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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玄鳥歌唱 最近在讀一些中國古代寓言，覺得很有味道。在所有寓言中，最為喜歡的還是莊子寓言。 莊子是中國古代的一位哲學(xué)家，中國哲學(xué)的主體部分包括宇宙論和人生哲學(xué)，建構(gòu)者主要是道家。道家的宇宙論在《淮南子》中發(fā)展得比較完善，在人生哲學(xué)方面，莊子的成就是空前的，在后代也是無人可及的。  莊子畫像
但我們普通人很難將莊子原著拿來精讀，如果可以通過閱讀莊子的寓言，略窺莊子思想的一點風(fēng)采，也是有益的。 莊子的寓言，主要有這幾種樣式：譬喻式寓言，這種寓言沒有完整的結(jié)構(gòu)，但是本體和喻體非常明確，比如'庖丁解牛'、'相濡以沫'；設(shè)問式寓言，假設(shè)人物相互問答，在問答中討論某一道理，如'濠梁之辯'；借敘事以說理的寓言，這種類型的寓言，有人物、場景、對話、事件，如'材與不材'；造境式寓言，這種是莊子所獨有的一種語言藝術(shù)，是莊子超人想象力的體現(xiàn)，有點像文學(xué)中的'意象'，但又有所不同，比如'莊周夢蝶'。 我便試著將這幾類莊子寓言進(jìn)行深入解讀，分享給大家，和大家一起體會莊子哲學(xué)思想，體會他作品的微言大義。 譬喻式寓言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在第一遍讀這個寓言之前，我已有對于'相濡以沫'這個詞語的初步印象，在正式閱讀這篇寓言之時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相濡以沫'的境界自然超越'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那是一種多么深情款款、令人動容的狀態(tài)？字面意思就是兩只魚在那里互相吐著泡泡潤濕對方以助對方續(xù)命。 這就像在現(xiàn)實中生活貧窮的兩個人，雖然吃糠咽菜，但至少彼此陪在身邊。我們可以為了半碗粥由誰來喝而爭執(zhí)半天，甚至最終這半碗粥誰也沒吃，最終變質(zhì)，這也是一種別樣的幸福。 '相忘于江湖'那是什么情況？雖然魚沉浸在水中，誰知它是否真的快樂？縱然水草豐美，但是那樣的一個人卻不在身邊，又談何幸福呢？ 這是初讀寓言的感受，也是一種斷章取義。 我們看看后面的句子：與其譽(yù)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這明明有著另一番涵義，可是在我初讀時卻有意無意回避了。 且看原文：
意思大體是說：泉水干涸了，有兩條魚一起被擱淺在陸地上，互相呼氣、吐沫來潤濕對方，以延續(xù)生命，這樣的話還不如在湖水漲滿時，各自游回江河湖海、從此相忘來得悠閑自在。你這樣想就和稱譽(yù)堯而譴責(zé)桀一樣，還不如把兩者都忘掉而把他們的作為都?xì)w于事物的本來規(guī)律。 莊子首先舉了一個觀點，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對于這種觀點，莊子是不贊成的，當(dāng)然，他并非就贊成'相濡以沫'勝過'相忘于江湖'。無論是'相濡以沫'還是'相忘于江湖'，都要順其自然、如其所是，要少摻雜個人的情緒，把自我的好惡摻雜在里面。就如同對于堯和桀，贊譽(yù)堯帝而否定夏桀，都是不必要的。 莊子在這短短的小章里，用了相對多的筆墨來寫了'相濡以沫'的動人，這恰恰對應(yīng)著下面的堯帝，從常理上來說，患難與共、同舟共濟(jì)與'其仁如天，其知如神'（語出《史記》）都是令人稱頌的；而'相忘于江湖'便顯得有點無情無義，夏桀的暴虐也是盡人皆知，因此眾人都認(rèn)可'相濡以沫'和堯帝，而否定'相忘于江湖'和夏桀。 莊子并非寡情少義，而是看得更為深刻。堯帝宅心仁厚、德高望重，的確是百姓之福；夏桀暴虐無度、荒淫無恥，乃百姓之災(zāi)。但是無論宅心仁厚、德高望重也罷，暴虐無度、荒淫無恥也罷，他們都推動著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并未使得歷史的腳步有些微的停駐。 所以，還是'兩忘而化其道'吧。 設(shè)問式寓言濠梁之辯 濠梁之辯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是啊，你不是魚，你怎么知道魚是快樂的呢？ 這句話我經(jīng)常拿來對先生說。因我理財能力不行，所以家里的賬是先生在管著，先生頗羨慕那些夫人管賬的同事。他總會說：'那些從來不要操心錢的丈夫肯定特別幸福。'我回答：'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確實，看上去很美的，事實也許并非如此。 莊子卻不這么認(rèn)為，這里記載了他與惠施的一段辯論。
