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按:我時常發(fā)的一種感嘆是:如果世界上每個人都像陳思呈這樣愛我就好了。陳思呈愛我到什么地步呢?就是,如果我跟她說,今天見了誰誰,她就會熱切地說:他一定愛上你了吧!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作為一個作家的閆紅,其實可以問百度。我寫的,是我心目中的閆紅。閆紅雖然是我的偶像,但我是專寫她的蠟?zāi)_的。 閆紅是個作家,但在生活中不太像作家,她很幼稚。比如說育兒吧,她很多作法就跟農(nóng)村老太太似的,哄兒子睡的時候總是騙娃說“警察來了”,兒子不聽話時就說“八樓就要上來了”(她家住九樓),基本上就是育兒書里反面教材大觀。不過,她娃生長得健康蓬勃,沒有出現(xiàn)育兒書里聳人聽聞的“懷疑父母懷疑世界”的問題。這要么說明閆紅命好,要么說明理論是靠不住的。 還不止這樣,閆紅如果說不過她兒子,就坐在地板上裝哭。感冒的時候就污蔑是她娃傳染她的。總之我老有這么一種印象,我覺得她那三歲兒子挺讓著她的。 閆紅的生活能力不太高,但生活熱情很高,而且經(jīng)常有出人意表的點子。她懷孕的時候買了個防幅射背心,發(fā)信息問我:你買的是圍兜還是背心?我說是圍兜,因為背部不需要防幅射。她覺得有道理,就跑去找裁縫,把一件背心改成兩件圍兜,替換著穿。估計裁縫也被她的創(chuàng)意和節(jié)省精神給驚動了。 她裝修房子也很有創(chuàng)意,把沙發(fā)后面騰出一塊空地作成塌塌米,把電視柜省略成一塊木板……,但她又經(jīng)常被自己的創(chuàng)意給害了,那個時候她又很痛苦地想出更不靠譜的補(bǔ)救辦法。最近她又說要養(yǎng)花,買了一大堆植物擺在陽臺,我問買的是啥花,喜陰還是喜陽,她都表示“不知是啥玩意兒”,說“不就是澆澆水嗎?還要干麻?”當(dāng)我提及“見濕見干”這樣的專業(yè)術(shù)語,她也完全茫然。所以我覺得她的養(yǎng)花行動,估計又是給我的生活增添一個笑料罷了。 當(dāng)她把心思花在這些她并不擅長的生活細(xì)節(jié)上,糾結(jié)于“冰箱門是否能開360度”或者“我老公的表舅的外孫子能不能在這城市開個網(wǎng)吧”之類問題時,我就有點痛心。我覺得一個作家是不能把精力花在這些俗事的,那是我們?nèi)祟惖膿p失。我經(jīng)常跟她講:你覺得一個大師會這樣過日子嗎?但我的勸說沒有什么效果,因為她死活不相信自己是個大師。 閆紅還有一個問題是特別膽小。電視里一旦有太血腥的鏡頭她就不敢看,連她七歲的小侄子都勸導(dǎo)她:“那是演的,不是真的?!钡€是不敢正視。我跟她推薦過一部動畫片《再見螢火蟲》,那故事很慘,我稍稍劇透了一下,還沒說完她就不聽了,并且至今不敢看。 那些殘忍的社會新聞令她痛苦,有一次她們老家發(fā)生了一個案件,是兩個小女孩在野外受到傷害。她一說起那個案件就變得情緒低沉,說不想提了,沉默一下又說,還是跟你講講吧,也許你能開導(dǎo)一下我。但我完全沒法安慰她,只能非常無力地跟她說,這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她說是的,這世界上的不幸太多了,我只能想,“這些都不是我造成的”。這么想了之后就平靜一點。 她是同感性特別強(qiáng)的人,別人的災(zāi)難她很容易感同身受,而且因為心理素質(zhì)差的緣故,感受到的甚至比別人還強(qiáng)烈一些。她是一個活得心理成本很高的人。 大多數(shù)人看了閆紅的文章,都覺得她為文老練,犀利得嚇人,還有人因此不敢見她,聲稱“不想被透視”。在這一點上,我覺得閆紅體現(xiàn)了迷人的矛盾。她確實有過人的洞察力,對很多東西看得透透的;但她又有一種孩童式的癡憨,實心眼兒。豈止不老練,簡直很稚氣。 比如說應(yīng)酬吧,她那雙一覽無遺的大眼睛,很容易讓人失去了應(yīng)酬應(yīng)該有的感覺,簡直要讓人笑場。如果有人說:等會兒我們交換一下名片吧。她會很老實地說,我今天沒帶名片。其實人家也就是說一說,等會兒可能就忘了。 她很怕別人上門推銷什么東西,因為她不想買,但完全不知怎么拒絕。