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淺草

01

十年前的圣誕夜，日本歌手小田和正在個人小型演唱會上唱起了《突如其來的愛情》，座中合唱者淚光盈盈。演唱會視頻流傳出來后，底下留言的人也紛紛說看濕了眼睛。

這首歌是《東京愛情故事》的主題曲，也曾是一代年輕人的青春之歌。

最近《東愛》的新版上映，叫《東京愛情故事2020》。劇情出入大暫且不論，演員也有很大的心理落差。

女一并無鈴木保奈美小鹿般的靈氣。

男一也無織田裕二質(zhì)樸的憨氣。

男二更無江口洋介倜儻的帥氣。

也許是先入為主的觀念作祟，但確實舊版《東愛》太經(jīng)典了。它已經(jīng)雋永成了劇迷心里的一道白月光，在都市愛情的夜空里永恒照亮。

形容音樂之美有“余音繞梁三日而不絕”的說法，而當(dāng)年看完《東愛》之后的惆悵，在心間縈回足有三月之久。

無法釋懷赤名莉香的眼淚，無法忘懷她笑瞇了眼睛一聲聲呼喚“丸子”的俏皮樣子，最難平復(fù)的，是她最終被完治辜負(fù)時恨不得給編劇寄刀片的心情。

如今二十幾年過去，昔年愛做白日夢的少女已成“哪堪和夢無”的中婦，看世態(tài)人心也有了多重角度。然而回念《東愛》，依舊有“說時依舊淚如傾”的情愫，可見這部電視劇對那一代人的影響之深。

02

舊版《東愛》講了一個多角戀愛的俗套故事，但因人物個性突出，演員的表演至臻完美（尤其是飾演赤名莉香的鈴木保奈美），故連帶劇情也變得閃亮起來。

東京羽田機場，莉香遇見了憨厚清秀的完治，以為自己蒲公英一樣的生命從此找到了承托的手掌。

她活潑率真，敢愛敢恨，對于完治，愛得熱烈專一，雖然有點小霸道，但更多的是善解人意。

完治雖被光彩奪目的莉香吸引，但心里還是給年少時暗戀的里美留著空間。每當(dāng)同在異鄉(xiāng)的里美找他傾訴時，他總是不忍心拒絕，為此不知道傷了多少回莉香的心。

而里美呢，她真正喜歡的人是同為年少玩伴的三上，只是后來的三上成了花花公子，讓她沒有安全感，身為備胎的完治則是她有把握掌控的，所以她一直在三上與完治之間游移。

四個年輕人，上演著一場場關(guān)于誤會與錯過的戲份。相信很多當(dāng)年看這部劇的人都有同樣觀感：喜歡莉香的率真，討厭里美的虛偽，痛恨完治的懦弱。

莉香喜歡一個人不設(shè)城府、沒有心機，甚至不留退路，她全身心地去愛去給，真正是“因為愛所以愛”。即便面對情敵，只要完治還沒確定心意，她就會大方地把愛人推出去，讓他忠于內(nèi)心做選擇，愛得坦蕩又無私。

里美則是心機girl的代表，愛得患得患失，瞻前顧后。她擅長以退為進，表面看上去不爭不搶，到真正利益關(guān)口，私心就會占上風(fēng)，會果斷出手，毫不相讓。

完治應(yīng)該代表了很大一部分“鳳凰男”的思維，小地方出身，性格傳統(tǒng)，格局不大。莉香這樣的女孩，像一艘快艇，帶著他們追風(fēng)逐浪，激流中迅速成長。但最終他們渴望的還是一方寧靜的港灣，便于自己疲累時?？?。

年輕時看這部劇，非常替莉香不值。她給出了珍珠，卻換來魚目。她花光了狠勁，卻換來了心碎。

成年后再看，方理解了這句：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

03

29年前莉香與完治的愛情故事，擱現(xiàn)在來看依然現(xiàn)實。它像一部教科書，可借用它解構(gòu)出多種戀愛模式。

比如莉香與完治的“愛而不得”。

劇中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完治對莉香說：你的人生要我來背負(fù)的話太沉重了。

