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是一種什么樣的興趣呢?“感興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索然無味”或“沒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呢?所有這些問題,都和注意力及其轉移有重大關系。它可以擴展為一群家族相似的術語:焦慮、沒有耐心、神經過敏、自尋憂慮或煩惱、惡心、無所謂、反感、掃興、因為“空閑”或事物不在場而導致的煩惱、難以相處、不合時宜、不知趣、讓人尷尬或不舒服、看似無礙而有礙、看似可以忍受實則無法忍受、因事情枯燥乏味或重復所導致的厭倦、因事情過于平淡而導致的無聊,如此等等。 馬丁·海德格爾(德語:Martin Heidegger,1889-1976)、蜚聲歐陸的20世紀最有影響的哲學家之一,存在主義的主要代表。主要著作有:《存在與時間》、《什么是形而上學》等。 海德格爾詩云:“終有一朝/一種思想/若孤星永懸/光被世間/思僅限此卓絕的思想?!?/strong>古往今來,一切偉大的思想家都在仰望著同一顆孤星。偉大思想家的另一個標志是,終其一生僅思考著獨一無二的問題。海德格爾無疑屬于偉大思想家之列。那么他思考的是什么問題?如所周知:存在問題。 “存在”問題的必要性 海德格爾終其一生,只思考了這樣一個問題,或者說他認為這樣一個問題是一切哲學問題的本源,即“存在”。希臘哲學因驚異于存在而生發(fā),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曾為存在問題而殫思竭慮,然而從那以后,作為哲學的本源追問,“存在”這個問題就不再被單獨提出,在經過了世代哲人們的各種闡釋與偏離后,留存在黑格爾的“邏輯學”那里。“曾經以思的至高努力從現象那里爭得的事物,雖說是那么零碎那么初級,早已被弄得瑣屑不足道了。”古希臘文化是人類文明的童年,歷史、神話、戲劇等文化元素都源于那個時代,民主意識、法制觀念也都誕生于那個時代,這樣洋溢著蓬勃生命力的童年文明充滿神秘,驚異于世界竟可以這樣存在著,進而竟有“存在”這回事。而在希臘哲學后,隨著文明進程的行進,人類文明也逐步脫離了孩童時期的神秘而漸漸成熟。人們認為追問“存在”是多余而且毫無意義的,“是”或“存在”成了最為普遍而空洞的概念,不可能對它下任何定義,并且它也無須下定義,因為當每個人在用到它的時候,一定明白其所指。于是,“那個始終使古代哲學思想不得安寧的晦蔽者竟變成了昭如白日不言而喻的事物,乃至于誰要仍追問存在的意義,就會被指責為在方法上有所失誤?!?/p> 按照日常的思考方式,無論如何存在也不能成為一個問題。世界存在著,陸地海洋、山川河流、城市鄉(xiāng)村均存在著,你我存于這樣的世界上,看似一切盡合情理、平淡無奇,然而這一切的寧靜隨時都可以被一道乍現靈光打破,即“這個世界竟存在,這個世界上竟存在我”。這樣的情景可能發(fā)生在某些生活變故后的心力交瘁時,也可能發(fā)生在某個夜晚抬頭仰望星空的時候,往往在此時,關于死亡的思考也一并涌現。人們用盡平生都在思考和探索該如何生存,極盡能事關注當下,將外部世界作為生存的憑借與依據,甚至是目的與意義,卻忽略了存在這一基本事實,而我們的確是每天都在用心靈或身體感受著存在。 海德格爾提出存在問題,不僅包含著這種源始形態(tài)中的驚異,更有很多學理上的緣由。對于海德格爾來說,首先,存在問題極富有現實感,又帶有學術性,它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不可逃避的問題。其次,他又可以將存在問題在哲學歷史過程中的流變加以梳理。最后,與希臘的存在思想合流,將存在問題還原到初始。 海德格爾將哲學發(fā)展歷史過程中對存在問題的意見加以整理,來說明存在問題重新提出的必要性。 所謂“存在(是)”,是最普遍的概念。而“最普遍”這個概念是從類屬的意義上來理解的,任何事物都屬于某一特定種類,個別事物上有種屬,種屬上面有類,而存在卻不是類或種屬意義上的普遍性。猩猩是靈長目人科的一個種屬,與人同為哺乳類動物,哺乳類動物又包羅萬象,當然還有爬行類、兩棲類等,最高類與一般種屬不同,類的規(guī)定在于包含它所含的種屬的共性,而這共性卻又與其他類相區(qū)別。但無論怎樣界定它們的類或種屬,都可以歸結到存在上來,它們的確都存在于世界上并與我們息息相關??梢?,存在無法以類或種屬來區(qū)分,它的“普遍”不能等同于類的普遍,或者說,它的“普遍”超越了類的普遍。 亞里士多德將存在的“超越普遍”視為類別的統(tǒng)一性,以與類或種屬的多樣性相對應。如“美麗的容顏”與“美麗的心靈”,都是“美麗”的,“美麗”是存在的,盡管一個是外在的,一個是內在的,卻都可以蘊意為“美麗”的類別,并且具有統(tǒng)一性。盡管亞里士多德的存在論在很大程度上繼承了柏拉圖的學說,但僅憑借這一見地,他就把存在問題置于全新的基礎之上了?!罢\然,連他也不曾澄明這些范疇之間聯系的晦暗處?!?strong>黑格爾最終把“存在”定義為“無規(guī)定性的直接性”,并且把這一定義作為他的《邏輯學》中各范疇進一步闡述的基礎,在這一點上,他與古代存在論的眼界基本相同。