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nóng)村,幾千年以來,種地是重中之重。因為農(nóng)民沒有人供應口糧,自己吃的必須從土里刨出來。我們這里是1980年左右才分到土地的。我晚了一年多,沒有趕上分地。 分地以前的故事大家都清楚,農(nóng)村的生產(chǎn)是集體性的,叫做生產(chǎn)隊。幾十號人一起去種地,按照生產(chǎn)能力記工分。 這種種地方式,肯定是有一些“聰明人”投機取巧,結果就是搞不下去了。 我很小的時候,也就是80年代,因為土地承包責任制剛開始,農(nóng)民的種地積極性是很高的。生產(chǎn)方式上,不再是過去幾十號人集體勞動的方式,變成了以家庭為生產(chǎn)單位。不過血緣關系比較近的,會互相幫助。 按理說,農(nóng)民的兒子學習種地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但我的父母不愿意讓我做農(nóng)民,因此基本上沒有讓我參與農(nóng)業(yè)勞動,我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知識,估計也就比城市孩子略高一點,僅僅能辨認水稻和小麥的水平。有時候農(nóng)忙我也去地里,不過是體驗性質(zhì),沒有人監(jiān)督我,也沒人對我的勞動效率提出任何要求。 每年二三月,天氣回暖,就要栽水稻了。這個時候,水庫和堰塘就要給下游稻田放水,關滿水之后,開始栽秧。栽秧需要先育苗。我父親腦子比較活絡,看準了大家對秧苗有需求的商機,連續(xù)很多年搞大棚,育苗賣給附近村民。在我們家自留地里,有一個塑料大棚,里面溫度非常高,不知道我父親用的詞準確不準確,反正我們管這個大棚叫“溫室”。所以后來我上高中讀大學,經(jīng)常學到什么“溫室效應”、“溫室里的花朵”這些時,就會想到我們家的大棚。這個大棚帶給我的福利,就是在里面可以舒舒服服洗澡,特別暖和。 把水稻種子放在大棚里,大約半個月之后,就長出嫩綠的秧苗。接下來開始插秧,在我們這里,因為是山區(qū),無法搞什么機械化,一切都是人工。干農(nóng)活是互助的,以血緣關系為紐帶,七八個人一字排開,在水田里把秧苗用手插進泥里。可惜這種場景我只在田埂上看過,沒有親自下過田。因為下田有風險,很可能被螞蝗之類的附在腿上吸血。 水稻的生長,在之后的夏季還需要澆幾次水,噴幾次農(nóng)藥。澆水一方面靠老天,另一部分靠水庫和堰塘放水灌溉。在干旱的季節(jié),就會發(fā)生搶水的事情。本來長期形成了一些規(guī)矩,比如通過水渠先給下游水田澆水,之后再上游水田。但在干旱年份,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便會出現(xiàn)不守規(guī)矩的人,于是矛盾和爭執(zhí)就多了起來。 水稻成熟以后,就要收割,我們那叫“打谷子”。那時候是沒有機械化的,都是人工。把一個叫“拌桶”(不知道寫的對不對)的方形大木桶拖到田里,一側圍上席子,然后把割下來的水稻在拌桶沿上用力磕,直至谷粒大部分掉到桶里,然后就可以裝筐挑回家。 除了種水稻,我們這里還種一季小麥。小麥抗旱能力強一些,除了水田以外,大部分的坡地都種了小麥。小麥成熟了之后,就要割麥子。因為割麥子不用下水田,所以我算是干過。左手一把小麥薅在手里,用右手的鐮刀割斷,然后集中在一起。大人總是批評我,留在地里的麥茬太長,太浪費!因為這些麥稈還要拿回家用。 麥稈是我最早用過的吸管,有一次,吸著吸著,靈機一動,想起一樁事,特別激動。那時候是夏天,傍晚要去水庫和小伙伴洗澡的,我們有時候要比賽憋氣,那天,我?guī)Я俗鞅坠ぞ摺湺挘卦诙萄澙?,比賽的時候,偷偷拿出來,叼著麥稈在水里,然后就成了冠軍。 一些手巧的大人,還可以用麥稈編織蟈蟈籠子、草帽等,我就特別眼紅編籠子的,可惜我怎么都學不會。 那時候沒有脫粒機,大部分農(nóng)民都是把一捆捆的麥穗排列整齊,放在公路上,讓過往的汽車碾壓一天。到天黑的時候,扒掉麥草,把地上的麥粒掃到一塊,大功告成了。 ★ 玉米 ★ 玉米在我們這里叫苞谷,長在旱地里。到成熟的季節(jié),去掰玉米棒子。這個活我也能干,所以也曾經(jīng)客串過。 我們家有一塊玉米地,靠近森林邊緣。記憶中,有幾年總是莫名其妙被不明動物吃掉了。有說野豬的、有說獾的。不管是什么動物,總之,從我們嘴里搶糧食,就是我們的敵人。有一年夏天,看著被啃掉的玉米棒子,父親決定上山守護。去對門一個大爺家借了一桿獵槍,并學習了使用方法。 當天我也申請上山,父親同意了。于是摩拳擦掌,準備逞逞能,大干一場。晚上,我和父親睡著地里臨時搭的一個窩棚里,我不斷幻想著:今晚到底來野豬,還是獾呢?我是該期待野豬呢,還是獾呢? 如果打死一頭野豬多威風呀,不過好像風險大了點,那還是來獾吧。最好被我活捉了,拿回家當寵物。每天帶著出去遛,多風光呀! 到半夜,聽到一陣撲簌簌的聲音,趕緊起來,熱血開始沸騰:終于到了需要我去拼命的時刻了! 可是等我爬起來,皎潔的月光下,什么都沒有。父親說,看清了,是狗獾。搞得我懊惱很久:我怎么就睡著了呢?我怎么就沒看見呢?我怎么就沒逮著呢? 掰回來的玉米棒子,除了當天吃上新鮮的煮棒子、蒸棒子之外,剩下的掛著房檐下晾干,然后就要剝玉米了。剝玉米也全靠人工,是一顆顆用手指肚剝下來的,直到裝滿一籮筐。如果家里種的很多,可能需要一個冬天才能慢慢剝完。 我細皮嫩肉的小手指,剝半天就紅腫了。然后就開始玩,把剝掉玉米的芯子,在地上壘啊壘,和小伙伴比賽誰壘得更高,號稱“蓋房子”,這就是農(nóng)村孩子的積木了。 收獲糧食的過程,只有參與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人,才能深切懂得其中的艱辛,尤其在我們這樣的山區(qū)。我在新聞聯(lián)播上看到平原地區(qū)的機械化、規(guī)?;a(chǎn)方式,比如飛機播種,收割機,脫粒機等,感覺我們要是生活中新聞聯(lián)播里就好了。 收獲的糧食,在80年代的時候,有一部分要交給國家,這叫“交公糧”。我和父母曾經(jīng)推著一個架子車去交過公糧。那時候是有一個疑惑的:這些國家干部憑什么吃我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我估計很多年輕的農(nóng)民都有這個疑問。最終老年人說“皇糧國稅,歷朝如此,天經(jīng)地義”,年輕人也就不敢質(zhì)疑了。 后來,終于不用交糧食了,改成了農(nóng)業(yè)稅,直接交錢。又過了很多年,農(nóng)業(yè)稅被取消了。這個政策,不管經(jīng)濟學家怎么評論,農(nóng)民還是很歡迎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