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神記03                      奇門靈虛說儒道

上元節(jié)既過，春光乍寒。于家商隊終于從瓜州返回，這支商隊每年走一個回環(huán)，秦州到瓜州有3000多里路，商隊在春天從秦州出發(fā)，長夏時分到達瓜州，因為天氣炎熱，在瓜州休整一段時間，躲過長夏，再從瓜州返回，通常在春節(jié)前后返回秦州，第二年春天再從秦州出發(fā)，就這樣年復(fù)一年的走。去程主要是運送配制好的于家祖?zhèn)鹘舛就?、金?chuàng)藥，以及秦歸和沿途的特產(chǎn)藥材，有時也帶些絲綢和茶葉，回程帶回瓜州的鎖陽、肉蓯蓉和西域的羅布麻、香料、玉器等。這次和往次一樣，按預(yù)定的方案帶回了貨物，由于今年河西走廊肅州地界冬雪太大，所以在年后才回到秦州。

麟德年間，大唐國力強盛，派駐西域的軍隊也日益增多，河西四郡守備力量不斷加強，穿越河西走廊的商隊的在安全上有了更多保障，所以富商家的商隊一般只雇傭領(lǐng)隊，東家就不再跟著受行路之苦。東家負責(zé)照顧好領(lǐng)隊的家屬，說是照顧其實也像是人質(zhì)，畢竟商隊運送的都是值錢的財物，不能由著領(lǐng)隊胡來。于家商隊的領(lǐng)隊叫郭云飛，妻子王氏和小女就住在秦州城內(nèi)。郭云飛小于昆侖4歲，河北燕州人氏，上中等身材，但很壯實，黑須連腮，走路如風(fēng)，人送外號“黑風(fēng)俠”，郭云飛本是大內(nèi)巡捕，后來在金城執(zhí)行追捕任務(wù)時，因重義氣放走了江湖朋友，得罪了長安的上司，而被官府緝拿，郭云飛在逃路中，遭遇六七個人對她圍追堵截，好在郭云飛武藝高強，但好虎架不住群狼，打斗中他身負重傷。郭云飛只身一人逃往甘州大漠，終于甩掉追兵，但已精疲力盡，烈日下一頭栽倒在沙漠之中。當(dāng)時于昆侖帶著商隊從甘州路過，見有人昏倒，急忙搭救，喂過水和干糧，郭云飛漸漸蘇醒，于昆侖見他受傷流血，拿出自家祖?zhèn)鹘饎?chuàng)藥，敷了傷口，救了郭云飛一命。

 郭云飛好轉(zhuǎn)以后，向于昆侖說明了內(nèi)情，于昆侖見郭云飛義氣，又有一身好武藝，就暫且收為自己的保鏢，帶他和商隊一起來到瓜州。瓜州山高皇帝遠，郭云飛就在意和堂瓜州分號躲避了半年，于昆侖返回秦州以后，使銀子在長安疏通了關(guān)系，洗白了郭云飛身份，讓他不再受官府緝拿。郭云飛深感大恩，從此貼身保護于昆侖十幾年，私下二人以兄弟相稱。跟著于昆侖寒來暑往，郭云飛對行商也已經(jīng)輕車熟路，五年前在秦州城內(nèi)經(jīng)于家牽線又娶了王氏為妻，次年生了小女，有了家眷，于昆侖就放心用他做了領(lǐng)隊，郭云飛外表粗糙，卻膽大心細，四年多來他單獨帶領(lǐng)商隊行事穩(wěn)妥，幾乎沒有出過大的差錯，為于家生意立下汗馬功勞，而且對于昆侖忠心耿耿，深得于昆侖信任。于天水從小和郭云飛甚是投緣，對郭云飛以“胡子叔”相稱，郭云飛稱天水為大少爺，兩人私下關(guān)系情同父子。這次郭云飛帶著30多人的商隊從瓜州回來，見到天水，二人熱烈相擁，見到素兒卻不再像小時候舉得老高，而是摸著孩子的頭，連夸孩子又長高了許多。聽到老東家也在城里，更是喜出望外。

