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這個有著幾千年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在生活日益富足的今天，人們漸漸感覺年味淡了。過去，是缺年貨，不缺年味，現(xiàn)在，是缺年味，不缺年貨。于我或是一部分人甚至大部分人而言，就是多了七天的假期及又多了一個年輪而已。不再像小時候那般望眼欲穿的去期盼過年，及過年所帶給我們一切的喜出望外。

盡管如此，臨近過年，我依然會感覺到人們在為過年的種種，這樣或是那樣的忙活。殺年豬、薰臘肉、打揚塵、貼對聯(lián)、打爆米花、辦粑粑……一系列的購置年貨，也是忙不亦樂乎。我總是從別人忙碌的背景中，聯(lián)想到“過年”這個詞，感覺到年的臨近及味道。而我，都只是靜靜的看著，感受著，沒有去為過年做任何的準(zhǔn)備。

我的靜，因為過年這事，一直都是母親操勞。更重要的一個原因，緣于今年的年如同去年一樣，去姐的第二故鄉(xiāng)重慶去過。連續(xù)兩年，都去重慶過年，這是在最初的想象之外的。

記得去年過年的當(dāng)天，我們一家五口，天剛蒙蒙亮，就趕去客車站坐直達(dá)重慶的客車。車上寥寥不過十余人的乘客，除了我們五人，都是為了過年與家人團(tuán)聚而奔波在路上，只有我們，為了與他鄉(xiāng)的親人團(tuán)聚，出行在路上。只是那天的天氣姣好，又是第一次去重慶，在這個萬家團(tuán)圓的特別日子里，心里欣喜之余，隨著客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的馬力，穿越一般，回到兒時過年的場景：深更半夜的去排隊打爆米花、打米皮、打二塊粑、與母親一起守著灶里的火，時不時往灶里添柴，等著熱氣騰騰、香噴噴的黃粑出鍋，在上學(xué)之前吃幾塊，再甜滋滋的匆匆上學(xué)，那是一份似乎久遠(yuǎn)卻又溫暖的記憶。

今年的年，我是提前請了一天的假，因為不想在大過年的，像去年一樣還奔波在路上。父母更是提前做了些準(zhǔn)備。母親閑時，變著花樣做了不少的棉鞋，姐最喜歡吃的家鄉(xiāng)的小吃：涼粉、米皮、黃粑，都帶上，不過都是買的，以前那些親手做的，現(xiàn)在市場上都應(yīng)有盡有。但值得一提的是，母親一針一線做的棉鞋，那一雙雙都是親情至愛的凝聚。母親雖年過六十，滿頭的白發(fā)，但母親做鞋，從不戴老花眼睛，穿針引線，一樣輕松自如。

農(nóng)歷臘月二十九，凌晨四過半就起床，提前趕去客車站排隊買票。到客車站，五點剛過，已經(jīng)有約七八個人在售票廳門口排起了隊。排隊的人，都操著重慶口音，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有幾個是昨天來晚了沒有買到票，今天特意三點過就到此排隊等候，都怕錯過這趟回家與家人團(tuán)聚的班車。此時，正值五九，雖然還沒有下過一場雪，但凌晨的氣溫卻是在零度的，非常的冷?？苫丶业募鼻校床坏剿麄冇邪朦c冷的感覺。父親挑著兩麻沙口袋的東西，一看我們一行的行當(dāng)，就如同從異鄉(xiāng)踏上歸途的游子。

排隊等售票廳開門、買票、再等客車上臺始發(fā)，都是一種煎熬，我在候車廳來回慢走著抵寒，看著班車緩緩的開上臺，就如同看見春天的花開。

因為起得太早的緣故，所以在車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路。沒有去年在陽光中回憶的兒時過年的心境與心情?；蛟S，也與我前一天膽結(jié)石痛復(fù)發(fā)有關(guān)，身體的病灶，影響著我的視覺神經(jīng)。片刻的睜眼，也只是在想家鄉(xiāng)的人與事，或是看一篇經(jīng)典的散文、一篇優(yōu)美的散文詩，又繼續(xù)迷糊。一路昏昏沉沉中到了重慶，一切都沒有了第一次的新鮮與欣喜。

