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榮偉 砍柴書院專欄作者

責(zé)編|謙鐘素

作為一代曠世才女，千古婉約詞宗的代表人物——李清照，劍膽琴心，蕙質(zhì)蘭心，她的才氣聲名遠(yuǎn)揚(yáng)，堪稱娉婷姽婳、詩才并舉之佳人；而作為詞國皇后，曾有“詞壓江南，文蓋塞北”之美名。

木心先生曾這樣評價李清照：她的平生就是藝術(shù)品。相對于她的才華擔(dān)當(dāng)，李清照與趙明誠的愛情同樣算得上千古傳誦之佳話。

然而，這個才華出眾的多情女子在感情路上卻是坎坷不平，跌宕起伏，其間的悠悠情懷在流淌綽約的文字里演繹出了一段段傳奇故事。

李清照生于宋代書香門第，早期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其父親李格非精通經(jīng)史，長于散文，母親王氏知書能文。在家庭的熏陶下，李清照從小接觸傳統(tǒng)文化，工于詩詞歌賦，少有詩名。

李清照的才氣很高，名聲在外，自然有很多人仰慕，但她卻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卻再也難忘他的容顏。

18歲的李清照，正值情竇初開之時，一次元宵燈會上，邂逅了趙明誠，開始了一段不凡的愛情經(jīng)歷。

端莊典雅、瑩靜脫俗的她好似沿途璀璨花燈，照進(jìn)了這位翩翩君子的心窩。

窈窕女子，君子好逑；情思渺渺，心有靈犀。

趙明誠儒雅地向她作了一個揖，而她對眼前這位面相清秀、談吐有佳的男人笑靨相迎，含情脈脈。

都說在對的人面前會心跳加快，面紅耳赤，他們兩人的愛情就是這樣毫無征兆的降臨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李清照回到家后，眼前浮現(xiàn)的都是趙明誠，趙明誠更是輾轉(zhuǎn)反側(cè)，神思恍惚，李清照的身影令他勾魂攝魄。

于是，趙明誠在紙上提筆寫下一個燈謎，交給了他的父親。此燈謎里有著自己對李清照的委婉情意，等父親揭開的那日，便是向李家上門提親之時。

他們倆不僅門當(dāng)戶對，而且有精神上的共鳴，尤其兩人寫詞的互動和對收藏金石文物的愛好，讓他們對彼此惺惺相惜。

就這樣，18歲的李清照和21歲的趙明誠走在了一起。

兩人洞房花燭，曉窗夜話，快樂無比，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良人。

新婚燕爾的李清照精心經(jīng)營著自己的感情，讓簡單的生活也變得精致起來。

她買了很多花裝扮自己，更是將那些小女兒的心思寫進(jìn)詞里，在《減字木蘭花·賣花擔(dān)上》中，她寫道:

賣花擔(dān)上，買得一枝春欲放。

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趙明誠品讀以后，感受到妻子的良苦用心，更加了解了妻子的一片深情，從此對妻子越發(fā)關(guān)愛有加。