郭云飛先帶眾人將帶回的貨物卸在后堂，安置好駝隊，隨即來拜見老東家于昆侖。將瓜州和涼州分號的手寫信札，及運貨清單讓于昆侖和于天水過目，然后于天水按清單親點貨品，各類藥材和貴重貨物分別入庫鎖好。一切妥當(dāng)后，于天水?dāng)[下宴席，犒勞隨行人員和城內(nèi)家屬，宴席上老東家為每位赴宴人員補發(fā)拜年禮金，大家其樂融融。席間天水和郭云飛說起這次要遠行米蘭城一事，郭云飛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商機，自是十分同意，這些年礙于老東家生意范圍，郭云飛還未出過陽關(guān)，如今可以助少爺一臂之力，也可趁機開開眼界，信心滿滿答應(yīng)同行。于昆侖再三叮囑他要多給天水出主意，并讓天水聽郭叔的話，宴席散后，商隊人員各自回家休整，靜待出發(fā)召喚。

于家開始為出行米蘭城做各種準(zhǔn)備，商隊這次出行不同往次，遠走西域，所需準(zhǔn)備的物品大不一樣，好在涼州和瓜州有意和堂分號，貨物和人員可以中途做些調(diào)整，相對還簡單了一些。于家老小開始忙碌，于昆侖帶著喜愛的駝隊，到郊外盡情吃草，素兒也特別喜歡駱駝，每天陪爺爺喂養(yǎng)駱駝，并準(zhǔn)備路上用的糧草。素兒也早早準(zhǔn)備好了自己夠一年所讀的醫(yī)書和收集植物標(biāo)本的用具，當(dāng)然其中少不了《黃帝內(nèi)經(jīng)》和《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于天水去長安城西市將這次帶回的貨物售賣出去，同時要購買大量絲綢，因為出了陽關(guān)，西域?qū)χ兴幨褂眠€不是很廣，絲綢還是西域銷路最好的貨物。那日于天水帶領(lǐng)車隊，從長安西向開遠門入城，來到西市懷遠坊“錦繡綢莊”。長安城共有108坊，各有特色，分為東西兩市，西市比東市繁華，時稱“金市”，來自絲路的胡人多聚于此。懷遠坊是以賣絲織品為主的坊，錦繡綢莊是最大的綢緞鋪。在它的對面，有一個二層商鋪，現(xiàn)在是周記藥鋪，而在一年以前這正是意和堂藥鋪的分號所在，商鋪易主，已物是人非，于天水想起當(dāng)年的興旺景象，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于天水以前就是錦繡綢莊的老主顧，綢莊老板周天仁是長安城絲綢行業(yè)的翹楚。見于天水前來，連忙上茶寒暄，言語間只覺恭敬之意大不如前，不過還念及舊交情面，生意上也是給足了面子。錦繡綢莊的絲綢質(zhì)量上乘，花色齊全，名冠長安。僅絲綢貢品貨色就有絹、綢、綾、錦、紗、緞、羅、練、綺、仙紋綾、雞眼綾、八蠶絲、輕容、花紗、緊紗、寶花羅、花紋羅、白平綢、白錦綢、蕉花練等幾十種。于天水選得綾羅綢緞各種品質(zhì)、花色二十幾種，一百余匹，裝車返回秦州。盧氏已將帶往瓜州和米蘭城的30袋當(dāng)歸備齊。并將配好的解毒丸、金創(chuàng)藥、五苓散等應(yīng)急藥品籌備停當(dāng)。