大意是這樣的：莊子和朋友惠施在濠水的一座橋梁上散步。莊子看著水里的鰷魚說：'鰷魚在水里悠然自得，這是魚的快樂啊。'惠子說：'你不是魚，怎么知道魚的快樂呢？'莊子說：'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惠子說：'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不是魚，你不知道魚兒的快樂，也是完全可以斷定的。'莊子說：'請回到我們開頭的話題。你說：'你怎么知道魚快樂'這句話，就是已經(jīng)知道了我知道魚的快樂而問我。我是在濠水的橋上知道的?。?/strong>' 讀完之后，真是感覺兩人都是辯論大家，都擅長'詭辯'之術(shù)。而從本文看來，惠子還是略勝一籌的。莊子最后都有點'耍無賴'了。 莊子見鰷魚游得從容（這種從容也是莊子的感覺），便認(rèn)為鰷魚游得好快樂。惠子認(rèn)為莊子又不是魚，為何知道魚快樂。莊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反問惠子不是他，又何知他不知魚之樂呢？惠子繼續(xù)用他的理論來論辯，你既然認(rèn)為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你，那么因此可以斷定，你不是魚，也不知魚。莊子有點說不過惠施了，便'詭辯'說：你在問我怎么知魚快樂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我知道魚快樂了，我怎知的呢？我是在濠水的橋上知道的。 惠子問的是怎么知道魚之樂，莊子偷換概念，用他觀察的地點（濠水的橋上）來回答惠子的原因。 關(guān)于這兩人誰的論辯技術(shù)更高，我不想去討論（從邏輯上來說，顯然惠施更嚴(yán)密；但從審美上看，莊子未嘗不能體會'魚之樂'）。我對他們討論的話題很感興趣。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不是魚，就不知魚之樂了嗎？不是另一個人，就不知道他是否歡樂悲傷了嗎？我看不一定。一個人的情緒，通過他的表情、動作、語言等等都可以表現(xiàn)出來。我們總可以體會一二的。 新冠肺炎疫情嚴(yán)重，看到醫(yī)護(hù)人員犧牲，我特別能夠?qū)︶t(yī)護(hù)人員家屬的情緒感同身受。難道我不是犧牲醫(yī)護(hù)人員的家屬，就不知他們之悲了？ 我還想從另一方面考慮一下。 子是魚，必知魚之樂乎？ 你是魚，就一定知道魚之快樂？那么我們作為人，是不是一定知道做人的快樂？ 物質(zhì)的豐裕能帶來生活的改善，也許在一定程度上，物質(zhì)的豐富與生活的幸福度成正比；但過了一個程度，就無法證明了。你能說是擁有一千萬更幸福還是兩千萬更幸福？物質(zhì)上滿足了，人還要有點精神追求才能稱得上真正的快樂，若是物質(zhì)的豐裕與精神的豐沛成正比，我想，人會比較容易快樂些。 所以不是每一個作為人的人，都知人之樂的。找準(zhǔn)人生的方向，并為之奮斗，在奮斗的過程中，會體驗到快樂；'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jì)天下'，也會找到快樂；安貧樂道，也許也是一種快樂……不一而足。但精神荒蕪、思想空虛，這樣的人，一定不快樂。 敘事式寓言材與不材 不材之木 在日常生活中，總是有些感觸。在單位里，你要是太平庸了，又不努力，便無人搭理你；你要是太出眾了，也會招來很多麻煩。真是令人無所適從。當(dāng)我讀到莊子的這一則'材與不材'的寓言之時，內(nèi)心忽然有一種敞亮的感覺。
大體意思是這樣： 莊子在山中行走，見到一棵大樹，枝繁葉茂。伐木之人停在旁邊休息卻不去砍伐。問其原因，回答說：'沒有地方可用。'莊子說：'這棵樹因為不成材得以終其自然壽命。' 莊子從山中走出，寄宿在友人家中，友人很高興，命童仆殺鵝招待客人。童仆請示說：'有一只鵝能鳴叫，有一只不能鳴叫，請問殺哪一只？'主人說：'殺那只不會鳴叫的。' 第二天，弟子向莊子問道：'昨天山中之樹，因為不成材得以終其自然壽命，今天主人之鵝，因不成材而被殺。先生將在這二者之間如何立身自處？' 莊子笑著說：'我莊周將處在成材與不成材之間。成材與不成材之間，好象與大道相似，實則非也，所以也不能免于受牽累。至于順乎自然而茫然無心之漫游就不是這樣，既無贊譽(yù)也無毀謗，或如龍之顯現(xiàn)，或如蛇之潛藏，隨時變化，而不肯專主一端。