雖然這話的語境是完治針對莉香要他幫忙定奪是否出國工作而說的，但也可以說是完治全部戀愛心聲：他無法承載莉香的愛。

因為莉香愛他毫無保留，像一部加滿了油的烈火戰(zhàn)車。

為了讓完治愛上她，她可以“厚”著臉皮一路倒追。

她會在下著冷雨的街頭等成雕像也不舍得離開，怕錯過完治赴約。

完治喜歡的女孩，她心無芥蒂地與之交朋友，還真誠地撮合他們。

她知道完治保守，怕兩人上過床以后他有心理負(fù)擔(dān)，哪怕對自己不利也要安慰一句“東京的女孩子就是這樣的”。

完治心情不好，她會使盡百寶哄他開心。

跟完治吵架了，哪怕再傷心，她也會強顏歡笑，打起精神繼續(xù)充當(dāng)解語花。

按說這樣的女孩，簡直是男孩生命中的天使，歡喜還來不及，為什么會覺得沉重呢？

一句話：兩個人的愛能不匹配。

莉香自然是愛能充沛的那一個，她百分百地愛著完治，所以也要求完治以同樣的愛能來對待她。

傷心的時候，她對完治提要求：說你二十四小時愛著我，用你的真心對我說愛我，你要好好抓住我，眼里只能有我，不然我會跑掉的。

她說她的情人節(jié)全年無休。

所以與她談戀愛，就必須要保持血格滿格，激情滿格，得儲備足夠的心力和愛能，才能與她的情感共振。

而完治性格保守、溫吞，行事被動，他從來不是一個熱烈的人，做事情喜歡留有余地。

莉香這種傾囊而出的愛，對愛能低下的完治來說，往往會產(chǎn)生反作用。

她一路倒追，他反難以適應(yīng)這種奔放，覺得她的表白有口無心。

她雨夜久等，反令他產(chǎn)生心理壓力，“這么一根筋，以后不敢再隨口應(yīng)承了”。

她輕松應(yīng)對兩人上床一事，本是想替他解圍，卻令保守的他質(zhì)疑起她的品行。

她為了讓他做出忠于內(nèi)心的選擇，撮合他與里美。他卻開始懷疑她感情的純粹，“如果你真的愛我，不是要努力留住我嗎？”

兩人吵架后，莉香強顏歡笑逗他開心是為了緩和僵局，在不解風(fēng)情的完治看來卻有點喜怒無常。

莉香越是古靈精怪地賣萌，以超常的能量與熱情面對生活。他卻越覺得她難以捉摸，猜測她的心思太難，背負(fù)她的人生太沉重。

戀愛能量不對等，就會導(dǎo)致溝通無能。當(dāng)莉香拿出100%的能量投入，對方只能回應(yīng)60%時，這落差就催生了無力感與疲憊感。

處在熱戀中時，完治還可能會被多巴胺引領(lǐng)導(dǎo)著，勉強自己去跟上莉香的節(jié)奏。但是時間一久，他就會脫力懈怠，這是人的本性導(dǎo)致的。

不是不愛你，只是愛得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懷疑自己后勁不足，跟不上你的腳步。

如果與莉香結(jié)婚，他勢必要把自己的能耗調(diào)到最高，這樣的婚姻維護成本過高，他覺得自己不是那塊料。

婚姻太現(xiàn)實了，它真的不是一個“愛”字能承載所有的，你看世間多少相愛的人，在不適合的婚姻里互相損耗，最后兩敗俱傷。

完治是一個理性的人，熱戀沒有沖昏他的頭腦。更何況他還有里美這個對比鮮明的選擇，所以他的退縮也在情理之中。

從年輕時痛恨完治的懦弱，到中年后理解完治的優(yōu)柔，這重心態(tài)的轉(zhuǎn)變，是歲月給出的原諒。

有些男人天生弱翅，只能順風(fēng)滑翔，無法逆風(fēng)飛揚。

04

回首遙遠(yuǎn)的90年代，慶幸在相信愛的年紀(jì)遇到了莉香。這個琉璃般通體透明、內(nèi)外明徹的女孩，在劇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的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她身上有很多可貴的品質(zhì)：獨立、自信、自由、善良......但人無完人，所謂“性格決定命運”，是因為人的性格與命運息息相關(guān)。