離出發(fā)的日子越來越近，大家惜時如金。于天水每天閉戶不出，想多陪陪盧氏。這天中午，全家人圍坐在餐廳，正欲端碗吃飯。忽聽得門口銅鈴般的喊聲:“店家在否？”音如洪鐘，擲地有聲，在中院餐廳里聽得真真切切。盧氏出門尋聲望去，見是一個灰袍銀須道士，手持陶缽，看樣子是來討齋飯的。盧氏近年因家計緊張，飯菜均顯平常，但于昆侖和于天水對僧道討要向來慷慨，布施大方，看清為化齋道士，忙起身將道士迎到屋內(nèi)，這時再細看這道長，年約六旬，慈眉善目，鶴發(fā)童顏，雖衣衫顯舊，卻干凈利落。言語間，字正腔圓，雙目?鑠，右手持一青竹蛇杖，左手端一寬口陶缽。素兒與道長不曾謀面，但對這青竹蛇杖卻認得真切，不覺心中一震，詫異中帶著驚喜，眼睛不住打量，卻無法予以言表。

這道長見主人真心相請，也不禮讓，徑直坐在八角桌邊，卻未動飯菜。嘴里反復(fù)嘮叨著幾句話，仿佛是一首詩：“子承父業(yè)志氣高，一旦成就心傲驕。忽如秋夜冰霜至，千日打柴一日燒。身世沉浮尋常事，三窮三富過到老。峰回路轉(zhuǎn)花明日，明素重擔(dān)卻難挑?！庇谔焖牭迷捴杏性?，也似乎聽出其中深意。忙禮讓到上座，讓盧氏趕快沏茶，盧氏從案上取出上等莆田大紅袍，速速燒水沏好，端茶過來時，于昆侖、于天水己和道長火熱攀談在一處。道長打量于天水一番，出口直言，問得于天水生辰八字，是年命丙辰，掐指一算天水年命與前年太歲辛亥犯沖，流年運勢確屬十分不利，所出生意變故是命中流年所必經(jīng)之劫。道長又于袖中掏出木制法器，分天、地、人三盤，天地盤均刻有十天干，九星八神，于天水做生意常做占卜問事，聽說過此物，猜到這便是傳說中的奇門遁甲轉(zhuǎn)盤。       

奇門遁甲號稱“帝王之術(shù)”，與六壬、太乙并稱古三式，且為三式之首，最有理法。傳說為九天玄女所創(chuàng)，最初創(chuàng)立時，共有四千三百二十局，姜子牙把它簡化為七十二局，漢代的張良得黃石公傳授后，再次簡化成現(xiàn)行的陰陽遁各九局，共一十八局?！捌妗笔侵溉妫匆?、丙、丁，“門”是指八門，即“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遁甲則指六甲旬首遁入六儀，即“戊、己、庚、辛、壬、癸”。奇門遁甲是重要的兵占之術(shù)，三國時期諸葛亮借東風(fēng)火燒赤壁，草船借箭均用到此法。奇門遁甲的獨到之處是，能將預(yù)測之事分析的條理清晰，細節(jié)盡現(xiàn)。所以民間流傳有“學(xué)會奇門遁，來人不用問”的俗語。只見這道士不斷掐指，于陰遁起出一局，恍然說道此劫果真必犯，而且所說的細節(jié)如同他親身經(jīng)歷了一般。當(dāng)日所起盤局，年命宮上臨官鬼，騰蛇主之，主必犯官司；值符臨壬，主受主犯牽連。又有官鬼克妻財，所以只能散財免災(zāi)。于昆侖、于天水和在一旁觀看的盧氏不斷點頭稱是，方知所經(jīng)歷的一切原屬命中注定。

于天水夫妻聽得詩中言及素兒，十分關(guān)切。道長望著孩子，接著說：“明素這孩子生來秉賦極高，得陰陽二靈所助，其后所說與那一夜蠹神對素兒所說的并無兩樣。又說明素和道教有緣，六歲行拜師禮，朱砂開智并未禮成，此乃天意。無此成蒙，悟道更易。此子深悟醫(yī)藥之道，將來必成大器，他學(xué)識功底深厚，還須游學(xué)四方以長閱歷，若施主不棄，我愿在行途之中傳教他道醫(yī)理法方藥和修身養(yǎng)性之功。”

