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xù)接) Ⅳ、古文運動——儒家學術思想的復蘇 自兩晉、南北朝到隋唐,佛教的盛行和道教的流傳,給兩漢以來的經(jīng)院儒學以巨大的沖擊,其結果是促使它從經(jīng)院神學的桎梏中掙脫出來,恢復(部分地)先秦儒家的學術傳統(tǒng),從正、反兩方面吸取佛家和道教的思想,使兩漢以來日趨僵化的儒學得以復蘇。唐宋之際的古文運動與儒學的復蘇是互為表里的。 中唐的韓愈是古文運動的倡導者,他高擎儒家的大旗,反對佛老,以恢復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至于孔孟的“先王道統(tǒng)”為己任。他作《原道》,以闡明“先王學說”,其中心思想是仁、義、道德。他認為:“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原道》)關于人的生命運動,韓愈的論述著重于性、情的關系,他在《原性》一文中說:“性也者,與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的內涵有五,曰:仁、義、禮、智、信;而人之性,有上、中、下三品之別;情有喜、怒、哀、懼、愛、惡、欲,而與性三品相應,人之情亦有上、中、下三等的差階。與佛家的滅情見性說相反,韓愈主張因情以見性,認為只要在儒家的倫理規(guī)范內,才能使情“動而處其中”。 韓愈的學生李翱以《中庸》的思想為基礎,進一步提出了“性善情惡說”。他在《復性書》中說:“人之所以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皆情之所為也。情即昏,性斯匿矣。非性之過也”。進而他認為:“性者,天之命也”;“情者,性之動也。”故“性與情不相無也。雖然,無性則情無所生矣。是情則性而生”。但“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靶浴迸c“情”的這種關系,與氣功學里“元神”、“識神”的關系頗為相似。而“情有善有不善,而性無不善焉”。因此,修身之要在于控制人的感情,使之常處于中和的境地,從而使人的誠善的天性得到充養(yǎng),并顯示出來,此即所謂“復性”。他說:“沙不渾,流斯清矣;煙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人的天性得到充分的發(fā)揮,就能達于清明“至誠”之境,這樣,既可“盡人之性”,又可“盡物之性”。達于這種境界的人,就是所謂圣人。圣人并非無情,亦“未嘗有情”,因為圣人的情,“廣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隧通天下之故,行止語默,無不處于極也”。此是修身而達到的“至誠”的境界,即是精神上的“大同”境界。達于大同之境,必能“盡人之性”,“盡物之性”,且“贊天地之化育”,而“與天地參”。總之,如果去掉有關封建倫理的說教,則李翱的《復性書》是古典氣功學的一篇大好文章。這也說明,從氣功學的觀點,對中華古文明進行再認識是十分必要的。 在古文運動中,地位與韓愈相當?shù)氖橇谠?。不同于韓愈的以以“先王道統(tǒng)”排斥佛老,柳宗元以先秦儒家荀子一派的的思想為主,兼融道、佛之說而為一體。他曾作《天說》和《天對》,以元氣論為本來闡述他的自然觀、宇宙觀。他說:“曶(hū)黑晰眇(miǎo),往來屯屯,龐昧革化,惟元氣存,而何為焉?!庇终f“合焉者三,一以統(tǒng)同;吁(yù)炎吹冷,交錯而功?!币馑际钦f:宇宙間惟有元氣是最基本的存在,陰、陽二氣統(tǒng)一于元氣,而陰、陽交錯化生世界萬物。據(jù)此,對于屈原《天問》提出的:“圓(天)則九重,孰營度之?”“惟茲何功,孰初作之?”這兩個基本問題,柳宗元的回答是:“無營以成,沓陽(積累陽氣)而九,轉轅渾淪,蒙以圓號。”“冥凝玄厘,無功無作?!蓖瑯?,也是從元氣論出發(fā),對于人的修身,柳宗元主張順其自然,在《種樹郭橐(tuó)駝傳》一文中,他以寓言的形式,以種樹為例,闡明了修身的道理,他說:“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孽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爾?!