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愛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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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是還有一個小姨的，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她十九歲。

雖說那些年姥爺家日漸中落，但是大姨和我母親還有大舅舅都是挑的門當戶對的成家了，至少在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還都能說得過去。我小姨那時候處了個對象，本鄉(xiāng)的，在外地當兵，是個軍官，官不大，也不太小，但在那時候就算不錯的了。過年回家來探親，按老家的規(guī)矩，男女雙方多一些了解，況且也處兩三年了，都說到了婚嫁之后隨軍之類的話。

小姨從未來的婆家那里回來還挺高興的，和我母親私底下念叨著那人挺好的。老家的風俗，接未婚的媳婦來過年，回去的時候少不了兩樣東西，一是錢，二是新衣服，而這兩樣男方都沒有給小姨預備，但是那軍官給了小姨一條圍巾，不長也不寬，圍在脖子上正好和上衣一樣長。小姨回到家，村里的姐妹，嫂子嬸子都過來看看，追問給了多少錢什么衣服。小姨紅了臉，拿出了那條圍巾，大伙來了個哄堂大笑，當時就有姑娘展示了自己的圍巾，晴綸線織成的，軟軟的寬寬大大的圍著脖子好幾圈還剩下好長，大聲地笑著說三塊錢買的，還有十塊錢的大紅包，你又沒有衣服，就一條小破圍巾，怕是被人家嫌棄了吧！

小姨當時目瞪口呆，一句話也沒說。那時候姥姥已經(jīng)過世了，她也沒和誰商量，帶著那條圍巾直奔男方家里，提出來要退婚。男方也目瞪口呆，驚嘆小姨翻臉之快。那男士執(zhí)意讓小姨把圍巾帶走，激動得連連搖頭苦笑，連說帶解釋也沒用。他告訴小姨，雖然沒給過年錢，沒買新衣服，但為了這條圍巾他整整積攢了半年，一個月是七塊錢，一毛錢都沒有舍得用，本來是想給小姨驚喜的，沒想?yún)s鬧成這樣，既然要分手，畢竟也好了幾年，留個念吧。

小姨回到家后和姥爺說已經(jīng)退婚了，我姥爺氣得不行，用放牛的鞭子狠狠地打了小姨，小姨一聲不響，趁著家里人不在，用一條繩子結束了自己年僅十九歲的生命，身邊只放著那條圍巾。

母親帶著我趕過去的時候，姥爺家里里外外都是人，她不讓我進去，我聽著屋里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知所措。當晚就帶我回家了，臨走的時候，姥爺對我媽說，小孩不懂事，也不會記得什么，這條圍巾給她吧！就這樣這條圍巾到了我的手里，借著燈光，我看到這條紅色的圍巾，我那時候不知道什么叫絲綢錦緞，只看見了上面的金絲線。

下一個年，我那當時遠在開封為官的舅舅舅媽來家了，一見面就盯著圍巾看，幾次想說又沒開口。終于在飯桌上忍不住問我爸，姐夫現(xiàn)在一個月工資多少錢？我爸說不到三十塊錢。舅說不到三十你給孩子買這么貴的圍巾，我們領導的閨女都戴不起，沒有四五十塊錢是買不到的，再說這小地方也沒有呀！你看這工藝，你看這用料……他都沒發(fā)現(xiàn)，我的母親早已滿臉淚水。

后來的冬天，我就一直帶著這條圍巾，沒有人大驚小怪，就總是說太短。再后來也不知道哪去了，我到現(xiàn)在都認為是母親收起來了。畢竟那一條圍巾見證了太多的東西。比如說，一個十九歲的姑娘，風華正茂的年紀；比如說，那個時候的思想，不是一條圍巾能承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