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植榮

黑死病是世界歷史書上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一種瘟疫，它就是鼠疫，是歷史最悠久的傳染病之一，至今仍在世界某些地區(qū)時有發(fā)生。

鼠疫在人類歷史上有幾次大規(guī)模爆發(fā)，本文要介紹的是爆發(fā)于1347年至1351年那場叫“黑死病”的鼠疫，這次瘟疫席卷亞洲、歐洲和非洲，造成7500萬至2億人死亡，被認為是人類歷史上致死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疫情。

1.“黑死病”的名字是怎么來的？

2018年，考古學家在瑞典挖掘了一座5500年前的古墓，在尸骨中發(fā)現(xiàn)了鼠疫桿菌存留的證據(jù)，從而揭示歷史上很多瘟疫與鼠疫有關(guān)。

有文字記載的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鼠疫大流行，是爆發(fā)于公元541年至公元542年的查士丁尼瘟疫，疫情主要集中在地中海沿岸地區(qū)和歐洲西北部，源頭在天山山脈地區(qū)。但這次鼠疫不叫“黑死病”，“黑死病”專指1347年至1351年間爆發(fā)的那場鼠疫。

1350年，比利時天文學家西蒙·德科維諾最早使用“mors nigra”（黑死?。┻@個詞，他認為，1347年至1351年的瘟疫是木星、土星與地球相沖（排成一條直線）的結(jié)果。之所以叫“黑死病”，是因為感染者肢體局部發(fā)黑。很快，歐洲人就把這場瘟疫叫“黑死病”(The Black Death)。

黑死病爆發(fā)后，歐洲人對這場瘟疫非常重視，至今一直有人在研究它，關(guān)于黑死病的文獻資料可謂汗牛充棟，于是，不少人誤認為黑死病僅局限于歐洲，是歐洲的一種瘟疫。其實，黑死病的源頭在亞洲，后來才蔓延到歐洲和非洲。

2.怎么知道黑死病就是鼠疫的？

在人類發(fā)現(xiàn)并應(yīng)用脫氧核糖核酸（DNA）及核糖核酸（RNA）以前，對黑死病是何種傳染病都憑當時的描述猜測。2010年，一個國際研究小組在美國《科學圖書館病原體》雜志刊登了一篇論文，用科學手段確認黑死病就是鼠疫。該小組在歐洲北部、中部和南部尋找黑死病期間死亡者的群葬墓，通過對尸骨進行DNA/RNA測定對比證實，那場黑死病就是鼠疫。

1865年，中國云南一帶爆發(fā)了鼠疫，并迅速向周邊地區(qū)擴散，連印度也被卷入其中，疫情持續(xù)了數(shù)年之久。

1894年，由法裔瑞士人、細菌學專家亞歷山大·耶爾森領(lǐng)導的一個調(diào)查小組到香港調(diào)查這次疫情，分離出了病原體，并把他命名為鼠疫耶爾森菌（鼠疫桿菌），從此弄清了鼠疫的傳播途徑以及防控措施。

鼠疫是寄生在老鼠等嚙齒動物身上的跳蚤傳播的，攜帶鼠疫桿菌的跳蚤跑到人身上叮咬，就把鼠疫桿菌注射到人體內(nèi)，一次叮咬可以釋放2.4萬個鼠疫桿菌。鼠疫除了跳蚤傳播外，人類之間也可以通過呼吸道飛沫或接觸傳播。

需要說明一下，鼠疫屬于人畜共患傳染病。

人們知道了鼠疫的傳染源和傳播途徑，就可以有效地預(yù)防和控制鼠疫。

鼠疫桿菌致病性非常強，只要需要3個鼠疫桿菌就可以把小白鼠致死。感染鼠疫桿菌的人經(jīng)過1-7天的潛伏期便出現(xiàn)癥狀。如果不進行有效治療，最常見的腺鼠疫病死率為30%-60%，肺鼠疫病死率高達95%，而敗血型鼠疫的病死率幾乎是100%。

1932年發(fā)明的磺胺類藥物對鼠疫有很好的療效。目前治療鼠疫的首選藥物是鏈霉素。在藥物治療的情況下，鼠疫的病死率大致在11%左右。

研究發(fā)現(xiàn)，目前一些地區(qū)的鼠疫桿菌對抗生素有了耐藥性，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人類必須尋找治療鼠疫的新的藥物，否則，現(xiàn)有的藥物將來對鼠疫桿菌不再敏感，人感染了鼠疫只有等死。