薄肮饰岵缓ζ溟L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蚤而蓄之也?!笨磥碓谶@個問題上,他更接近于先秦道家的莊子。由此亦不難理解為什么柳宗元能接受大乘佛教的理論,他認為“其于性情,爽然不與孔子異道”,而“與《易》、《論語》合,雖圣人復生,不可得而斥也”。不僅如此,柳宗元對于佛家的禪定和道家的吐納服氣都是有相當?shù)膶嵺`經(jīng)驗和造詣的,這可以從他的詩中得到反映。他的《禪堂》詩寫道:“發(fā)地結青茅,團團抱虛白。山花落幽戶,中有忘機客。涉有本非取,照空不待析。萬籟俱緣生,窅(yǎo)然喧中寂。心境本洞如,鳥飛無遺跡。”這是他自身實踐的體悟,非泛泛之談。另有《種仙靈毗(pí)》一詩寫道:“我聞畸(jī)人術,一氣中夜存。能會深深息,呼吸還歸根”。若將此詩和他的《與李睦州論服氣書》相對照,可見他于道家氣功亦是修煉有素的。 與柳宗元同時的大詩人劉禹錫,亦持和柳宗元相似的觀點。他曾作《天論》,以元氣論闡述了宇宙萬物的生成和演化規(guī)律。他認為:“空者,形之希微者也。為體而不妨乎物,而為用也恒資乎有,必依物而后形焉?!辈⑻岢隽岁P于萬物發(fā)展演化的“理”、“數(shù)”、“勢”的理論。他認為,“以理揆(kuí)之,萬物一貫也;一切事物的發(fā)生、發(fā)展”必有數(shù)存乎其間焉。數(shù)存然后勢形乎其間焉“,”數(shù)存而勢生“,故一切事物的變化都不能”逃乎數(shù)而越乎勢“。對于佛家的學說,劉禹錫認為是相反而相成的,他說,儒佛”猶水火異氣,成味也同德;輪轅異象,致遠也同功。然則儒以中道御群生,罕言性命,故世衰而寢息;佛以大悲救諸苦,廣啟因業(yè),故劫濁而宣尊?!保ā豆蕪V禪師碑》) 和劉、柳同時的大詩人白居易亦精于氣功實踐,晚年尤深。他的《靜坐詩》說:“負喧閉目坐,和氣生肌膚。初似飲醇(chún)醪(láo),又為蜇者蘇。外融百骸暢,中適一念無。曠然忘所在,心與虛空俱。”這首詩生動地描述了他在練功過程中心身的感受。此外,他的《詠懷》詩,描述了他在日常生活中堅持練功的體會,其要在于:“行立于坐臥,中懷澹無營?!边@與后世氣功界所說的“行立坐臥,不離這個”是同一意思,但更具神韻?!恫≈形褰^句》之一曰:“日昏思寢即安眠,足軟妨行便坐禪。身作醫(yī)王心是藥,不勞和扁(指醫(yī)和與扁鵲)到門前?!笨梢娝麑夤嵺`信賴之深,其中:“身作醫(yī)王心是藥”一語,深得氣功之神髓。而《睡起晏坐》一詩中,不僅寫出了他練功時的心態(tài),所謂“無思心正住。澹然歸一性,虛閑遺萬慮。了然此時心,無物可譬喻?!倍疫€精辟地指出:“行禪與坐忘,同歸于異路?!奔捶鸺业亩U定和道家的修道,從本質上來講是同一的,都是氣功。皆歸于“無有”之鄉(xiāng),“不用”之處。 北宋古文運動的代表人物首推歐陽修、王安石和蘇軾。這里特別值得一談的是王安石,他的學術思想實際上是道、儒、法三家的結合,他在《老子注》中指出:“道有體有用,體者,元氣之不動;用者,沖氣運行于天地之間?!倍皼_氣為元氣之所生也,既至虛而一,則或如不盈?!边M而,他根據(jù)《淮南子》的說法,將元氣的演化過程歸納為元氣(太極)、陰陽、五行、萬物(有形的萬物)。他在《原性》一文中指出:“夫太極者,五行之所由生”?!疤煲簧保囟稹?,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而“五行,乃天所以命萬物者也”。他認為金、木、水、火、土五者能“成變化而行鬼神,往來乎天地之間而不窮”,故曰“行”。顯然,他所說的“五行”,是宇宙間五種基本的“氣”。世間萬物皆生于五行,亦因五行的相互作用而處于不斷的變化之中。這就是王安石的元氣論。 總之,始于中唐的古文運動,是儒家學術思想的復蘇。這種復蘇,并非簡單的回歸,而是在融合了佛、道之說的基礎上的復蘇。它為兩宋理學的創(chuàng)立開辟了道路。 (未完待續(xù)) 相關鏈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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