那個時候她就不敢正視別人,——每當(dāng)在拒絕人的時候、接受別人的人情的時候、或者實在不得不提要求的時候,她都會干錯事似地不敢正視對方。總之她經(jīng)常拿她那雙巨眼無處安置。 她的另一個特點是八卦,對任何人都有很大興趣,走在路上,偶爾飄進(jìn)她耳朵的一兩句話都能勾起她旺盛的好奇心和編劇之心。她看書也總能看到八卦之處,并且樂此不疲地進(jìn)行探索。那些明星們的事情就不用說了,她全都門兒清,她還經(jīng)常興致勃勃地跟我分析她遇到的清潔工啦、郵遞員啦、裝修工人啦、駕校教練啦的性格特點,以她所掌握的一些只言片語為論據(jù)??傊穷w碩大的腦袋里,裝滿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信息和思維,她頭長得大,也不是全無好處的。 她還在坐月子的時候,家人不許她出門,她在家里悶得慌。有一次趁她老公不在,就偷偷坐著電梯下了樓,辟面碰到她老公。她老公沒說啥,只是作出一個很神秘的表情,她以為又有八卦,趕緊湊過去,跟著又進(jìn)了電梯。這時電梯徐徐上升,把她又帶回家里。一次出游就這樣被成功阻止,確切地說,是被她自己的八卦之心扼殺了。 八卦,換一種說法也可以說是熱情。事實上我覺得閆紅叫“紅”沒有錯,她從骨子里講是有那種熱烈的情懷,熱烈處極熱烈,冷靜時極冷靜,兩者是共存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她聽民歌的時候會熱淚盈眶,“私奔”和“遠(yuǎn)方”這些詞匯會刺激出很high的心情,她心里有很飛揚的地方。 我好像還沒有說到閆紅的美貌?閆紅這個人不上相。我以前還沒有見過她的時候,總覺得她跟我長得挺像的,后來見到她,就再也不這么說了。她的每張照片基本上都沒有她原人好看,她鏡頭感不好,一拍照就顯得呆。她笑容清澈,巨眼生輝,照片總是表達(dá)不出這一點。 她有一次憤怒地說,有張照片把她拍得很丑,但記者還是把它放上報紙了,還在旁邊寫“美女作家閆紅”,看起來好諷刺。我很理解她的心情,我覺得她應(yīng)該在每張照片上都PS上一句話:此人不上相。 不過閆紅的美貌是有點特別的,她不是長得很完美,比如說她臉型不夠秀氣,但是她看起來真是干凈大氣,與整容前的梅婷很相似,實在是我最最喜歡的那一種類型。當(dāng)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武漢那個嘈雜污亂的街頭,我簡直很想套用一個俗不可耐的比喻,我覺得她就像一朵綻放的白蓮似地出現(xiàn)了。 閆紅與我在武漢呆了一天一夜,基本上我對武漢完全沒有印象,只記得閆紅總在不停地?fù)屩I單、買單,然后我們在不停地說話、說話,半夜睡著了,她還突然冒出一句:哎,醒醒,我跟你說說劉邦這個人……。我總是說閆紅不夠上進(jìn),她完全可以寫出更巨的巨著,但是與我在一起的時候,她倒是挺上進(jìn),我們很像兩個好學(xué)的學(xué)生,真的總是在“談理想談人生”。 我們平時打電話常以這樣的句式開頭:我有一個感悟……?,F(xiàn)在這樣寫出來,看上去真很是很酸,又很幼稚。但是確實,我跟她認(rèn)識的這幾年,我就像讀了個碩士課程似的,各方面的境界有了很大的提高。 我以前不愛學(xué)習(xí),所以很多道理我看書都看不明白。每當(dāng)我有啥想不通的,就跑去問閆紅:那書怎么不好好說話呢?怎么把一個道理說得那么繞?閆紅就說,這個問題是這樣的,—¥—……#。兩句半,我就明白了。我覺得這就是閆紅的魅力之一:她總能一語說出真理。 后來我想,能一語說出真理的人,并不是她有過人的表達(dá)能力,甚至不僅僅因為她的洞察力,大概也是賴于她的大老實吧。她不耍花腔,所以直達(dá)問題的核心,她真是爽快明朗,嘎崩脆,令人傾慕。 寫到這里有我有點激動,趕緊喝口水定定神,默默地收攏了一下思路。我深知讀者對我與閆紅的友誼沒有興趣,但我還是寫成這樣,誰讓我真性情大爆發(fā)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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