時上時下，以與天地萬物和諧為準(zhǔn)則，茫然無心漫游于未曾有物的虛突之中。按物之本性去主宰萬物而不為物所役使，這樣哪里會受到牽累呢！這就是神農(nóng)、黃帝遵循之法則。至于萬物之情理，人世倫理之傳習(xí)就不是這樣。聚合轉(zhuǎn)成分離，成轉(zhuǎn)成毀，剛直則受挫傷，尊貴則遭非議，有作為就有虧缺，賢能就遭暗算，不肖就遭欺侮。怎么可能一定不受牽累呢！可悲呀！弟子們記住，恐怕還只有歸向于自然（方可做到不受牽累）吧！' 這里，莊子就說出了一種人生智慧，處于'材與不材之間'，其實就是一種中庸的態(tài)度，不走極端，在兩端之間游走。雖然做到這一點，但是也'未免乎累'，處理得再好，也還是會遭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這樣怎么辦呢？只能順乎自然之道，'乘道德而浮游'，并且'物物而不物于物'，這樣便可不為所累。莊子教導(dǎo)弟子，歸向'道德之鄉(xiāng)'，就是自然之道，一切順其自然，無為便是有為。 這對于生活在俗世當(dāng)中的我們，實在是一個啟發(fā)。 我們所處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是這樣了，憑一己之力，無法改變現(xiàn)狀，那么先適應(yīng)著，在自己可以發(fā)揮的空間，盡自己的能力去做。 不走極端，遇到惡劣的環(huán)境或放任自己，找個借口放棄奮斗，或?qū)h(huán)境的問題無限擴(kuò)大，將所有的責(zé)任歸結(jié)為環(huán)境差、條件差上，詛咒、憤怒、叫囂，這兩種'不材'實在為人所不齒，而且這兩種行為也是毫無用處的。 造境式寓言莊周夢蝶 莊周夢蝶 第一次知道莊周夢蝶這個典故是在李商隱的《錦瑟》里。年少的時候，曾經(jīng)把李商隱的那些美麗的詩都抄寫背誦，被他的那些朦朧傷感的詩打動過許多次。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上，莊周夢蝶通常被闡釋為莊子向往一種無憂無慮的自由狀態(tài)。而真正的莊周夢蝶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意是這樣的：過去莊周曾夢見自己變成一只蝴蝶，生動逼真的一只蝴蝶，飄飄蕩蕩，十分輕松愜意。他此時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莊周。過一會兒，他醒來了，對自己還是莊周感到十分驚奇疑惑。他認(rèn)真的想了又想，不知道是莊周做夢變成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莊周與蝴蝶一定是有分別的。這便稱之為物我合一吧。 莊子的這樣一種恍惚，很多人都有過。每個人都做夢，做夢的時候，感覺夢中的情景那么真實，驟然醒來時，往往不知身之所在。經(jīng)莊子這么一說，驀然感覺，人生莫非就是一場夢？我們?nèi)粘Ｉ畹狞c點滴滴便是夢中的片片場景？誰能保證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不是一場夢的一個個片段呢？想之便覺得有點虛無的感覺。也許有一天，夢醒了，才會發(fā)現(xiàn)，這場夢做得好久啊。在另一個世界的我，正做著這個世界的夢。 莊子提出這個'物化'，也就是一種天人合一的境界。其實，在莊子夢蝶之中，我是蝴蝶，蝴蝶是我，蝴蝶是一個自由自在的我，而我，是一個不自由的蝴蝶。我和蝴蝶其實是同一的，而在做夢的時候，達(dá)到了一種'忘我'的自適境界。 但是不能一直'忘'下去，總會醒來的，這讓我感到恐懼。有時會想想，自己的存在是否就是一個夢？我是否真的存在？虛無感頓生。 用什么證明自己的存在？又用什么證明他人的存在？ 結(jié)語我今天從莊子寓言的四種樣式來解讀莊子寓言，從中感知他的人生哲學(xué)，獲益良多。 同樣是道家思想，老子的思想相對容易把握些，概念比較明確，相比較而言莊子的哲學(xué)就有點難以系統(tǒng)概括。而從莊子的寓言中，卻能得窺莊子思想于一二，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學(xué)習(xí)莊子人生哲學(xué)的好辦法。 我是@玄鳥歌唱，八零后高校教師一枚，愿和你分享閱讀體驗和生活感悟。歡迎關(guān)注和評論，謝謝點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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