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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 讀 需 要 10 min 《范進中舉》是中學語文必學科目,無論是范進中舉前后自身的酸腐、胡屠戶的前倨后恭、張鄉(xiāng)紳的殷勤結(jié)交,都顯示著“舉人”這個名頭在清朝的分量。受現(xiàn)代小說、影視作品的影響,我們認為中國古代讀書人,起碼得中個進士。但是,為什么范進只是中舉,就被胡屠戶稱為文曲星下凡呢?中舉后的范進可以做到什么樣的官呢?吳敬梓所寫《儒林外史》雖然假借明朝,其實根據(jù)的是清朝背景。因此,范進中舉反映著清代讀書人的一種生活狀態(tài)。小說中,范進最后中了進士,甚至做了山東的學政,但這些都是簡單帶過,遠沒有他中舉時寫得精彩詳盡。吳敬梓(1701年-1754年),字敏軒,一字文木,號粒民在清代做官的群體中,最正統(tǒng)的有四種出身:舉人、進士、五貢、蔭生。- 舉人,明清兩代,通過全省鄉(xiāng)試而選拔出來的士子;
- 進士,通過最后的朝廷考試,即殿試,及第者會被賜進士;
- 五貢,指恩貢、拔貢、副貢、歲貢、優(yōu)貢五種臨時政策性的做官門路;
- 蔭生,因為祖宗積德,長輩身居高位,或是為國捐軀被皇帝恩賜的做官資格。
《儒林外史》是清代吳敬梓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作為實打?qū)嵔?jīng)過科舉的舉人,雖然不如進士榮耀,也是科考下各省的拔尖人才。一名讀書人,要先成為童生,由童生參加縣試、府試而成為秀才;秀才參加本省組織的鄉(xiāng)試,通過后方為舉人;舉人入京參加會試,通過后稱為貢士;貢士再參加殿試,由此才算得上是進士。在清代如果無特殊情況,各省鄉(xiāng)試每三年舉行一次,小說中,范進屬于廣東人士,清初順治年間,廣東每屆鄉(xiāng)試只能取90余名舉人,到了乾隆時期改為72人的名額,所以,范進中了廣東鄉(xiāng)試的第七名,是一個很高的名次。成為舉人也就初步具備了做官的資格,所以平日里高高在上,做過一任知縣的張鄉(xiāng)紳才會來和范進敘情,并且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銀子、一所三進宅院的見面禮。按清代乾隆年間的規(guī)定,舉人如果參加會試三次,都沒有考中進士,朝廷會為這些落第舉人開啟一扇新的大門——大挑。所謂大挑,就是將符合上述條件的舉人以二十人為一組,由皇帝指派王公大臣對他們進行當面選拔。但是這次改變舉人命運的選拔,一不看學識,二不拼文采,只是看這些舉人的外貌條件?!跋嗝部齻ァ笔俏ㄒ坏脑u判條件。因此,范進中舉前,胡屠戶罵范進時,才有“你不看見城里張府(張鄉(xiāng)紳)里的那些老爺,都有萬貫家私,一個個方面大耳。像你這樣尖嘴猴腮,也應該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惡毒話語。但是大挑并不是二十個人都能入選,因為只選取相貌堂堂,魁梧大方的一等三人,二等九人,一共十二人。剩下的八名則美其名曰:八仙,不入等次,純屬陪跑。大挑中被評為一等的三人,可以做知縣,分發(fā)到各省當差。二等的九人可以做教諭、訓導之類的教官,回到其所在省份,候補各縣的“教委主任”,執(zhí)掌該縣的文廟祭祀,教育所屬生員。以清代一位普通的教官高照煦為例,他是光緒庚辰年(1880年)參加的大挑,被列為二等。雖然高氏自覺相貌堂堂,心有不忿,可就是這個二等候補的身份,他也一直等到光緒乙酉年(1885年)才補上了陜西省宜川縣的訓導。