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剛?cè)嚅_惺忪的睡眼,便昕到窗外簌簌的聲音。一陣欣喜從心底飄過,我一躍而起,穿上厚厚的棉衣,匆匆推開樓門。哇!果然下起來了今冬第一場雪。
一朵朵潔白的雪花,隨風(fēng)飄舞,搖曳生姿,像鵝毛、似柳絮,真美?。【К摴饬?,婀娜多姿;如一顆顆小星星從天而降,又如一朵朵六瓣梅花打著旋兒紛紛落下。我不由自主地仰望空中,輕輕執(zhí)手采擷,那一朵潔白晶瑩的雪花,輕輕落在掌心暖暖的,融化成一滴滴眼淚。我呆呆地凝視著漫天飛舞的雪花,不禁在這個飄雪的季節(jié),又想起了我的媽媽。

小時候,數(shù)九寒天,也不知是兒時穿得衣服太單薄,還是吃的粗茶淡飯油水少的緣故,總覺得那時候的冬天特別的冷。風(fēng)從袖口和領(lǐng)口直穿全身,冷得渾身直打哆嗦。我們兒時的手腳和耳朵每年會凍出瘡來,奇癢難忍。每天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媽媽會對我們兄妹倆從耳朵到手腳,逐項“體檢”。哪兒凍了,媽媽就用民間編方,從院子里捧來白雪使勁搓擦凍著的地方。等搓得火燒火燎,便不再發(fā)癢了,我們才可以安然入睡。我時常偷偷地看見,媽媽心疼地抱著我們的手腳搓擦?xí)r,眼里噙滿了閃亮的淚花兒。那種感覺浸入肌膚,暖在心扉,使我們度過一個又一個甜蜜而漫長的冬夜。
如今,我終于體會到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媽媽為我營造的快樂港灣里,我卻意識不到自己正處于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幸福階段。因為我的無知,還時不時地埋怨惹媽媽生氣,回憶起媽媽無奈的眼神和嘆氣,如烙鐵般刺痛我的心。
媽媽,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也是在這個世界上最容易傷害的人。我們那些不加思索,脫口而出的怨言,就如一把鋒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地扎在媽媽的心窩上。我們總以為對外人說話慬小慎微,對媽媽,想說就說,口無遮攔。唉,現(xiàn)在的我,想起來多么的后悔!雪不知疲倦地仍然下著,我把思念的信箋隨著雪粒靜靜地掛在那髙高的枝頭上。
每次回故鄉(xiāng),極目看到田野里翻滾的麥浪,總會想起媽媽布滿老繭的手掌。每次回頭張望別人家屋頂上裊裊升起的炊煙,總會有一種又聞到媽媽煮熟的飯香味。
從人間到天堂,路很遠(yuǎn),思念更綿長。今天,不訴離殤,我只想把落葉鋪成地毯,把白雪當(dāng)成飄來的暗香,撒布在媽媽曾經(jīng)走過的地方。
無聲飄落的雪花兒,它仿佛是我思念媽媽的惆悵。
至今,我仍然保存著母親留下的針線筐,那是媽媽一生的寶貝和最值錢的嫁妝。媽媽的針線筐里,有五顏六色的絲線、碎布頭、剪刀、頂針、鉗子、舊書報剪成的鞋樣,還有幾個沒納完的鞋墊兒和鞋底等。上個世紀(jì)六、七十年代,村子里根本沒有服裝裁縫店,我們?nèi)胰说囊路⑿佣家繈寢屢会樢痪€地做成,全家老小的棉衣短袖、單鞋棉鞋,那工作量可想而知。幾十年的光陰,媽媽白天下地勞動,在家還要洗衣做飯、喂豬養(yǎng)雞,不論白天晚上,只要一有空,媽媽就會端出針線筐開始干活兒。夏天蚊蠅叮咬,冬天滴水成冰。長夜漫漫,媽媽在昏黃的油燈旁,用針錐扎透厚厚的鞋底,再把帶有長長細(xì)麻蠅的針穿過去,用頂針頂一下,針露出了頭,再用鉗子把針拽出來。然后,“喇啦”一聲,把細(xì)麻繩拉出來,用力拉緊拉實,這才算完成了一針。
四周寂靜,連樹上的鳥兒都睡著了,陪伴媽媽的只有她映在墻壁上的影子和我均勻的呼吸聲。

雪,還在斜斜地劃過天空。我的思念也被拉得好長好長。
出生時,我們呱呱墜地,不停地啼哭,溫暖的懷抱是媽媽最初的回應(yīng);少年時,我們肆意玩耍,媽媽拖著長長的音調(diào),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一聲聲把跑遠(yuǎn)、玩瘋的我召喚;傍晚歸家,月光下被拉長等候的剪影,媽媽輕喚我的小名和她精心做好了的酸稀粥,是媽媽和煦的回應(yīng);參加工作了,我離開家鄉(xiāng),遇上煩惱事,給媽媽打電話傾訴時,第一秒就會被媽媽接起,一句“孩子,有事別老擱在心上,一切有媽給你撐著”回響在耳邊久久不散,那是媽媽最貼心的回應(yīng);結(jié)婚后,有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仿佛媽媽在身后漸行漸遠(yuǎn)了??苫仡^再次張望,總會感覺媽媽一直在身邊,從未走遠(yuǎn),那猶如是媽媽最綿長的回應(yīng)……
好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漫天飛舞的雪花像白色的瀑布,紛紛揚揚地傾灑,天地一色。都說雪是冬天的精靈,有了雪,有了情懷,也增添了無盡的思念之情。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等你有了房、有了車、有了錢,卻沒有了媽媽!