3.黑死病是從哪里傳入歐洲的？

2010年10月31日，英國科普作家尼古拉·韋德在《紐約時報》撰文稱，黑死病的源頭在中國。持上述觀點的學者占多數(shù)，就是與黑死病同時代的作家也認為黑死病是從中國傳出來的。敘利亞作家伊本·瓦迪寫道：黑死病從“黑暗之地”出來傳播到中國、印度，再到里海和烏茲別克，然后傳播到波斯和地中海。伊本·瓦迪自己也在1348年死于黑死病。

人員流動大、聚集頻繁、物資短缺、衛(wèi)生條件差，這都是瘟疫爆發(fā)的必要條件。

黑死病爆發(fā)于中國元朝末期，朝廷橫征暴斂，農(nóng)民起義此起彼伏，朝廷便頻繁調(diào)集軍隊鎮(zhèn)壓。還有，蒙古人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地，也常常兵戎相見。連年戰(zhàn)爭讓很多勞動力淪為兵卒，繼而拋尸疆場，導致生活物資極度短缺，居民營養(yǎng)不良，1331年大饑荒后便爆發(fā)了鼠疫。史料記載，1331年相當于現(xiàn)在河北省地區(qū)的人口有九成死于鼠疫，到1351年，中國死于鼠疫的人口高達二分之一至三分之二。鼠疫大范圍蔓延，也隨著軍隊傳到了金帳汗國。

金帳汗國也叫欽察汗國，是元太祖成吉思汗（1162年-1227年）長子術(shù)赤（1181年-1225年）的封地，其疆域大部分在今天的俄羅斯境內(nèi)。

1346年初，金帳汗國的可漢（國王）札尼別汗率蒙古軍隊圍攻克里米亞東部的港口城市卡法（今天的費奧多西亞），蒙古軍隊也把鼠疫帶了過來，因為隨軍運來的糧草里有很多老鼠。

蒙古軍隊沒有海軍，只能從陸地半面包圍卡法城，圍攻了一年多也未能破城，自己的軍營中卻流行起了鼠疫，高峰時每天數(shù)千人死亡，軍隊人員損失大半。1347年，札尼別汗下令撤軍，但尸體太多，來不及掩埋，便用投石機將一具具的尸體拋擲到卡法城內(nèi)，想讓瘟疫傳給卡法城里的人。這大概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生物戰(zhàn)。

意大利熱那亞的公證人加布里埃爾·德米西在1346年隨商船到達卡法，他把當時卡法城里發(fā)生的一切記載了下來。

蒙古軍人尸體被拋進卡法城后，居民很快染病，成群死亡，熱那亞商人便起錨逃離卡法，就這樣，熱那亞的商船把鼠疫從卡法帶到了熱那亞以及沿途?？康母鱾€港口，并從這些港口向歐亞大陸及非洲四面八方傳播開來。

4.黑死病是沿怎樣的路徑蔓延的？

2008年6月25日，英國“4頻道”電視臺播出了歷史檔案節(jié)目《黑死病》，詳細介紹了黑死病傳播蔓延情況。

1347年，逃離卡法的熱那亞商船沿途在君士坦丁堡（現(xiàn)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停靠，便把鼠疫帶到了這座城市，希臘帝國皇帝約翰·肯塔庫澤納斯的兒子安德洛尼克斯也死于鼠疫。

君士坦丁堡橫跨歐洲和亞洲，是海陸運輸?shù)慕煌屑~，鼠疫從這里很快傳到了埃及的亞歷山大城。而亞歷山大是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的交匯點，這里貿(mào)易繁忙，商業(yè)發(fā)達，自然，老鼠就跟隨商人的貨物傳播到地中海島嶼及沿岸地區(qū)，并向中東地區(qū)傳播，開羅、加沙、耶路撒冷、大馬士革、霍姆斯、巴格達，然后回流到中亞地區(qū)。

與此同時，鼠疫在歐洲和非洲的港口城市登陸，熱那亞、比薩、威尼斯、馬賽，突尼斯，到1348，鼠疫蔓延到歐洲大陸中南部以及非洲北部。

1348年6月，鼠疫傳到英國的港口城市韋茅斯，倫敦也很快淪陷。

1349年6月，瘟疫涌向德國，12月份繼續(xù)蔓延到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和蘇格蘭，到1350年底傳到俄國。

