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丹宇詩選（外二首）

給母親讀詩

這么多年了

我從沒有給母親寫過一首詩

盡管那些無病呻吟的文字

曾屢屢占據(jù)刊物的版面

這是母親節(jié)的午后

沐浴著圣潔的慈愛之光

我匍匐在她將近耄耋的康泰里

朗聲誦讀一個人子的虔誠和呵護

我孱弱的詩行

不足以承載

母親對子女含辛茹苦的養(yǎng)育

那些變成鉛字的文字和證書

與其說是我的作品

倒不如說是母親

把我發(fā)表給世界的驕傲

我讀著寫給母親的文字

仿佛讀著故鄉(xiāng)靜默的院落

讀著院落里搖曳的炊煙

和炊煙里飄蕩的歲月

母親的眼眶濕潤了

但又趕緊拭去淚花

這個細微的舉動

是企圖掩飾她的脆弱

還是勾起了一個年邁母親

對過往的回望

此刻，我多么想幫幫她

幫她收攏僵硬的翅膀

在我懷里安然睡去

做一次我的孩子

◎雪浴

那么多重重疊疊的雪花

一齊涌進你的懷抱

猶如一團團羽毛在梳理你的身體

撫摸你的靈魂

那些人世的塵埃

漸次剝落

一些疼痛黯淡下去

一些溫暖緩緩上升

如果你的內心還藏著熾熱

一朵冰涼的雪花就能擦出火星

◎遙望母親所在的山梁

五月的炊煙

飄拂母親淡藍色的身影

寂靜的山梁

一株株尖銳的麥芒

刺破藍天的空曠

立夏的蕙風

灌漿母親疲憊的目光

隱忍的泥足踩窄田埂

芬芳的手掌拔節(jié)山梁

我在孱弱的詩歌里

眺望少女般日漸飽滿的麥地

碩大的麥穗

多像母親悄悄鼓漲的乳房

黃昏扯下金黃的綢緞

為賢淑的麥子裁剪嫁妝

晨曦揭開緋紅的蓋頭

抱緊土地的女兒

走向月光的婚床

母親的陶罐水波搖蕩

柔軟的漣漪灑向圣潔的麥浪

溫潤的麥子捧著成熟的幸福

在鐮刀的祭壇上告別女兒的憂傷

少女的麥子牽手我的詩歌

走下迎親的山梁

豐盈的麥子

女人的麥子

與我廝守一生的麥子

沿著母親的掌紋

埋葬死去的父親

養(yǎng)活兒子的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