對于大挑這種全看相貌和眼緣的制度,很多舉人多有不滿,有舉人曾攔下參加大挑選拔的王公大臣問到:“大挑以何者為憑?”,卻被大臣恥笑回答道:“我挑命也”。國家的基層教官選拔、舉人一生的運數(shù),只以相貌為憑。而對于這樣的兒戲選拔,并不僅僅存在于大挑中。清代曾有主考官做了一副對聯(lián)諷刺考生:“爾小生論命莫論文,碰。咱老子用手不用眼,抽?!?/span>就是這樣全憑考官主觀臆斷的糊涂選拔方法,讓范進受益無窮。在考取舉人之前,范進以童生身份從二十歲應考,考了二十多次都沒有考上秀才,只因最后一次考試被周學道可憐,選中為秀才,才有了他后面的故事。因此如果時年五十四歲,相貌平平的范進參加了大挑,最多也只能評為二等,候補一個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上任的縣學教諭。但是,并不能因此小看這縣學教諭,教官雖然與其他肥差相比,顯得清貧,但是也有自己的好處。比如“新生冊費”就是教官們非常重要的一筆收入。每當童生考中秀才,需要教諭、訓導這些官員給他們在“履歷”上蓋章子。章子不是白蓋的,新生必須要向教官送上一份“心意”,才能夠得到官方承認,如若不然,教官一句話就可以將來之不易的秀才身份剝奪,多年的寒窗苦讀就化為飛灰。光緒年間,湖北武昌有一田姓秀才,因為家中富有,所以在蓋章時遭到教官的刁難,索要數(shù)百兩銀子??商锛译m有錢卻也不是冤大頭,于是借口等到田秀才入學之后再給。教官知道此時推脫,就是不給銀子,于是返回縣學向朝廷派來的學政告狀,說田秀才是靠舞弊才考取得功名。偏聽偏信之下,田秀才被革除功名,從縣學轟了出去,田家雖然家大業(yè)大,卻因不愿賄賂教官,斷絕了晚輩的功名。清代筆記《瓜棚閑談》的作者曾肇堃,在上任做了敘永廳(今四川敘永、古藺等縣地)訓導之后有這樣一段自述:“于是一介窮儒,乃得大成殿行走,管理紅墻一帶,統(tǒng)轄文武生員之職權(quán)。幾生修道,豈偶然哉”。這段話不僅透露出高氏的得意,也表明了教官手中掌握著對該地區(qū)“文武生員”的生殺大權(quán)。所謂大成殿,就是各地孔廟的主殿,是祭祀孔子的地方,在此處行走就是代圣人教授門徒,這就表明了教官之輩官職雖小,卻清貴無比,并且掌管該地的教育事業(yè)。西方出版物中記錄的裝運食物等用品的中國箱籃,也是帶入科場的考籃的常見形制光緒年間,陜西省潼關(guān)廳的訓導張晨嵐,曾就自己的教官生涯作了一首《得字歌》:這又可以與曾氏所說教官職權(quán)互為補充,“一品官前坐得”是說教官清貴;“兩回丁祭辦得”,則是指各地每年要在農(nóng)歷二月、八月兩個月的第一個丁日祭祀孔子,其中花銷可以落下一些,而且祭品的整只牛、羊、豬也歸教官分配。“四等秀才打得”,是因為秀才每三年要參加兩次縣里的歲考,用以檢查功課是否扎實??荚囍校u為一二三等沒有什么大問題,但是四等的秀才家麻煩了,輕則被當眾叱責,重則被革除功名,因此這其中不愿被革除功名的秀才和掌握生殺大權(quán)的教官,自然又有文章可做。至于“十分將就算得”,則是因為教官基本上沒有升遷的門路,官場歷來也沒有教官升任的規(guī)矩,所以,對于那些心比天高的舉人來說,教官只是算不得出路的辦法,所以沒了上進的動力,很多基層教官也就尸位素餐,混吃等死而已。清末,愛國志士開始提倡教育改革,晚清朝廷也興辦學堂,廢除科舉。持續(xù)千余年的古代科考制度,終于成為歷史。【5】《清史稿·一百零八卷·選舉》 趙爾巽(主編)經(jīng)公眾號“歷史D學堂”(微信ID:lishi1600)授權(quán)轉(zhuǎn)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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