1349年，萊昂和卡斯提爾王國的國王阿方索十一世（1311年-1350年）大軍包圍了直布羅陀，瘟疫爆發(fā)后，阿方索十一世拒絕離開自己的軍隊到偏遠的地方躲避瘟疫，最后也染病身亡。

到1350年冬，鼠疫已從丹麥的法羅群島跨越北大西洋，經(jīng)冰島抵達格陵蘭島。到1351年繼續(xù)北上，席卷了整個歐洲。

黑死病疫情時期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南極洲（無人居住）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這場瘟疫當然也就沒有傳播到上述四個洲，可以說，當時的黑死病是世界性的瘟疫。

5.黑死病肆虐下歐洲是何種景象？

黑死病期間，各地記載的的病癥不盡相同，但也有一些共性，那就是在腹股溝、頸部、腋窩有淋巴腫塊，甚至滲出膿液，發(fā)燒，吐血，呼吸困難，發(fā)病后幾天內(nèi)死亡。

大城市一半的人口死于黑死??；感染率和病死率最高的當屬神職人員，因為他們要照顧病人并未病死者禱告，頻繁與患者和死者密切接觸。在蒙彼利埃的一個修道院，140名修士只活下來7人。

在尼羅河三角洲地區(qū)，尸體就沿路邊堆放，一些強盜則隱藏在尸體后面對過往路人搶劫。當然，很多強盜也染病身亡。

意大利的錫耶納有個叫阿格諾羅·迪·圖拉的人，他記敘道：人們成百上千地死亡，不分白天黑夜，尸體就被扔進溝渠里，然后用土覆蓋。很快溝渠都被尸體填滿，人們不得不挖掘新的溝渠掩埋尸體。我用雙手掩埋了我自己的5個病死孩子。

1348年3月到7月，佛羅倫薩有10萬多人死于鼠疫，墳場遍地，尸骨滿野，慘不忍睹。意大利人文主義作家喬萬尼·薄伽丘（1313年-1375年）便以這場瘟疫為背景寫下了《十日談》。他描寫道：“佛羅倫薩突然一下子成了人間地獄。行人在街上走著走著突然倒地氣絕；待在家里的人孤獨地死去，尸體腐爛的惡臭被外面的人聞到才被發(fā)現(xiàn)。每天、每小時都有一堆堆的尸體被運到城外。奶牛在大街上亂逛，卻看不到人的蹤影?！?/p>

社會上也掀起了一股反猶太浪潮，認為黑死病是猶太人施魔法造成的。在瑞士的巴塞爾，所有猶太人被囚禁起來活活燒死。斯特拉斯堡有2000名猶太人被殺，美因茨有12000名猶太人被殺，布魯塞爾有600名猶太人被殺。1349年，法蘭克福對猶太人進行集體屠殺，規(guī)模之大、手段之殘忍不亞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德國納粹對猶太人的屠殺。

6.黑死病究竟有多厲害？

需要說明的是，中世紀各國政府統(tǒng)計水平參差不齊，有的甚至沒有政府統(tǒng)計，很多數(shù)據(jù)是作者或研究人員估計的，況且隨著時代的變遷，各國疆域變化很大，一些數(shù)據(jù)可能與當時的真實情況誤差很大。

根據(jù)美國中世紀史學家菲利普·戴利得2007年發(fā)布的研究報告，歐洲有45%-50%的人死于4年疫期的黑死病。各地區(qū)死亡率差別很大，地中海沿岸地區(qū)死亡率較高，如意大利、法國和西班牙南部，那里的疫情一直持續(xù)了4年，致死人數(shù)占人口總數(shù)的75%-80%；而在英國和德國，致死人數(shù)只占人口總數(shù)的20%。

2005年3月3日，挪威歷史學家歐爾·貝內(nèi)迪克特在《今日歷史》第55卷發(fā)表了題為《黑死病：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災(zāi)難》的文章，貝內(nèi)迪克特認為，歐洲黑死病的死亡率為60%，當時歐洲人口總數(shù)是8000萬人，也就是說，有大約5000萬人死于黑死病。