道長害怕于天水夫婦接受不了兒子入道，續(xù)言道：“盡管儒與道本同為一源，儒道兩家都講求修心煉性，但在修行的層次上有很大區(qū)別。當(dāng)年孔子五十知天命之年，韋編三絕學(xué)易，在樓觀問道于老子，后來寫出《十翼》豐滿易經(jīng)，這不過是循了道家的天梯。道家在體系上，完全超越了儒家的境界。道家大乘，三洞四輔十二部，直奔出世而去；儒家小乘，仁義禮智信，重于入世而為，儒家修煉成仁，道家修煉成仙。道家才是中華文明的根，尤其在醫(yī)學(xué)方面，古醫(yī)從巫醫(yī)退位以后，精華部分多在道醫(yī)中流行，而儒醫(yī)不過是花拳繡腿。”

道家的傳承往往由師選徒，一旦師徒緣分到了，師父對慧根深厚之人自是求才若渴，這道長為了能得到明素愛徒，大有貶低了儒家的意思，但也看出了他的良苦用心。言語間，三人越談越投機，于是大家邊吃邊聊。原來這道長名叫靈虛，后文會表其是蠹神附體。靈虛道長原是山東瀛洲人氏，也是出自醫(yī)學(xué)世家，祖上好醫(yī)，早年他在太醫(yī)院也任過主藥，和素兒外祖父盧岷山，本是同僚，但時間有先后，兩人并不相識。后來又到皇家御書院編纂醫(yī)書，在三十八歲時因特殊機緣，追隨師父還虛道長在崆峒山紫霞洞修煉二十余年，道行極深。崆峒山距離秦州不遠，素兒雖然沒去過，但崆峒山的大名卻早有耳聞。因為他從小就聽母親講過黃帝在崆峒山問道廣成子的故事?！饵S帝內(nèi)經(jīng)》其實寫的就是黃帝和岐伯、鬼臾區(qū)等老師的對話，所以明素對黃帝的老師廣成子居住的崆峒山印象特別深刻。

此次靈虛道長是受邀去瓜州拜會清玄道長，南朝名道陶弘景先師在伊尹《湯液經(jīng)法》之上創(chuàng)立《輔行訣》臟腑用藥法式，定立五臟用藥大小補瀉湯，頗有章法，神效無比，《輔行訣》只在本門師徒間秘傳，不幸的是南北朝戰(zhàn)火連連，原本在戰(zhàn)火中佚失。大唐盛世，《輔行訣》在民間突然傳出多個版本，各說各理，漏洞百出。本當(dāng)年佛道爭鋒，陶先師曾派二位親傳弟子遠赴瓜州弘揚道法，現(xiàn)在瓜州的清玄道長就是其中一位陶師弟子的傳人，而靈虛道長的師父還虛道長是另一位陶師弟子的傳人，清玄道長和還虛道長平輩，清玄在輩分上是靈虛的師叔，二人都得陶師真?zhèn)?，后來由于?zhàn)火分開，清玄道長近聞還虛道長在崆峒山修煉，特意派人過來相請，想要戮力同心一起重新校訂《輔行訣》殘本，還虛道長因年事已高，千里遠赴瓜州，長途跋涉實在不便，就與清玄商議決定由高徒靈虛前往。

