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園的三棵柿子樹 文:徐蘭英 版式設(shè)計:玉麗 圖源:網(wǎng)絡(luò) 我家門前有一塊菜地,也是祖輩留下的幾分自留地,有一年父親上街順便買來了幾棵柿子樹苗,我們姐弟幾個欣喜若狂,心想這下有柿子吃了,巴不得今天把樹苗栽下去,明天就能長出柿子來。 栽樹的時候,父親刨坑,妹妹扶樹苗,我與弟弟負責澆水。父親有意把一棵柿子樹栽得遠一點,另兩棵樹間隔得要近一點,樹栽好了,我們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它快快長大,快快開花結(jié)果。 每天,我們?nèi)ゲ藞@摘菜都不忘看柿子樹一眼,每年父親都要給小樹施肥管理。 到了春天,天氣變暖,百花盛開,小柿子樹也開始抽出嫩綠的枝條,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光彩奪目。 當柿子樹開出了第一朵黃色的小花,我高興地手舞足蹈,把那朵花摘下來遞給父親,父親說傻丫頭,咋那么急,還沒長柿子呢!由于那年春天雨水太多,樹上的花還沒有等結(jié)果全被雨水打落得滿地都是,那年柿子樹一個柿子也沒結(jié)。 第二年春天,柿子樹又抽出更多的枝條,無數(shù)的小黃花競相開放,它們婀娜多姿,美不勝收,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宛若天仙,有的仿佛含羞的少女……花前蜜蜂采蜜,蝴蝶翩躚。樹下小貓嬉戲,樹上喜鵲高歌。 夏天小黃花落去,結(jié)出一個個青綠色的小柿子來,就像一個個小鈴鐺,微風徐徐,沙沙作響。有時還偶爾掉一些在地上,到了深秋,青綠色的柿子開始變紅,樹葉也開始變黃,無數(shù)個柿子掛在樹上猶如無數(shù)個燈籠掛在空中。 冬天,柿子樹上的葉子落光了,柿子被霜打過顯得也更紅了,更耀眼了,來往過路的人說我家這下有柿子吃了,我說我家有你們家也有。父親默許地點了點頭。 第一年摘柿子,父親扛了一個長樓梯來了,從梯子爬到樹上摘,我站在梯子中間檔,妹妹站在梯子的最下檔,弟弟站在菜地里,父親把摘下的柿子先傳給我,我傳給妹妹,妹妹傳給弟弟,弟弟又傳到籃子里。弟弟最小,當?shù)谝粋€柿子傳下來,他迫不及待地遞到嘴邊,啪啦咬了一口,誰知柿子又苦又澀,把整個舌頭都麻掉了,害得他丟都來不及。父親看了,好笑,說這個饞貓子。要不是弟弟先試試,不然我也拿一個嘗嘗。因為那時候,我們沒吃過柿子,以為它就是一般普通的水果,摘下來就能吃。 鄰居也幫忙摘了一會,樹上柿子才全部摘光,父親回來稱了一下,不多,五十來斤,父親把柿子攤在地上,然后蓋上一件舊被褥,說先不要給別人,等在家里捂熟了再給他們,免得生的澀嘴。 我們姐弟幾個特別好奇,今天跑到房間里,用手捏捏,明天跑到房間里用手捏,父親說這哪是把柿子捂熟,這分明是把柿子捏熟,當發(fā)現(xiàn)幾個已經(jīng)很軟了,母親偷偷地把那柿子分給我們姐弟三人一人一個。 第一次吃柿子,我覺得它特別的香甜,細膩,酥軟,咬一口,果汁濺得全身都是,弟弟吃了也糊了一臉,妹妹沾得發(fā)梢都是,母親看我們狼狽不堪,真是哭笑不得。 幾天過后,柿子全部熟了,由里到外都是紅的。父親吩咐我們姐弟幾個拿著籃子來,叫我們分別把柿子送到村里的一些人家。 該送的都送了,家里只剩下五六斤柿子了,我挑了一個大的遞給父親,我說這是您勞動汗水的結(jié)晶,您應(yīng)該吃個大的,父親以為我們還沒吃過,把那個大的讓給了弟弟,弟弟把那大的又讓給了母親。