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遇，木樨

文字/香襲書卷

冬日看花，是不多見的。雖有著踏雪尋梅的詩意，畢竟是過于少了，就顯得不易。冬至以來，古城少有雨雪，晴朗的日子外出便多一些。那一日，在一處后院的角落，遇見兩三棵開著黃花的桂花樹，把冬日弄得有了些搖曳生姿的美麗。

丹桂的別名叫著木樨，偏巧，桂花樹的旁邊，放置著一艘破落的古船。當(dāng)然是不知道船的年代，只是憑空想象著它該是在風(fēng)浪中飄零已久，斑駁的船身，寫滿了滄桑。一枝木樨，探進古船的窗口，光陰忽遠(yuǎn)忽近。

那一刻，被一枝開著細(xì)碎花朵的花枝打動。就看見一個穿著綾羅的女子，臉上掛著一絲清淺的笑容，在與船艙中的人說著什么?；ㄊ遣徽Z的，卻明明能聽見它與光年的對話。不知是久別重逢，還是久處不厭。只是那木樨女子，多少帶著點神秘之氣。

有瑣碎的香氛傳進鼻息，似胭脂粉末，又淡如云煙，就那么迷離著。我深深地呼吸，想要撲捉冬日里的香韻。很久了，入冬以來就沒有好好聞過一處花香。記憶還停留在櫻花飛舞的時節(jié)，認(rèn)真地看過一場花事。

每一朵花，都是一個落入凡間的精靈。倘若仔細(xì)看它們的眉眼，各有風(fēng)情。就像是古時戲臺上的戲子，穿著不同的戲服，涂抹著粉彩，裝扮出不同的角色，唱一段不同的人生。有嘆息，有歌頌，有低迷，有高潮。

我把冬日難得一見的丹桂，劃分在帶著富貴氣質(zhì)的類型中。但是它的細(xì)小卻又與之不太匹配。說是小家碧玉吧，又多了一點貴氣。說是豪門貴婦吧，又添了一些家常味。我在迷茫中，隨著花香而去。想要弄明白它的前生后世。

人，都是有來處的。花，定是有歸期的。有人說：“愿往后余生，皆是花期?！被ㄆ诙际怯袝r間段的，在那一段時光里，它是開著花的仙子，后來落地便就不是它原本的樣子了。就像是我此刻，看見的木樨，也是寫著滿身的風(fēng)月，過不了多久，就會凋零在寒風(fēng)中。

沈復(fù)在《浮生六記》中寫下：“庭中木樨一株，清香撩人?！彼玖⒌倪@家庭院，把木樨種植在院落外的偏僻地，很容易被忽略。想這戶人家，也是有講究的，窗花是鋼制的“福祿壽禧”四個字，再配上木樨的嫻靜，就生出雅俗共賞的精致。

古船里坐著什么樣的人，讓木樨女子如此癡迷。一定是一介書生，進京趕考路過此地，停留幾日，入了女子的心扉，偏要離去。多情的木樨女子，就日日把自己放在他住過的窗外，等待著他的歸期。這一別，不知道還會有重逢之日，只是心上住個人，更容易打發(fā)日子。

我編排著古船與木樨的故事，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處古老的戲曲。那時的人們是通過戲曲的方式，口口相傳的。故事里的主人公，比起現(xiàn)在的網(wǎng)紅，要有趣多了。在唱戲人的口中，人物栩栩如生，一動一靜都是有講究的。唱到動情處，扮演的人與劇中的人，同是淚水凄迷，聲線是帶著顫抖的。

《浮生六記》中又說：“乃偕往，但見木樨香里，一路霜林，月下長空，萬籟俱寂。”看來沈復(fù)也是喜歡木樨樹的，在閑記中，著了筆墨的物件，都是帶著他生活的氣息。有溫度的文字，讀起來是鮮活的，能感知到人世間的煙火雜陳與情感糾葛。

“木樨香里，萬籟俱寂?！蔽掖藭r站在木犀樹旁，看著眼前的滄桑古船。打魚的，趕考的，燒火做飯的，吟詩作畫的，都隨著木樨的一抹清香，漸漸隱退。留下我與木樨，再無言語。冬日的風(fēng)，吹落的往事如煙。近處的木樨香，勾起一股淡愁。

守得住日月的清淡，木樨花的花語是：謙虛，真實，美好，沉醉。它的葉片四季長青，也象征著友誼天長地久。簡單中彰顯厚度，溫和中透出暖意，怎能不讓沉醉。

《紅樓夢》七八回中，黛玉道：“好像木樨香?！碧酱盒Φ溃骸傲纸憬?，終不脫南邊人的話。這大九月里，哪里還有桂花呢？”在南方出生的黛玉，滿心思都是與花有關(guān)的詩句，有幾人能懂得她的玲瓏心事。那才是陰歷九月，探春便以為桂花早就落盡，只有黛玉知道，它會一直開在寒冬。

在寒冬中，偶遇一株木樨樹，看它的花開正濃。想起古城的襄陽中心廣場，也有木犀樹。在第二天我便匆匆趕去看它，廣場上的木樨樹，已經(jīng)是結(jié)滿了果子，沒有尋得一點花意。原以為環(huán)境的好壞，是有著分別的。到今天才知道，在任何環(huán)境中，都有花開。

再細(xì)細(xì)品讀那句“往后余生，皆是花期?！本谷挥辛嘶煦玳_悟的明白，古往今來，花開花謝，多少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有著花開。只要想看花，花就開著。就怕沒了看花的心情，倒是一樁憾事。

唐朝詩人白居易在《有木詩》中寫道：“有木名丹桂，四時香馥馥?！彼臅r都有桂花香，木樨也不枉來到人世間走一趟。再抬眼，與那些細(xì)小的黃花對視，在它的身影里，就多了幾分姿色。

此時，正是深冬時。偶有陰雨，多是晴朗。年末時日，冬深，木樨香，也算是了卻一點看花的相思意。明知道，不久，春天來時，便會花開遍野，依然還是沉醉在眼前。此刻，花香清淡。

木樨

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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