唐代絲路商隊平時也多有僧侶同行，商隊可借宗教精神解旅途寂寞，僧道可于商隊中獲得餐食供養(yǎng)，本也是互惠互利。于天水夫婦見這長者真乃世之高人，素兒正是求學(xué)的好年華，西行途中唯恐虛度時光，若有這樣的明師傳教愛子，實在是難修的福分。看了一眼于昆侖，于昆侖也正有此意。于是就問素兒是否愿意拜師，素兒其實早就等著這句話呢，見父母來問，不假思索，立刻答應(yīng)，靈虛道長十分高興，他能得到這樣根基飽滿的徒弟，傳其平生所學(xué)，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明素跪地叩首，奉茶參拜靈虛，道長喜收愛徒。于天水夫婦請靈虛道長先在家中暫住幾日，等待一起上路同行。素兒與靈虛甚是投緣，一見如故，每日纏著師父，問東問西，把這些年以前那些先生不能回答的問題，從頭又問了一遍，靈虛卻都能對答如流，讓素兒佩服的五體投地，于是更加堅定了求學(xué)問道的決心。

春風(fēng)送暖，時至農(nóng)歷二月初二。這一天是民間的龍?zhí)ь^節(jié)，素兒便問靈虛師父，為什么叫“龍?zhí)ь^”。靈虛言道：“古代人將黃道附近的星象劃分為二十八組，表示星辰在天空中的位置，俗稱“二十八宿”，以此作為天象觀測的參照。“二十八宿”按照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劃分“四象”，分別為蒼龍，白虎，朱雀，玄武。“二十八宿”中的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組成一個龍形星象，人們稱它為東方蒼龍。古人觀察到蒼龍星宿春天自東方夜空升起，秋天自西方落下，其出沒周期和方位正與一年之中的農(nóng)時周期相一致。春天農(nóng)耕開始，蒼龍星宿在東方夜空開始上升，露出明亮的龍首，夏天作物生長，蒼龍星宿懸掛于南方夜空；秋天莊稼豐收，蒼龍星宿也開始在西方墜落；冬天萬物伏藏，蒼龍星宿也隱藏于北方地平線以下。而每年的農(nóng)歷二月初二晚上，蒼龍星宿開始從東方露頭，角宿，代表龍角，開始從東方地平線上顯現(xiàn)，大約一個鐘頭后，亢宿，即龍的咽喉，升至地平線以上，接近子夜時分，氐宿，即龍爪也出現(xiàn)了。因此稱這一天叫“龍?zhí)ь^”。素兒繼續(xù)問：“這個龍指的是什么？”靈虛言道：“其實這一天是地下的陽氣由潛藏向升騰轉(zhuǎn)化的時間點，從此天氣開始轉(zhuǎn)暖，這個龍實際指的是陽氣，即是中醫(yī)所講的龍雷之火”。明素聽得啞口無言，再也問不出什么古怪問題，從此也再沒有以刁難老師為快的那種想法了。

于昆侖幾乎每年都選擇這個日子，送別商隊出發(fā)，是因為二月初二“龍?zhí)ь^”在民間是“迎富貴”的日子，商隊這一天出發(fā)為的是搶一個好兆頭。郭云飛率領(lǐng)的的駝隊已準(zhǔn)備就緒，商隊有三匹高頭大馬，一黑、一棕、一白，原來是一黑一棕，由郭云飛獨自騎黑馬，另一匹棕色的由郭云飛兩個徒弟換著騎，這次于天水一起出行，又要去往米蘭城，所以帶上了自己平時最喜歡的白馬，其他人或步行或騎駱駝。駝隊里有馬是為了應(yīng)急之用，馬的速度在平地很快，但在沙漠中也有劣勢，耐力比不過駱駝。三匹馬和這些駱駝經(jīng)過十幾天的休整，已經(jīng)膘肥體壯，隨行人員也個個神采奕奕，如滿血復(fù)活一般。駱駝身上的貨物也已裝載完畢，整整齊齊的排成一隊。每次商隊出行都是商家的大事，這次素兒與父親也隨駝隊遠行，所以送行特別隆重，于家全家老小，隨行商隊人員的家屬，來往商戶伙伴都來送行，二叔樂水一家也從長安專程趕來，送行人群足足有上百人。于昆侖準(zhǔn)備了壯行酒，于天水和明素，郭云飛駝隊的一行30幾人均捧起酒碗，一飲而盡，把碗摔在地上，啪啪作響，碎片紛飛。