母親咬了一口,說自家栽的柿子比街上買的柿子新鮮多了。 第二天,從我門前路過的村民都說父親客氣,那么一點柿子還挨家挨戶散。父親說吃的東西,大家熱鬧好玩,并且說只要柿子樹上年年結(jié)柿子,都會讓他們嘗一嘗。 后來,我們家柿子樹一年比一年蒼翠挺拔,一年比一年齡結(jié)得多。每年,父親照常送一些給村里的人。剩下的叫我挑到街上去賣。 第一次賣柿子,父親找來兩個錢子籃子,底下放一層布墊著,然后把柿子撿到上面去,父親說柿子是軟體水果,很容易破,每拿一個都要小心翼翼,我知道了。賣柿子不能騎自行車,必須走著挑著賣。 我家離縣城六七里路,走累了歇一會,剛走到梅城,就有人問了:“小姑娘,柿子多少錢一斤?”“七毛?!彼挍]說,稱了三斤,我送他一個,吃的東西大方點。他隨即剝開那柔嫩的外皮,連連夸口這柿子味道不錯。 正巧,一位大嬸也路過這里,聽他這么一說,也買了三斤,說這是真正的農(nóng)家土產(chǎn)。 賣了兩筆柿子,擔子稍微輕一點,但還有許多。我必須往前走。 快出村口,我在一個小巷道里歇了下來,一位大叔問我是哪個村的?父親叫什么名字?看他陌生的面孔,我又想說又不敢說。 他說有一個戰(zhàn)友也是徐村的,叫某某名字,居然這么巧,他說的那個戰(zhàn)友就是我父親。 “孩子,沒上學嗎?” “上學了,星期天幫賣?!薄芭丁?,叔叔不多問了,一把稱了五斤,還叫來了左鄰右舍過來買。 我看叔叔是父親的戰(zhàn)友,賣柿子錢我就不要了,叔叔硬是推,說別說是種,就是挑這么多路都很辛苦的,說著他硬要把錢往我口袋里塞。隨手又遞給我一個大蘋果,讓我走路時吃,別餓著。叫我來年賣柿子再來。 以下的幾筆柿子,是叔叔的一些熟人買的,謝過叔叔,我回到家里。 我把賣柿子的錢遞給父親,講起今天賣柿子的經(jīng)過,父親欣慰地笑了,但馬上又變得嚴肅起來,父親說這錢不能亂花,留著給我們姐弟幾個繳學費,還要貼補家用,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柿子樹也長得很快,一年比一年枝繁葉茂,果實也一年比一年結(jié)得大,除了送給村里的人,父親又照例叫我挑到街上去賣,每年賣柿子的錢一年也比一年多,母親說,得了這幾棵柿子樹呀,有了賣柿子錢,幾個娃學費不用愁了,油鹽醬醋的零花錢也有了。 幾乎每年,柿子成熟的季節(jié),我都要挑到梅城去賣,挑到那叔叔門口去賣,每次去,叔叔對我都特別關(guān)照。 但是有一點,當柿子樹越長越大,我們家種菜的面積越來越小。父親想把柿子樹砍掉一棵,但想到柿子一年為我家賣那么多錢,又舍不得砍。 正當我家柿子樹結(jié)果的高峰期,也是它為我家做出最大貢獻的時候,父親的臉陰沉沉的,與母親商量,說要把這塊地調(diào)給別人做房子,母親不同意,說別人家有沒有屋基做房子與我們家有什么關(guān)系,那可是祖輩留下的寶地呀! 我們幾個小孩不懂事,不為菜園調(diào)給別人而傷感,只為沒柿子吃而苦惱。父親說在別人調(diào)給我的菜園再栽,多栽幾棵。 第一次母親的思想工作沒有做通,父親又說,做人不要光顧自己,要行善積德,人家屋基困難也是實際問題,母親一向通情達理,但在這事又哽咽了。不是母親不理解,但君子要顧本呀,那可是咱家唯一的菜園地。 父親三番五次地做母親工作,最終還是拗不過父親,協(xié)議合成,當天,父親就在協(xié)意書上按了一個手印,以后就是那菜園地出金子也享不到了,它的擁有權(quán)屬于別人的了。 