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圣人不經(jīng)過是非之途,而能如實反映自然萬物的根本規(guī)律,就是因為前面講的這些道理啊。 這里借用佛教的話就比較好理解。這是一個'比量'和'現(xiàn)量'的關系。你在是非之中,在肯定和否定之中,一定是'比量'。佛教因明就是談這些的。'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我們都是用現(xiàn)量,通過眼耳鼻舌身,通過這些感官的當下感知,把它確定下來??刹豢梢阅兀慨斎灰部梢?。比量這個東西,是非這個東西,屬于人的精神主觀判斷。中觀實際上就是談'是非'二字,只不過中觀偏重于非,少談是,它是只破不立,以非為是,這是中觀的特點。那么,我們?nèi)绾纬竭@種彼是關系、是非關系,憑什么踏實地坐在真如之上,坐在大道之中?'亦因是也',就是依據(jù)這個! 超然于是非之外,超越于彼是之外,超越于'因是因非,因非因是'之上,自然就能'照之于天'。什么叫'照之于天'?那就是我們的根本智,也就是真如,它不通過這些是非、彼是的辯論,不通過一系列精神推理活動,就一下深入進去,一下子洞悉天地萬物。所以這里的'圣人不由',就已經(jīng)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感覺了。'而照之于天',就是一下子回歸于法身。為什么呢?'亦因是也',因為我們本來就有這個東西,它根本沒有離開過我們。什么叫'因是'?就是唯心!就是當下!就是這個!離開這個,就什么都談不上了,就沒有什么道理了。 緊接著,莊子這里又反過來照應前面的一層:'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心就是物,物就是心,眾生即是佛,佛就是眾生。任何一個具體的事物都有是有非,有它生存的道理,也有它滅亡的理由。所以生住異滅、生老病死都在它之中,每一法都有它發(fā)起的動力,但就在它發(fā)起的動力中,也有它毀壞的根基在其中。 我們說孔夫子很了不起,但現(xiàn)在就有人說他的不是。我們說佛法了不得,出家人了不得,現(xiàn)在也有人說些不好聽的話。為什么呢?一個人的文化素質(zhì)不一樣,立場不一樣,他都可以找到批評你的地方,也可以找到歌頌你的地方。站在佛教的立場上說,出家人這樣了不得,那樣了不得,萬德莊嚴。但是古代也有人批評佛教是三破主義,'入家破家,入國破國,入身破身'。批評得對不對?沒錯啊,他站的立場不一樣,看問題的層次不一樣。所以'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永遠都是世間相。如果我們沒有把分別見、我執(zhí)、法執(zhí)徹底打破,就永遠都在是非之中打轉(zhuǎn)。 三祖大師的《信心銘》里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大道現(xiàn)現(xiàn)成成,本來就不難,但只要你有揀擇,馬上就有是非了,就有判斷了,要想認識大道,就千難萬難了。為什么禪宗要強調(diào)'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它就是要把我們心中的這些是非相全部掃掉,讓真如佛性現(xiàn)出來,當然就沒有是非了。 但是真的就沒有是非了嗎?我們回過頭來看自己生活的圈子,世間哪里無是非?哪怕你明心見性了,你證悟菩提成菩薩了,你面對社會、面對眾生,同樣還是在是非之中。老佛爺也一樣在是非之中,一樣要涅槃!為什么呢?套用《金剛經(jīng)》的句式,是非者,即非是非,是名是非! 我們看,這里莊子對人世間的這些是是非非,真的是刨根問底了。用禪宗的話來說,莊子的理論還真是有'徹法源底'的能耐!其他且不論,不管你張口說什么,就是'是非'二字把你批死了,不管你搞什么,不外乎一個肯定一個否定。 這就是人類思維的根本功能,離開了是非這個功能,就沒有人類文明,就沒有人的精神世界了。人類文明就在是非之中,才演化出如此豐富的世界。我們使用電腦計算機,它的基本原則就是所謂的二進制,就是一個零,一個一。說白了,也就是一個是,一個非。計算機的運算,也就是在是非之中運行。然而'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如果是在道里面,就沒有彼是的區(qū)別了,它渾然一體,是就是彼,彼就是是。這個彼,不管你在哪個地方,只要你把它盯住了,它就變成了是。 '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拿中國的話來說,哪個地方?jīng)]有陰陽呢?此亦陰陽,彼亦陰陽。男人是陽,女人是陰,可是男人身上分陰陽,女人身上也分陰陽啊。誰沒有是?誰沒有非?沒有優(yōu)點的人找不到,沒有缺點的人也找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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