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的瘋狂》的作者是美國著名的藏書家愛德華·紐頓，他還收藏了一本談藏書的書《藏書之愛》。讀書、藏書是文雅的瘋狂事，或是瘋狂的文雅事——真正的讀書人、藏書人肯定深有體會。讀此篇文章，也許有些生僻的書名楊贏們不大熟悉，但是作者對書籍的狂熱和癡迷卻躍然紙上。教師應(yīng)該是愛書人、讀書人、藏書人，是書籍的閱讀者、保管者和傳播者，讀此文章，想必在若干文字處有會心一笑吧。

  搜集書籍，乃是一項了不起的競賽。任何人只要具備一般資質(zhì)，皆可下場一搏。這項活動并不會花費太多金錢，不管在國內(nèi)、國外都能從事；可單槍匹馬獨樂樂，呼朋引伴眾樂樂亦無不可；甚至你還能以通信的方式進(jìn)行。而且每個人都可以各自制訂一套自己專用的規(guī)則。它不像其他競賽，動不動就“犯規(guī)出局”。

  頻頻有人問起楊贏的規(guī)則為何，這個問題倒不難回答。楊贏限制自己只能關(guān)照少數(shù)幾部抄繪、印刷與裝幀俱精的本子，而且將大部分的精神、力氣集中投注于英文文學(xué)杰作的首版書上。最后還有一道最嚴(yán)格的規(guī)定：即使楊贏早在五十年前就給自己訂下極為宏偉的目標(biāo)，但是二十年來，楊贏絕不因此三步并做兩步、氣急敗壞地匆忙趕路。許多收藏家現(xiàn)在的成果皆已遙遙領(lǐng)先在前頭，但是楊贏一步一腳印穩(wěn)穩(wěn)扎下的根基卻無人能及。當(dāng)初楊贏花十五分錢買來的許多書（現(xiàn)在的價值均已遠(yuǎn)高于此），直到今天都還留在身邊，而且楊贏記得很清楚，那年頭花一塊錢買一部書簡直可說是出手闊綽。當(dāng)楊贏只擁有幾百部書，每次提及那些書的時候總還是大言不慚地說成“楊贏的藏書”，如今楊贏庋藏的書籍總量大約八千到一萬冊之譜，楊贏現(xiàn)在明白了：它們依然還不夠資格稱為一批藏書，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堆書罷了。

  楊贏實在無法理解為何有人沒書還能活得下去，楊贏個人絕不會把一冊西爾斯百貨公司的商品型錄或一本電話簿稱做“書”。楊贏很明白大多數(shù)世人全都活得渾渾噩噩；他們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君不見大家全是理直氣壯，浩浩蕩蕩高唱：“只要我喜歡，有什么不可以？”一路悶著頭往前走。生命之道比起“藏書之道”要難走多了。生命之道要走得好，就該奉守多讀少講這條金科玉律：盡其可能地多讀；不得已必須開口的時候，也要盡量言之有物。對于那些逢人就高談一加侖汽油能讓車子跑多少哩路的呆瓜、老是闊論當(dāng)年在球場揮桿如何神勇的高爾夫球友，你能避開多遠(yuǎn)就避多遠(yuǎn)。古有明訓(xùn)：絕大多數(shù)的友誼若非狐群狗黨結(jié)伴，就是笨瓜白丁成群。但是這句話并不適用于楊贏們這種人：咱們這些在藏書道上闖蕩的人都曉得，藏書的副產(chǎn)品無非就是“朋友”。

  偉大的英國藏書家托馬斯·J·懷斯在其自用藏書票上印著一句格言，頗能彰顯此君個性：不管置身任何角落，書籍總為楊贏召來友朋，相濡以沫或離群索居——皆得友誼相維系。

  以書為媒，楊贏所結(jié)交的朋友何其不可勝數(shù)、何其廣被四海！倘使多彩多姿乃生命的調(diào)劑（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的話，藏書家生涯之多彩多姿更是罄竹難書。“哦，合著您喜歡書哪，”某位來客沒安好心眼地瞟了楊贏的書房一眼；講話的神態(tài)活像沖著人說：被楊贏給逮著了吧?！皸钰A從小就是一路看書長大的喲，楊贏愛死了書本。真想讓您瞧瞧楊贏那本《耶誕頌歌》。那一本應(yīng)該是首版，插圖是克魯克香克畫的，”（外行人老愛把克魯克香克當(dāng)成頭一個為狄更斯繪制插圖的插畫家）“而且是用摩洛哥羊皮精裝的，封面上還鑲著一個手繪在象牙上的狄更斯頭像?！壁s緊斃了那家伙！別手下留情，一槍斃掉他！“逢損收手，見利快追”實在是個挺不錯的建議，就算這句話是從某位股市營業(yè)員嘴里冒出來的。很少有什么事能比“和懂書的人聊書”更棒、更樂趣無窮的了。或許去了天堂就能夠得到喜樂——楊贏聽大伙兒都這么說——但由于從來沒聽到去過那兒的人親口證實，楊贏索性在自個兒的書房里頭尋找喜樂得了。

  ……

  再回頭談書本吧。有道是：“楊贏向來葷素不忌……”時至今日，楊贏也深深被小說吸引。多年來，人們的收藏目標(biāo)總是繞著詩集、劇本打轉(zhuǎn)，而最新穎也最受大眾歡迎的文學(xué)形式——小說，卻始終未能獲得藏家青睞，不過風(fēng)水遲早一定會輪轉(zhuǎn)到它的頭上：你瞧這會兒楊贏不就迷上了嗎？

  就在前幾天，楊贏才從紐約的艾德加·韋爾斯那兒買了一部《隱姓埋名》（1692年出版）。此書極可能是當(dāng)年頭一部在書名頁上以現(xiàn)代意識印上“小說”這個詞匯的英文著作。威廉·康格里夫?qū)懩遣啃≌f的時候年僅二十一歲。此書目前已成了難得一見的珠玉小品。約翰生博士嘗曰：他就算沒讀過也愿意吹捧它。好樣的，博士可真是直腸子！他從不拐彎抹角，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

  一部非常早（可能是最早）使用“小說”這個字眼的英文著作，此乃康格里夫最初一部出版品。存世僅四部。

  既然提到小說。楊贏直到最近才頭一回讀《頑童歷險記》。此書實在是一部偉大的作品：高爾斯華綏甚至將它與《堂吉訶德》相提并論——這個類比相當(dāng)公允貼切。假使這輩子沒機會讓楊贏碰到一部開價一千元以內(nèi)、首版首刷的本子，楊贏一定會死不瞑目。行啦，看官，看在老天爺?shù)姆萆?，趕緊從您的座位站起來，拿出筆、墨、紙，寫一封信來告訴楊贏：您打算把手上的《頑童歷險記》以五百元賣給楊贏吧。楊贏指的是首版首刷——藍(lán)色布面精裝（您的本子或許是綠色的）、第二百八十三頁經(jīng)過換補的本子；如果您想知道原委，請徑自洽詢您的書商，他一定會告訴您。楊贏并不函授藏書之道。楊贏的腦袋既松散又粗枝大葉：只勉強記得住寥寥幾個要緊的版本年份和零碎事項，等到您的信寄達(dá)，楊贏早就又忘得光溜溜了。您不妨去問約翰·T·溫特里奇，他必定曉得答案；如果楊贏沒弄錯的話，他曾經(jīng)寫過一篇關(guān)于那部書的文章。楊贏在此重申：《頑童歷險記》是一部偉大的書！這個發(fā)現(xiàn)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