七序》著者梁竦，學者傅玄，唐宰相皇甫镈、段文昌，武如蜀漢馬超、西涼王李暠、西魏柱國李虎、唐高祖李淵等皆系涼州軍事集團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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