莉香身上可貴的品質(zhì)，來自她從小在西方自由的環(huán)境里長大。但因為她父親是外交官，經(jīng)常要換駐地，所以她的生活也跟著動蕩。沒有長居久安的家，沒有長相往來的朋友，這就導(dǎo)致了她安全感缺乏。

所以她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會渴望同對方建立長久的關(guān)系，渴望得到最有力的保證。也因為缺乏安全感，她對謊言特別敏感。

只可惜憨憨的完治不懂她的這份匱乏，而是單一地將之理解成她的感情太咄咄逼人。當(dāng)他選擇里美放棄莉香的時候，還覺得莉香比里美堅強，能夠安然度過失戀危機。

看到此處，想為莉香一大哭。

莉香雖然堅強，可她是在假裝堅強。完治永遠(yuǎn)不會知道，她從愛媛回東京的新干線上流的那些洶涌的眼淚。她總是笑臉迎在人前，眼淚流在人后。

她和完治在火車站的約定，也因為她提前15分鐘離開，而使兩人緣鏗一面。很多人替莉香惋惜，如果她等到那個約定時間就好了。

莉香何嘗不知道。但是，就如和賀部長說的：她是一個沒有黃燈的女子。

為了那一層堅強的偽裝，她必須在不堪的結(jié)局來臨前，先抽身而退。

更何況，在她的愛情詞典里，愛一個人愛得這么猶豫，不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

當(dāng)年也曾對莉香的做法有過微詞，覺得她愛一個人的方法不對。

她在該示弱的時候偽裝堅強，在該自私的時候選擇大方。

戀愛初期的約會，在該離開的時候苦苦等待。戀愛后期的約定，在該等待的時候選擇了放棄。

直到多年后重溫該劇才意識到：莉香這樣的女孩，是戀愛中高貴的存在。

普通人的戀愛觀大多是務(wù)實的：人品、工資、車與房、結(jié)婚可能性、可不可靠......

莉香的戀愛觀卻是務(wù)虛的，她可以置以上種種于不顧，一心一意地追問：愛不愛我？為什么不理我？會不會永遠(yuǎn)珍惜我？

她要的就是那份純粹、熾烈、惟吾獨馨，否則免談。

在活得越來越茍且現(xiàn)實的中年，越發(fā)愛莉香這個角色。

愛她的真純，愛她的勇敢，愛她的非理性，愛她的不現(xiàn)實。

05

《東愛》最后，完治與里美結(jié)了婚，圓滿了他的世俗婚姻理想。

莉香依舊一個人孤傲地走在街頭，像一片風(fēng)，像一朵云，來去自由，瀟灑倔強。

她和完治在街頭重逢，完治明顯依依不舍，約她吃飯，問她工作情況，向她要電話號碼。而莉香的表現(xiàn)非常決絕：不約，不說，不給。

愛就愛得轟轟烈烈，走就走得徹徹底底，不負(fù)青春不負(fù)你。

當(dāng)年看這部劇，印象最深的是莉香那一記記深情地呼喚“丸子，丸子……”

據(jù)說片子拍攝后期，街頭分別時莉香最后一次喊出“丸子”的時候，資深導(dǎo)演居然也濕了眼睛。

“所謂戀愛，只要是參加了就有意義，即使沒有結(jié)局?！?/p>

“當(dāng)你喜歡上一個人的剎那，是永遠(yuǎn)不會消失的，它將變成你活下去的勇氣，會變成你黑暗中的一線曙光?！?/p>

“不是常常有機會遇到可以愛他一生的人的，所以我很珍惜愛過你的一切回憶”。

“有那時候的我，才有現(xiàn)在的自己，我真的能夠?qū)ψ约哼@么說：你做的真好”。

劇中臺詞，每一句都讓人想笑著流淚。

要有多勇敢，才能每一次戀愛都像從未受過傷。

要有多堅強，才能永遠(yuǎn)不對愛情失望。

要有多美好，眼淚才會變成地上的星星，莫失莫忘。

在這個提及真愛已經(jīng)有點像冷笑話的時代，在這個人們用快閃的速度分分合合的時代，《東愛》的存在意義，就像一則愛的箴言，提醒世人：

愛永遠(yuǎn)是美好的，不要輕易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