各種瘟疫都是如此，大城市死亡率高。黑死病期間，德國漢堡和英國倫敦的死亡率在60%左右；法國巴黎當時有10萬人口，其中一半死于黑死病；意大利佛羅倫薩人口從12萬降到5萬；馬賽50%到60%的人口死亡；開羅40%的人口死亡；冰島上的居民60%死亡；而格陵蘭的維京人幾乎被這場瘟疫滅絕。

上面是歐洲的死亡數(shù)據(jù)，如果加上亞洲和非洲的死亡數(shù)字，黑死病致死人數(shù)會在一億以上，超過1918年爆發(fā)的“西班牙流感”的死亡人數(shù)。

黑死病傳到歐洲之前，已經(jīng)在亞洲吞噬了數(shù)以千萬計的生命。整個穆斯林世界死亡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埃及則有40%的人口死亡。德國作家賈斯特斯·弗里德里?！た枴ず湛嗽?859出版的《中世紀瘟疫》一書中寫道：印度已是無人區(qū)，韃靼、美索不達米亞、敘利亞、亞美尼亞都已被尸體所覆蓋。

黑死病讓14世紀的世界人口從4.75億降到3.5億到3.75億，黑死病過后用200年的時間世界人口才恢復(fù)到疫情前的水平。人口銳減讓經(jīng)濟活動急劇萎縮，排放減少，導致氣候變冷，形成了一個小冰河期。

7.對黑死病有哪些防控措施？

黑死病爆發(fā)于中世紀，神權(quán)、皇權(quán)禁錮了人的思想，壓制了人們對科學、文明的追求，當時的社會根本無法有效地防控這次疫情。

隔離是人們最先想到的措施。人們認識到黑死病人傳人后，便把患病的人或來自疫區(qū)的人隔離。例如，威尼斯就不準有疫情船只的船員上岸，船員必須在船上隔離40天沒有發(fā)病方可上岸。但當時人們不知道黑死病是老鼠傳播的，不讓人上岸，船上的老鼠卻通過繩索爬到了岸上。

在米蘭，發(fā)現(xiàn)誰家有人感染黑死病，就把誰家的圍墻砌高，不讓里面的人出來，沒有發(fā)病的家人同樣也砌里面。這種嚴厲的隔離措施確實有效，米蘭染病死亡人數(shù)不到人口總數(shù)的15%，是整個黑死病疫情期間意大利死亡率最低的城市。

當時的醫(yī)生也絞盡腦汁想弄清黑死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有的建議燃燒芳香植物，認為這類植物火焰可以凈化空氣，殺死空氣里的毒素，消滅黑死病。

也有的醫(yī)生認為，黑死病是因為空氣呆滯不流動造成的，應(yīng)制造大的聲響振動空氣，讓空氣流動起來。所以，當時教堂拼命敲鐘，軍人朝天開槍放炮，人們想盡一切辦法擾動空氣流動起來。

當然，也有一些愚昧迷信措施。德國一些社團組織男女脫光上身狂歡，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邊走邊拿鐵條鞭笞自己上身?？上攵?，這種人員聚集流動反而加速了瘟疫的傳播。

最后要說的是，黑死病也敲響了“黑暗時代”的喪鐘，人的思想獲得解放，催生了歐洲的文藝復(fù)興運動，自由、民主、質(zhì)疑、創(chuàng)新等人文思想逐漸取代了腐朽沒落的意識形態(tài)。

8.鼠疫至今在我國和某些國家時有發(fā)生

鼠疫在我國法定傳染病中居首位。

在馬達加斯加，2017年8月1日至11月22日共報告了2348例確診、可能和疑似鼠疫病例，其中包括202例死亡病例（病死率為8.6%）。有1791例肺鼠疫，其中22%為確診、34%為可能和44%為疑似病例。除肺鼠疫病例外，還報告發(fā)生了341例腺鼠疫病例，1例敗血性鼠疫和215例類型未確定病例。

總之，鼠疫并沒有離開人類，我們要時刻對此保持高度警惕，防止跳蚤叮咬，不接觸嚙齒動物，如老鼠、野狐、野狼、野貓、野兔、駱駝和羊等,采取有效的預(yù)防措施，避免鼠疫的發(fā)生。同時還要宣傳鼠疫預(yù)防常識，因為肺鼠疫和敗血型鼠疫發(fā)病后如不及時救治十幾個小時即死亡，只有認識它、了解它，才能在萬一感染鼠疫時及時到醫(yī)院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