大家還吃了于家專門準(zhǔn)備的“迎富貴果子”，圖個吉利。于昆侖拉住郭云飛的手，再三囑咐照顧好兒孫，爭取早日返程，郭云飛的四歲的女兒牽著爸爸的衣角，甚是不舍，其母王氏立即含淚抱走。盧氏別有心機，在出行前就已做好兩個香囊，一個送給丈夫，囊中放入當(dāng)歸，盼其平安歸來之意；一個送與兒子，囊中放入遠志，預(yù)祝兒子歷練得志之意，父子含淚收下。于昆侖老淚縱橫，一把將孫兒摟入懷中，2年時間在人世間也算長別離，世事變化極大，愛子愛孫前途未卜，于昆侖從腰間解下玲瓏寶物，放在素兒手中，囑其見物思親，順保兒孫一路平安。素兒也淚流滿面，和父親天水跪地三叩，拜別祖父祖母。駝鈴響起，駝隊緩緩西行，盧氏淚如泉涌，疾步上前將兒子擁于懷中，撫首貼面，于天水和月橋、明武也過來相擁，一家人哭作一團。于樂水和大哥依依惜別，叔家小妹亦是暗中落淚。

駝隊漸行漸遠，于天水思緒萬千。他雖然常年東奔西跑，卻大都在秦州生活。終是故土難離，看著位于秦州城的意和堂藥鋪和送別的親人漸漸從視線消失，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甚至還有一絲絲悔意。真道是：“風(fēng)花不開春有意，霜葉欲留秋無情。駝鈴聲聲催人走，不忍回頭望親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于天水縱是有千般不舍，也只能忍淚前行。聽著鑾鈴響動，竟想起了前幾日靈虛給兒子講的老子出關(guān)的故事。當(dāng)年老子騎著青牛西出函谷關(guān)，留下五千言，便是那永垂青史的《道德經(jīng)》。老子出關(guān)是因為周朝運勢衰落，今天他西行也是因為家勢頹危。只不過老子騎的是青牛，他今天騎的是白馬，想想真是人生如戲。駱駝溫順的邁開腳步，郭云飛騎著馬巡回的不住講著途中的注意事項，跟著他多年的猴子都靈，也不似往常蹦來蹦去，呆呆的蹲在郭云飛肩上一動不動，眨著大眼睛似在品味人間的離別憂傷。素兒騎著駱駝，跟在靈虛道長后面，盡管心中對前途憧憬無限，但是今天所過之處，卻都要多看上一眼，似乎不再回來一樣，說來奇怪，這平時并不在意的身邊山水，今天看著卻都別有韻味。

秦州自來人杰地靈。在叫秦州之前，即得名“天水”。據(jù)傳秦末的一天夜里，正當(dāng)人們進入夢鄉(xiāng)的時候，忽然天空狂風(fēng)呼嘯，雷電交加，隨著一道金光閃耀，地上現(xiàn)出紅光。頓時，大地連續(xù)震動，在轟隆隆巨響聲中，地面裂開一條大縫。只見天上河水傾瀉而下，注入裂開的大縫中，于是形成一湖，名叫“天水湖'，當(dāng)時人說這湖與天河相通，這個“天河注水”的傳說被漢武帝聽到，為此地起名“天水郡”。于天水之名由祖父所賜，也是因天水傳說而起。這里也是伏羲的故鄉(xiāng)，伏羲是中華民族的始祖，為“三皇”之首。人首蛇身，根據(jù)天地萬物的變化，創(chuàng)造了八卦和文字。這時駝隊剛好經(jīng)過城西的伏羲廟，只見一大牌坊正中，懸有巨幅匾額，上書四個大字，“開天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