一路的顛簸、堵車，到姐家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多。拖拉著疲憊身軀，面對姐早已準(zhǔn)備好的豐盛的晚餐，但只有一碗提前叫姐熬好的稀飯，撫慰著病痛中依然鬧著革命的胃。

大年三十，姐一大早就起床為年夜飯做著準(zhǔn)備，我無從打下手，姐取笑說：我如同“月母子”一樣。我索性帶著幾個小孩上街走走、逛逛。

有著十里柚香之稱的鄰封鎮(zhèn)，依然熱鬧非凡，購置年貨的人絡(luò)繹不絕。孩子們聊著他們感興趣的話題，而我漫不經(jīng)心的跟在孩子們身后，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卻難以融入到那一份熱鬧當(dāng)中。不經(jīng)意間，卻發(fā)現(xiàn)，今年的鄰封鎮(zhèn)，并沒有像去年一樣為過年營造氛圍，沒有張燈結(jié)彩。此時，眼前，卻浮想家鄉(xiāng)小鎮(zhèn)——開陽縣花梨鎮(zhèn)，那一條干凈整潔的街，滿是紅紅的燈籠與飄飄的彩旗，如同一個個春的使者，笑迎歸鄉(xiāng)的游子，喜迎八方的賓客。

或許，對于鄰封當(dāng)?shù)厝藖碚f，是否張燈結(jié)彩并不影響他們購置年貨的心情及過年的熱情，但對于我這個外鄉(xiāng)人、也喜歡碼文字的我來說，卻在意這個被人所忽視的文化氛圍的是否存在。

估摸著不到十二點，就聽到有鞭炮聲不斷傳來，雖說是吃年夜飯，但也有人家吃得早的。若是在老家，父親聽到別人家的鞭炮響了，就非常的著急，不斷的催促母親把火再燒大些，母親會不耐煩的與父親吵上幾句，而父親見母親的火氣上來了，就會忍著不再吭聲。而是先將鞭炮小心翼翼撕開，掛在光禿了的梨樹上，等著祭祖的時候點燃。這樣的畫面，有好些年沒有再有了。這兩年都沒有在老家過年，在縣城也過了兩年的年，所以自然沒有了在老家過年的那種當(dāng)時表面爭吵，心里卻感覺無比溫馨的年味了。

姐家的年夜飯是將近七點了才吃，因為姐家是住在三樓，也沒有放鞭炮，他們也沒有祭祖的風(fēng)俗。只要飯菜做好，人一到齊，便可以吃，如此簡單。各方各俗，我們也入鄉(xiāng)隨俗。

年夜飯完畢，便躺在沙發(fā)上，蓋上被子，將自己包裹嚴(yán)實，準(zhǔn)備看春晚。無論在哪兒，春晚固然都是必看的。重慶雖是比家鄉(xiāng)的溫度約高幾度，但烤火習(xí)慣的我，還是極不習(xí)慣，姐她分們那兒的不烤火。再加上身體的原因，更是不經(jīng)冷。一邊看著春晚，一邊互發(fā)著微信祝福，或是在群里搶搶紅包。時間也就是這樣的被打發(fā)掉。盡管如此，但還是特別想念，老家那一爐子的柴火，整個冬天，父母都沒有燒煤的，為了過冬，父親已經(jīng)砍了不少的柴堆放在廚房門外、或是梨樹下，燒柴其實比燒煤更暖和些，就是太灰。雖然我和女兒都讓父母燒煤，但他們還是堅持燒柴，也算是尊重父親的勞動成果。家里本也剩下些煤的，但父母覺得燒柴更方便，不用每天都封火，也不用浪費。若是在老家，我們應(yīng)該是圍著爐火看春晚的。而此刻，那一爐當(dāng)時覺得很灰卻很暖和的柴火，都成了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暖。