他們愛得深沉，愛得厚重，似乎融入彼此的血脈中，難舍難分，難斷難離。

李清照從小受父親影響，喜愛收集書畫碑文，為此消耗了大量家財(cái)，以至于“首無明珠翡翠之飾, 室無涂金刺繡之具”。

只是，趙明誠選擇無條件支持妻子，兩人共同致力于金石字畫收藏事業(yè)。

每逢初一十五，他們便會攜手出門采辦、收集。

趙明誠為此還專門撰寫了《金石錄》一書，李清照在《金石錄后序》中，還記錄了兩人在婚后生活的細(xì)節(jié)，以及在金石事業(yè)上的成就。

夫唱婦隨，也許是婚姻中最美好的狀態(tài)。

他們的愛情越來越濃，兩人經(jīng)常一起讀書潑茶；一起飲酒對詩；一起品鑒書畫┅┅

伊人從對方心窩里悄然釀出幾分香，這浪漫的愛情縈繞在梁柱廊廡間，從沒消退。

他們定居山東青州時，兩人經(jīng)常會去“歸來堂”，那里不僅有濃郁的書香氣，還被他們夫妻營造出浪漫的愛情味道。

李清照與丈夫相對而坐，沏上一壺茶，抽出堂內(nèi)書架上的書，他們互相提問書目中的問題，并談典溯源，甚至要求對方說出頁數(shù)和行數(shù)。

兩人根據(jù)答對的多少定勝負(fù)，決定喝茶的先后順序。

每當(dāng)李清照勝出時，她就快樂地像個孩子，有時候不小心，把茶水都倒衣服上了，而趙明誠則寵溺地幫她擦衣服，看著她的狼狽樣偷偷地笑。

李清照臉上掛著幸福甜蜜的笑容，對丈夫輕聲呢喃：“我們志趣相投，談笑風(fēng)生。這種生活，寧愿一生。”

他們二人出身名門，卻習(xí)慣了過簡單清貧的日子。

那會兒名門世家，出門坐轎駕車，身穿綾羅綢緞，而他們兩人不講究吃穿，不貪戀排場，一有空就去附近的古籍市場買書，家里書多得比得上圖書館，可口袋里錢少得叮當(dāng)作響。

當(dāng)沒錢的時候，趙明誠就把父親贈送的高檔衣服拿去典當(dāng)換書，買回家夫妻一起研究，要有結(jié)余就省著給李清照買些水果。

有情飲水飽，彼此的相互欣賞、相似的精神追求，讓他們的生活簡單而快樂。

然而，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兩人不可能一直風(fēng)花雪月，耳鬢廝磨。男人終將還要面對現(xiàn)實(shí)，那就是——仕途。

很快，趙明誠因?yàn)楣ぷ髟蛘{(diào)離了京城，從此兩人開始過起了異地生活。李清照經(jīng)常倚閭而望，盼君回家。

獨(dú)居生活催人老，離愁別緒惹人瘦，她的相思化作了詞章詩行。

沒有心上人在枕邊呢喃，沒有愛人在身邊陪伴，她獨(dú)自在花前月下，傾訴衷腸；孤身一人登上蘭舟，以表愁情。

她把對丈夫的離愁別緒全部寫進(jìn)了詞里：

《一剪梅》中：輕解羅裳，獨(dú)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

《點(diǎn)絳唇》中：倚遍欄桿，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沒有刻骨銘心的深情愛戀，怎會寫下動人心扉的紙短情長。無論山高水遠(yuǎn)，無論海角天涯，只盼情郎速歸。

后來，李家和趙家陷入了一場影響較大的政治風(fēng)波，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不幸被卷入此風(fēng)波，趙明誠也被革除了官職，家境日漸衰敗。

雖然生活貧苦，可李清照卻覺得只要愛人相伴，就滿心歡喜。

25歲的李清照早已看淡名利，豁達(dá)通透，她與丈夫過起了平靜的生活，相互扶持，相互安慰，相敬如賓，相濡以沫。

李清照38歲時，趙明誠再次出仕。之后的幾年，夫走婦隨，李清照不愿再與丈夫分開。

可不幸的是，北宋面臨滅亡，南宋偏安，如此形勢，注定讓這對夫妻淚奔于路途中，公元1127年，金兵的金戈鐵馬無情斷開了這對伉儷相扣的手......

這位纖細(xì)柔弱的女子痛苦悲愁，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她苦不堪言。

作為女子，她空有滿腔熱忱，卻無力施展。

對此，她大聲疾呼“木蘭橫戈好女子，老矣誰能志千里，但愿相將過淮水?！?/strong>

建炎元年（1127年）三月，當(dāng)時金人大舉南侵，北宋朝廷崩潰，趙明誠母親在江寧不幸去世，他南下奔喪，隨后委任江寧知府，兼江東經(jīng)制副使。

李清照對南宋朝廷的茍安非常不滿，屢寫詩諷刺，恨鐵不成鋼。

然而恰在這個時候，江寧府發(fā)生了兵亂，作為知府的趙明誠不但沒有主持平叛，反而悄悄一個人溜走了。

叛亂很快被平定，趙明誠被朝廷革職查辦。李清照對丈夫的舉動頗有不滿，卻不便言說，在被迫流亡時，身處在烏江之畔，寫下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夏日絕句》：