媽媽,天堂里有沒有微信、電話?好想再聽媽媽的聲音,再看一眼媽媽的面容……記得有一則短語這樣寫著:小時候,媽媽的膝蓋是扶手,我扶著它學(xué)會站立和行走;長大后,媽媽的臂膀是扶手,我扶著它學(xué)會闖蕩和守候;離家時,媽媽的期盼是扶手,我扶著它歷經(jīng)風(fēng)雨不言愁。如今,我依賴了一生的扶手——媽媽,已于四年前就不在了,我到哪兒才能找尋?
自媽媽離我而去后,我進(jìn)過無數(shù)的飯店,品嘗過無數(shù)好吃的飯菜和食品,但再也比不上媽媽為我做的燜面、油炸糕和酸燜飯;我穿過許多羊絨衫、保暖內(nèi)衣,但怎么也不如媽媽親手給我縫制的粗布背心溫暖;我也穿過好多牌子的旅游鞋、皮鞋,總感覺沒有媽媽在油燈下為我一針一線納的布鞋穿上舒服合腳……
媽媽,是世界上最平凡的女人,她傾盡自己的一生心血,來書寫那份最偉大、最無私的母愛。
媽媽,是世界上最柔弱的女人,她用自己瘦弱的雙肩,詮釋出一份最堅強、最剛毅的不屈精神。
雪不停地下著,房頂白了,溝溝坎坎瞬間披上了銀裝。天空中幾只找尋不到遷徙南飛的大雁,嘎嘎嘎地鳴叫著思念的歌兒……
推開記憶的軒窗,細(xì)數(shù)與媽媽走過的時光,媽媽那微微一笑的神情,定格成永恒的回望。媽媽離去的背影、清瘦的面龐,時常模糊我的雙眸,揮不去的離愁別緒、悠遠(yuǎn)綿長。
人生啊,最大的幸運是叫一聲“媽”有人應(yīng)答;想吃飯的時候喊一聲”媽,我餓了!”一定會有最喜歡吃的飯菜,給你端在面前;想哭泣的時間,吼一聲:“媽,我好苦悶??!”一定會有溫暖的懷抱和堅實的臂膀。有朝一日,喊一聲:“媽,你在哪兒?”再無人應(yīng)答,空蕩蕩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塊。
母親的回應(yīng)是稍縱即逝的眷戀,是無法重現(xiàn)的幸福,是生命與生命交接處的鏈條,一旦斷裂,永無連接!那再也回不去的曾經(jīng),那再也找尋不到約笑容,一次次浮現(xiàn)在腦海中。我總是在午夜夢回時,重溫著與媽媽相聚的歡喜。那些忘不了場景,其樂融融,常常會在夢里哭醒,醒來淚濕一場空。
媽媽,在灶膛前忙碌的身影,是我一生看不夠的風(fēng)景;媽媽,殷切的呼喚和溫婉的叮嚀,是我永遠(yuǎn)聽也叫不夠的歌謠。
一朵朵漫天飄舞的雪花繼續(xù)下著,看起來是那樣的纖弱而清瑩,它們都頑強地低吟著,念著歲月的滄桑,唱著如夢如詩的冬日情懷。我恍然驚覺,我的媽媽是去了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了!她早已喝過了孟婆湯,走過了奈何橋,涉過了忘川河……在這大雪紛飛的時刻,也許媽媽正站在茫茫雪原上,任雪花撫摸她那日漸蒼老的面容,她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惟愿天下的母親,別忘了留一份關(guān)愛給自己;惟愿天下的兒女,莫忘感恩母愛那一縷濃濃的溫情!
窗外的雪漸漸稀疏了,無聲無息,生怕驚擾了我思念媽媽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