大年初一，以為會有去年那般姣好的太陽，可天空卻是灰色的。太陽像少女般羞澀一直躲在云層，不肯露面。早餐后，姐說去她的老房子看看。姐老房子的所在，就在一望無際的柚子林中。除了出了名的柚子，幾乎每家都在自家的房前屋后栽上幾棵血臍，這些不是栽來賣的，而是留在樹上等到正月走親戚用的。姐家當(dāng)然也栽了些的，去年臨走時還現(xiàn)從樹上摘下來些帶回去。

說起血臍，別看樹不高也不大，但每一棵樹上都是碩果累累，壓彎了樹枝，伸手可摘。黃黃的皮、很肉實的果，特別是在陽光下，無比好看誘人。它們一個個爭先恐后，要與新年的陽光爭著拋頭露面的與路人打招呼。血臍在我的老家是沒有的，所以，去年初見時，我總?cè)滩蛔∫フ粌蓚€才甘心，不管是哪家的，也不管是酸還是甜，走一路，摘一路，我比孩子還孩子，也顧不上姐一路吵呀、嚷的。而此時，當(dāng)再看到那些依然掛滿樹枝的血臍時，居然沒有了去年那種如同兒時般的沖動與欣喜若狂。我只是慢慢走著，靜靜看著，路過一樹又樹，才停下來用手機拍下，再微信分享給朋友，僅此而已。真有些葉公好龍的感覺，也有些“年年歲歲果相似，歲歲年年景不同”的感慨。人生很多的事物，真的難如初見。

溜達(dá)一圈回去，我就直接上床躺起?；蛟S，只有鋪有電熱毯的床（也是姐家唯一的一床電熱毯給了我），才能讓我的身心片刻舒適些吧。本想看看兩篇散文或是散文詩打發(fā)時間，卻靜不下心來。就隨性的翻看手機，看看朋友圈分享的家鄉(xiāng)的人與事。在工作的群里看到，同事曬的照片，家鄉(xiāng)的天氣居然出奇的好，村里舉辦新年的文體活動的現(xiàn)場也非常熱鬧與精彩。我多想立刻能插上鷹的翅膀，飛回家鄉(xiāng)。

望著窗外灰色的天空，張望故鄉(xiāng)的方向，一股濃濃的鄉(xiāng)愁涌上來：老房子屋檐下的那棵迎寒而開的四季桂，是否只有孤芳自賞；屋頂上的兩對鴿子是否歡樂的在藍(lán)天下飛翔，歌唱著望著院落邊的那一排梨樹抽出新芽兒；老房子的房前屋后那綠油油的油菜，是否已經(jīng)有些花骨朵兒開出來；幼兒園圍墻外鄰家的小女孩，是否也隨她的父母回她的老家過年，她那甜美的聲音，依然可以穿透人群、穿越千山萬水，直抵千里之外，溫暖我這顆因思鄉(xiāng)而孤寂的心；那只一直在外流浪的貓，是否已經(jīng)完全的野性化，不再記得回家的路……

這又是一個他鄉(xiāng)的年，過得如此的靜，心底的鄉(xiāng)愁，卻那么濃。盡管父母親人，都在身邊，但依然情不自禁的想念與家鄉(xiāng)有關(guān)的一切一切。身在他鄉(xiāng)，凝望著灰色的天空，我就像是這天空中的一只風(fēng)箏，線卻握在家鄉(xiāng)的一樹一花里?？v然在千里之外，依然與家鄉(xiāng)的一切纏繞著，也無論身在何處，心里依然想著、念著家鄉(xiāng)的人與事，事與物，這也算是一種帶著鄉(xiāng)愁的幸福，讓我想念得熱淚盈眶的幸福。想著后天，大年初三，我們就要踏上返鄉(xiāng)的旅途，微微的閉上泛起淚光的眼，原本平靜的心，漸漸掀起波瀾，我的心，飛越過渝黔的天空，與家鄉(xiāng)的那一座座山、那一道道水、那一朵朵云、那一棵棵草相擁、相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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