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xiàng)羽，不肯過江東。

后來趙明誠被召赴湖州只得和李清照暫別，可沒想到的是，因逃跑被天下譏笑的趙明誠郁郁寡歡，猝死在途中。

李清照雖對丈夫不戰(zhàn)而逃頗有微詞，但畢竟相愛這么多年，悲痛之下大病一場。

病中，李清照想到了以前和丈夫一起的美好生活，想到了兩人一起收藏文物的心血，如今痛苦悲痛，哀婉幽怨。

花開花落，生命無常，人最大的痛苦是與愛人天人永別。

正如晚年的她寫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又寫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人們只看到李清照的正直剛強(qiáng)，卻忽略了她內(nèi)心的傷痕累累。作為一個弱女子，多愁善感的她更需要人關(guān)心，需要人照顧。

正值李清照身心憔悴、形單影只、最無助痛苦的時期，進(jìn)士出身的張汝舟走進(jìn)了她的生活。

他噓寒問暖，一副正人君子之態(tài)，幸博清照之芳心，后來借以官家身份迎娶了正在猶豫的李清照。

但再婚后好景不長，誰也沒有料到，這個男人竟然是個人渣，很快露出了自己的低劣本性。

對李清照拳打腳踢，不斷實(shí)施家暴，并放出野性獸語：“你以為我看中你這個人？圖你年輕還是清純？還不是你手里留藏的那點(diǎn)金石文物，讓我覺得還有點(diǎn)價值可以利用?。　?/p>

聽了此話，如當(dāng)頭棒喝，讓她看清了這個男人的本質(zhì)，對他徹底死了心。

痛定思痛，她骨子里的堅(jiān)韌，讓她做出了一個在那個時代叛逆大膽的決定，那就是果斷離開這個男人，徹底和他斷絕婚姻關(guān)系。

她呼喊——絕不將就，絕不湊合。這吶喊，其聲響遏行云，氣勢如虹。

然而在宋代時期，女子休夫可算是大失德，流言先不要說，揭發(fā)舉報丈夫還要坐牢兩年。如此舉動，對一個女子來說影響甚大。

可是她毫不畏懼，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告他，她果斷揭發(fā)了張汝舟當(dāng)年科舉考試作弊的丑聞，雖然官司贏了，可她卻有了牢獄之災(zāi)。

不過，幸得貴人相助，李清照只坐了九天牢便被無罪釋放了。

這位奇女子，敢愛敢恨，大膽做著自己，不管外界的風(fēng)聲，聽從自己的內(nèi)心依然前行。

雖然時乖命蹇，命途多舛；雖然喪夫休夫，婚姻不全；雖然流言蜚語，被罵無德；雖然生命如紛飛而去的落葉，零落無蹤；雖然宛若一尊冰冷雕像，遲暮落魄......

但至少，她選擇了對命運(yùn)的抗?fàn)?，對個人婚姻的抗?fàn)?，她能勇敢地對時代吶喊，對社會呼喚。

當(dāng)李清照的最后一縷青絲化作春泥之時，后世人依然記得這位綠肥紅瘦的多情佳人，依然記得這位才華橫溢，清新脫俗，宛如水中芙蓉的一代才女。

那半生煙雨，那半生落花，那隱于人間，那以文為酒，那去留隨心，那散淡如塵，那風(fēng)花雪月，那空靈婉約，那芳香靈魂......那種種之音，流傳百世！

千年前的記憶，最是風(fēng)月纏綿之故事，最是詩酒流連之情懷，雖漸行漸遠(yuǎn)，卻代代飄蕩，傳揚(yáng)不止。不論滄海桑田，都無法掩埋她那光芒萬丈的歲月。

排版|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