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 子 戲

文 | 幽幽軒夢影  編輯 | 湛藍

你穿上鳳冠霞衣,我將眉目掩去
              　  大紅的幔布扯開了一出折子戲. 　

說好是一輩子，少一年，少一月，少一天，少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恍惚中聽見那位絕世男子在狂熱地吶喊。
    

他有著柔軟的身段，行動宛如風(fēng)擺柳；翦翦的雙眸，若秋水般盈滿了深情；十指纖纖，如柔荑般輕輕一點，櫻唇輕啟間，嬌媚勝過萬千女子。
    

這位男子，擁有著最俊秀的面容，擁有著最媚惑的眼神，還有著渾厚動人的嗓音。
    

他在霸王別姬里飾演風(fēng)華絕代的虞姬。
你演的不是自己,我卻投入情緒。

投入到電影中的我，總是分不清他與程蝶衣或虞姬。我仿佛覺得他們?nèi)齻€已融為一體。
    

低眉斂首間，淡漠的眉眼下是如海的深情與憂愁。下垂如削的雙肩承載著多少難言的悲凄。那一轉(zhuǎn)身，一回眸間，萬種風(fēng)情與柔情。
    

電影中袁四爺這樣形容蝶衣：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境非你莫屬。此貌非你莫有。
    

蝶衣從小被娘送去科班學(xué)戲，因長有駢指被棄。他娘一狠心將他的駢指切去，臨別時送了一件棉袍給他。他不堪師兄們的恥笑，倔強地將棉袍扔進火盆中。
    

成名后，孤獨的他吸著大煙，在煙霧繚繞中給娘寫一成不變的信，寫好后用火燒去。
    

痛苦的戒煙過程中，他綣縮成小小的一團，嘴里喃喃地說：娘，我冷，水都結(jié)冰了。
    

不遠處的魚缸里，金魚在歡快地游動著。他們不知道，離了魚缸，他們將無法生存。猶如這個名聲大振卻內(nèi)心孤獨的男子，在如魚缸般的戲劇中艱難地呼吸。戲劇，是他從一而終的夢想，是他唯一賴以生存的目的。
   

因長相清秀，他被選定演旦角。昆劇思凡中的一句臺詞“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讓他吃盡了苦頭。
    

彼時他的思想中尚有著強烈的男性意識吧，他總是這樣念道“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币驗檫@樣的錯誤，他幾乎被師父活活打死。
    

在一次決定一生命運的選戲中，他又犯了這該死的錯誤。師兄段小樓為力挽狂瀾，用煙槍將他的嘴挖得稀爛。蝶衣看著英氣勃勃的小樓，凝視著他滿含深意的眼神，含淚帶笑，站起來嬌聲念道“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br style="box-sizing: border-box;">    

這改變讓蝶衣的命運得以扭轉(zhuǎn)，也讓他的心性全部扭轉(zhuǎn)。
    

從此，他的心中只有一位愛人——師兄段小樓。
    

霸王別姬，是最受歡迎的折子戲，也是他最愛演的戲。
    

他細心幫小樓勾勒著臉譜，眼中滿是深情。無論戲里戲外，他都把小樓當(dāng)成自己的霸王，而他，是他千嬌百媚，從一而終的虞姬。
    

“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一曲舞盡，虞姬拔劍自刎。短短的戲里，演盡了悲歡離合的一生。

白云蒼狗，風(fēng)云變幻，這位只懂戲的戲癡，戲瘋子，終于在風(fēng)起云涌的大革命中被折磨得形銷骨立。
    

他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君王也不再傲然屹立，在徹底摧毀人身尊嚴的革命中背叛了最愛的妻子與他。
    

數(shù)十年后，兩人攜手再次登臺。
   

 他依然記得與小樓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些相聚又分離的歲月如烙印般烙在他的心口。
    

他們回憶著往昔的歲月，又念起了那一句臺詞。
   

 “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br style="box-sizing: border-box;">    

小樓在一旁笑著說：錯了。錯了！
    

仿佛做了一個幾十年的長夢，他這才悵然若失：“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br style="box-sizing: border-box;">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本是男兒身吧？
    

為戲若癡若狂，瘋到忘記了自己是誰。一往情深地投入到戲中，投入到對眼前這名男子的愛戀中。終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過是一出折子戲。
 
    

再唱一出吧。依然是一曲霸王別姬，油彩下的面容仿佛不曾老去。
    

“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也許，他一直茍延殘喘下去，只為了再與他的君王再演一出霸王別姬。
    

一曲終了，他抽出一把真正的寶劍，毫不猶豫往頸口抹去。
    

隨著沉重的一聲悶響，那顆曾經(jīng)風(fēng)情萬種，千嬌百媚的頭顱再也不能抬起。
    

就如數(shù)年后的他，在愚人節(jié)那天，用飛翔愚弄了所有愛他的人一般。

不瘋魔不成活。 我始終相信，他從一而終的是自己的心與信仰。

你脫下鳳冠霞衣,我將油彩擦去
　               大紅的幔布閉上了這出折子戲……
 

 
    戲演完了，曲終人散。
    一個破敗的戲臺。
    幾行凄清的長凳。
    數(shù)件褪色的戲服。
    那曾讓人著迷的色彩原只是最單純的黑白紅。
    誰能知道，這里曾上演著歡樂悲喜的故事？
    看客們，又何須嘆息？ 
    臺下的人看臺上的人演戲。臺上的人何嘗不在看臺下的人或喜或淚地演出？
    散了，散了，家去吧?。?br style="box-sizing: border-box;"> 

PS：一次偶然的機會，藍枕和好友落筆天涯同時談及了黃閱的歌曲《折子戲》，這是一首為紀念張國榮夢幻一生所做的歌曲，充滿了對哥哥的懷念之情。在唱出惋惜追憶的同時，更唱出了哥哥如戲如夢的凄美一生。一曲過后，感慨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就有了寫寫折子戲的想法。

戲曲里的折子戲－－顧名思義，它是針對本戲而言的，它是本戲里的一折，或是一出，在結(jié)構(gòu)安排上，往往別出心裁，不落俗套。就像我們在網(wǎng)絡(luò)里相識相聚，都是此生的一個片斷，或許短暫，但很精彩。

這個夏天，天上流云，地面飛火，萬物生生不息。對著斑駁了一地陰涼，獨坐久了，是一定會牽惹出些前塵舊事來的。我們不是害怕寂寞的人，也不是空虛到無聊的人。只是想讓每個人心中的那份踏實的快樂，永不落幕。

這便是最樸素的愿望，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