但對于亞里士多德提出的關于范疇的多樣性與存在的統(tǒng)一性相對的問題,他反而丟掉了。因此,要說“存在”是最普遍的概念,可不等于說它再清楚不過,無須再討論,毋寧說它是最為晦暗的概念。 “存在(是)”這個概念是不可定義的。這是從它的“普遍性”問題所推論出來的。定義的形式靠種屬與類別,這顯然不適用于最高的種屬。我們不能把“存在”定義為“存在者”,令“存在者”存在并不能使“存在”本身得以規(guī)定,它既不能從較高的定義當中導出,又不能從較低的定義中歸納總結。傳統(tǒng)邏輯的定義方法來自于古希臘存在論,雖然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對“存在者”進行規(guī)定,但對于“存在”無法規(guī)定。 “存在(是)”是自明的概念。在人類的一切認識、一切命題和與一切“存在者”相關的活動中,甚至在對自身的一切行為中,我們都廣泛運用著“存在”,而這種說法無須教學,無論誰都從咿呀學語之時便通曉,誰都知道“天空是藍色的”“我是快活的”等,然而這并不表明我們都理解“存在(是)”的概念,或者說我們先天地就生活在“存在(是)”的概念之中,其意義始終隱晦,這更證明了重提存在問題的必要性。康德說“存在”是“自明的東西”,而且只有“自明的東西”,即“通常理性的隱秘判斷”,構成了“哲學家的事業(yè)”。 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用柏拉圖的疑問開宗明義:“當你們用到‘是’或‘存在’這樣的詞時,顯然你們早就很熟悉這些詞的意思,不過,雖然我們也曾以為自己是懂得的,現在卻感到困惑不安。”我們要把握存在,然而把握到無法把握之處。 究竟什么是“存在”?如果說這個問題是一個基本問題,且只有它才是唯一的基本問題,那么就必須對問題的發(fā)問本身做一番研究。任何發(fā)問都是一種對答案的探求,任何探求都有從它所探求事物的引導。發(fā)問是在“其存在與如是而存在”的方面來認識存在者的探求,這種探求可以被視作對所問對象的規(guī)定分析方面的“探索”。發(fā)問不僅包含問題本身,更包含了被問及的事物,在探索性的問題,即在理論問題中,被問及的事物應當得到規(guī)定而成為概念。而在問題中還包括發(fā)問的目的,即“問之何所以問”,這也是發(fā)問的真正目標,發(fā)問行為在這里得到了意圖的實現。另外,發(fā)問本身是存在者的發(fā)問行為,因此它存在某種本己特征:作為發(fā)問者的存在者自身的存在方式。 如這樣一個關于引力作用的問題,它總是通過某種媒介提出,如幾個天體、一個星系,通過考察宇宙中的天體運動,得到引力的互相作用,這就是問題之根源處。但我們考察引力作用的目的是什么呢?更好地認知宇宙,了解地球,這是發(fā)問者的真正目的之所在,即“問之何所以問”。問這種問題的發(fā)問者,或是學生,或是學者,總之從事著與物理相關的學習或研究工作,這就是他們作為這一類存在者的存在方式。 哲學的全部任務就源于“存在”這個詞,而現代世界似乎已然將“存在”從我們的記憶中逐出。這一問題在今天已經“被遺忘了”。不過,我們所說的這一悖論并非源于這個貧困時代的遺忘癥,而是因為海德格爾的批評者們認為這種源自海德格爾的企圖重建一種“存在論”的意愿似乎是想告訴我們,任何對存在的探究從一開始就是可疑的。 總之,重提存在問題,首先要求超越形而上學的理論預設,克服對象化的思維方式,重新揭示人的結構,以便為討論存在問題建立一個可能的理解模式。 海德格爾的思想從始至終都是一條在不斷延伸的道路,這條道路若沒有一些“轉向”便不成其為路了。這是一種來自存在且關乎存在的思想。更深切地說,這是一場與存在的斗爭,它試圖將存在的意義——或者至少是其首要的意義——從其中拖拽出來。 推薦閱讀 《海德格爾說存在與思》 關注每一天,我們用身心感受存在;關注當下與未來,我們用盡一生思索生存。 內容簡介: 作為無神論存在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海德格爾是第一位提出“存在主義”的哲學家,并促使存在主義理論系統(tǒng)化、明確化。本書以存在問題為出發(fā)點,對海德格爾所關注的一系列哲學命題(如存在、時間、真理、藝術和語言等)進行追問與探討,力圖展現海德格爾哲學思想全貌的同時,厘清思路構架和具體概念,突入各個問題的核心與實質。本書的意義在于有助深入理解海德格爾極富創(chuàng)見的哲學思想,了解存在主義哲學的發(fā)端與發(fā)展、來龍與去脈,適合初學者和對海德格爾哲學感興趣的讀者閱讀與學習。 作者簡介: 馬丁·海德格爾, 20世紀存在主義哲學的創(chuàng)始人和主要代表之一。作為胡塞爾的學生,他深受價值哲學的影響,并在此基礎上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哲學——存在主義。他的代表性著作包括:《存在與時間》《康德與形而上學的問題》《荷爾德林詩的闡釋》《對哲學的貢獻》《林中路》《理性的原則》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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