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正月十六，是一年里第一個最大最圓最亮的月亮的夜晚——十五的月亮十六圓。18點25分，我抬頭看了看天，云淡風輕，有幾顆星在閃爍，但沒有看到月亮高掛在天宇。

       我終于承認多年前一位算命先生對我說過的話：你是一個比任何人都要過度追求完美，而且一定要完美到是世界第一的人。完美不是渴望與努力就能實現(xiàn)的。人定勝天，人永遠勝不了天。正因為人勝不了天，而你骨子里又有這種絕對的完美，所以，你今后的人生道路走得會痛苦不堪。好在，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34年前今天的18點25分，我把一位23歲的女人折磨了一天一夜差點窒息時，最終沒有狠下心來致她死地但又渴望不止一聲啼哭地從她的陰道里爬出來來到了這個人間，來看看這個美麗誘惑的世界。

       1983年元宵節(jié)，湖北遠安那座小山村我不知道過得是否熱鬧，但我知道晚上是沒有月亮的，母親不止一次對我說，她說十六的天也是陰冷灰蒙的，盡管早已立春，但北風還是在拼命地呼嘯。

       這些年我之所以比寂寞的人更耐得住寂寞，現(xiàn)在想來，真的和我出生的那一天有關(guān)。元宵節(jié)那么大的震動，我想我在母親肚子里是聽得見的，甚至激動過，否則不會踢她踢得撕心裂肺的嚎叫。我知道龍獅舞花燈節(jié)采蓮船一定很美，更知道十五的月亮很大很圓，還是一年的第一個月圓日，可謂花好月圓。可我還是克制住了沒有出來，理由是我過度的靈敏，聽人間的人說十五的月亮十六才圓，月圓才有詩。為了真正的月圓，為了那一首詩，為了浪漫，我忍住了寂寞耐住了誘惑，就像今天一樣?？傻鹊绞耐砩吓莱鰜砗?，給我的，卻是極大的失落與失望。當然，那時的我并不知道這些。

       母親生我后大病三年，生命每一天都是危在旦夕。三年，我?guī)缀鯖]怎么跟她生活過?，F(xiàn)在想起，我莫大的悔恨自己，如花年齡的母親是因為我的到來才喪失了她年華青春的健康和美麗，我是為了追求自己是所有人中唯一第一的完美，為了追求一首春天里多情浪漫美麗的詩歌把她折磨成這樣子的。

       月圓我沒有看到，完美我也沒有得到。詩倒是得到了，但在詩歌的正冊史上從沒有承認過一次我的詩是詩，在民間承認的也極其的少。原因還是我的性格——過度追求完美——唯一的完美。蒼天說這是不可能的，你過度苛刻，我就讓你一無所有，哪怕是你本應(yīng)該得到的，也不給你。

      我抱怨了好多年，消極了好多年，憤憤不平了好多年，自怨自艾悲觀絕望了好多年。這些年，我遇見了無數(shù)個認識不認識的好人走過來開導我、安慰我、幫助我，甚至可憐、同情我，更為我流過大把的眼淚，可我依舊我行我素，成了千年磐石。

      如果不是兩年前的兩場大病病入膏肓，如果不是從廣州來到杭州，如果不是外公生命垂危我三番五次奔波在長途列車甚至空中的來回路上，如果這次不是久居故鄉(xiāng)一個人在林里深處孤獨地思考多日，如果不是這次在除夕的前兩天說好只跪在父親墳前喝酒說說話，卻跪下來就哭得眼淚把身邊的毛竹澆醒了春天，如果不是這次殘忍決絕又不得不這樣做在兩位耄耋老人面前選擇除夕前一天下午含淚離開他們逃回杭州，如果不是在這些如果的后面收到這么多人不同的話語，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是一塊千年磐石，我還要帶著滿身的溫柔毛刺去傷害更多更多的人。那么，在我將來的某一天回到我出生前的那個地方去后，我的心將是真正的永不安寧。所以，我感謝這些如果。很多人，我自己也經(jīng)常說，如果是沒有如果的，可這次，這么多的如果真的成了如果。我才發(fā)現(xiàn)，虛幻的能變成現(xiàn)實，變成前是痛苦的，變成后則很美麗。我感謝這份如果，讓我頓然發(fā)現(xiàn)和醒悟，月圓是詩，月缺是畫，無圓無缺，才是真正的人生詩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