砍柿子樹那天,弟弟卻在樹下哭了一場,說以后再也沒柿子吃了,我的心里也忿忿不平,這么幾棵鮮活新嫩的柿子樹馬上就要面臨一場刀劈斧砍之災(zāi)。 動手砍了,父親搓了一下手掌,雙手掄起一把大斧子用力一下,柿樹上無數(shù)片葉子落下來,我想那是柿子樹的眼淚,樹上面冒出的汁那是柿子的鮮血…… 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父親終于把三棵柿子樹伐倒了,又整理了一些樹丫,粗的放一邊做大事用,小的當柴燒,碎木屑搬回家做炭火。 三棵柿子樹就這樣“壯烈地犧牲了”! 連最后的軀干都捐獻給我們,毫不吝嗇。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人一個都不說話,我也為那幾棵柿子樹感到惋惜。但又有什么辦法呢? 柿子樹砍了后,菜也毀掉了,我們家菜園正式調(diào)給別人了,他把一塊遠一點的菜園給了我家。父親每次挑糞還要爬坡,雖然很吃力,但他從不后悔。父親說做一件好事不難,難得的是一輩子做好事。 一年以后,我家以前的菜地兩橦樓房拔地而起,每當屋子主人碰到我就說,幸虧你父親,不然我哪有這好屋基,這房子光線好,前面又開闊,停幾輛車都沒問題。我心里明白,柿子樹砍掉了不說,菜園調(diào)給了別人,好了人家祖孫后代。他們對我家除了一聲感謝又能說什么呢? 又到了秋天,又到了賣柿子季節(jié),我們別說賣柿子了,就連吃的柿子都沒有了,為打發(fā)我們姐弟幾個不再饞嘴,父親從街上買來一大方便袋柿子,母親一看是催熟劑染的,母親說不能吃,把它全丟了垃圾桶里,那一刻,我眼淚都出來了。我心疼父親辛辛苦苦勞動出來的血汗錢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多少年過去了,我們也大了,對吃不吃柿子也無所謂。父親說還想在別人調(diào)給我家的菜園再栽上幾棵柿子,我與母親極力反對,我怕柿子樹一旦開花結(jié)果,又會受到同樣的傷害,不,是犧牲。父親說再不會與別人調(diào)菜園地了,母親說那不一定,父親每次辦事,都是把別人利益放在前,自己利益放一邊。 成人以后,我也懂事了,我才明白父親的所作所為則是一個偉大的壯舉,我不再去為一點小利益去爭,不再去埋怨父親,而是覺得父親給我們姐弟仨樹立了一個榜樣。 春節(jié)回去,站在門口,望著我們家以前的菜地,我就會想起那三棵柿子來,雖然心里有些不舍,但想起父親的所作所為,還是能夠理解。 ![]() 作者簡介 ![]() 徐蘭英,安徽省東至縣人,縣作協(xié)會員,愛好寫作,用心靈感受泥土的芬芳;用勤勞滋潤生活的艱辛;用文字歌唱人生的夢想。 香落塵外書齋——香落塵外平臺團隊 總編:湛藍 名譽總編:趙麗麗 總編助理:無兮 特邀顧問:喬延鳳 桑恒昌 顧問:劉向東\蔣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張建華\李國仁\楊秀武 策劃部: 總策劃:崔加榮 策劃:白曉輝 主編:煙花 編輯:蓮之愛 朱愛華 美編:無兮 ETA 玉麗 路人 編輯部: 總監(jiān):徐和生 主編:清歡 編輯: 風碎倒影 連云雷 播音部: 部長: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開 過往云煙 眉如遠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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