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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黃海設(shè)計的重映版海報，眾多關(guān)鍵元素盡在掌握。 《海上鋼琴師》的英文片名叫“The Legend of 1900”，也就是“1900的傳奇”。1900是個啥呢？1900是個人，也就是這部電影的主角，他出生在往返于歐洲與美洲之間的弗吉尼亞號郵輪內(nèi)，并且被遺棄在豪華大堂的三角鋼琴上。那一年正是1900年，于是撿到他并撫養(yǎng)他長大的水手Danny便為其起了“1900”這個神秘而又寓意深刻的名字。不但名字神秘，1900的人生經(jīng)歷更是似真似幻。我們常說莫扎特、貝多芬是音樂神童，但那些都是耳濡目染或者自小學(xué)習(xí)的結(jié)果，孩童時期的1900卻能在從未摸過鋼琴鍵盤的情況下即興彈奏出流暢悠揚的曲子，你說神奇不？他還接受挑戰(zhàn)，在眾目睽睽之下?lián)魯×怂^的“爵士樂發(fā)明者”，簡直有點鋼琴界“獨孤求敗”的意思。（另：這段“斗琴”戲份過于臉譜化，將所謂的“爵士發(fā)明者”貶低得一文不值，這種為了“拔高自己而踩扁別人”的做法實在有失大咖風(fēng)范。）
電影中，1900的人生片段通過其好友——小號手Max——的講述一一重現(xiàn)，這故事的確傳奇，但這傳奇可信嗎？說起來很有意思，這次在大銀幕上重溫《海上鋼琴師》，我竟然會時不時地想起故事背景略晚一些的《禁閉島》。說得再直白一點，我竟然會時不時地懷疑，Max是否有精神分裂傾向。當(dāng)然，我無意將這部浪漫、理想的文藝片歪曲成詭異、離奇的驚悚片，我只是覺得，從120分鐘的公映版中很難找出1900這個人真實存在的證據(jù)。想想看，講述1900的人是Max，尋找1900的人是Max，最終見到1900的人也只有Max自己。按照Max的說法，1900曾經(jīng)聲名遠(yuǎn)播，尤其是與“爵士樂發(fā)明者”的那次斗琴，當(dāng)時現(xiàn)場不但有貴族名流，還有記者跟蹤報道，但這些“熱搜”消息卻憑空消失了，連樂器店老板都聞所未聞。后段劇情更加難以置信，弗吉尼亞號內(nèi)部灰塵、蛛網(wǎng)遍布，顯然已經(jīng)被廢棄多年，在這種情況下，誓言永不下船的1900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呢？說來說去，唯一能夠證明1900存在的貌似只有那張唱片母盤，但既然Max能夠用小號吹奏出同一首曲子，那么曲譜被記錄、被傳播、被其他人演奏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不是嗎？
于是問題來了，假若1900這位鋼琴天才根本不曾存在過，那么Max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么？唱片店老板為之感動的究竟是什么？導(dǎo)演朱塞佩·托納多雷試圖以光影紀(jì)念的究竟又是什么？答案也不難推測。其實1900的誕生、成長、巔峰時刻、銷聲匿跡對應(yīng)的恰恰是20世紀(jì)初至二戰(zhàn)后那個氣象萬千又波詭云譎的時代。如果這樣理解的話，“The Legend of 1900”就不是一個人的傳記了，而是一個時代的傳奇。所以，Max念念不忘的或許是那個爵士樂橫空出世的時代，唱片店老板為之感動的或許是那個反叛精神不熄不滅的時代，導(dǎo)演托納多雷試圖以光影紀(jì)念的或許是那個藝術(shù)、理想、價值取向相對統(tǒng)一的時代。這個時代我們并不陌生，從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到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夜色溫柔》，那是一個做夢的時代，同時也是一個夢碎的時代。
如果“1900并不存在，且托納多雷的關(guān)注重點又是整個時代”的說法成立，那么《海上鋼琴師》的格局顯然應(yīng)該更大。事實上這個跨度將近半個世紀(jì)的故事也的確涉及到很多歷史事件，比如歐洲移民潮、爵士時代、經(jīng)濟大蕭條、二戰(zhàn)等等，遺憾的是所有這些內(nèi)容都幾乎一帶而過，移民的艱辛、爵士樂的曇花一現(xiàn)、大蕭條的頹敗、戰(zhàn)爭的殘酷等都需要觀者自行腦補。換言之，電影只造出了夢境的浪漫，卻避而不談夢碎的凄涼。有人可能會說，1900的結(jié)局也很凄涼啊。這倒不假，但1900的選擇邏輯又經(jīng)不起推敲。很難想象，開頭能說出“Fuck the regulations！”的反叛者在結(jié)尾卻困囿于自己設(shè)定的條條框框之中。我也試圖去理解，但1900關(guān)于“有限與無限”的那一大套說辭完全不具說服力——他說郵輪是有限的，但海洋卻是無限的啊；他說陸地是無限的，但建筑卻是有限的啊。按此邏輯，他在陸地上找一間足夠大的房子住下不就OK了嗎？又或者，轉(zhuǎn)移到另一艘郵輪上繼續(xù)生活也可以??？在有限的環(huán)境中做出有限的選擇并不困難，真正困難的是在無限的環(huán)境中、在無窮無盡的誘惑下依然能夠做出有限的、或者實際需求范圍之內(nèi)的、或者最適合自己的選擇。一位真正杰出的音樂家，哪怕面對成千上萬個琴鍵，也會果斷選擇出自己最想要的那幾個——道理就是這么簡單。從這個角度講，1900選擇永遠(yuǎn)留在弗吉尼亞號上，也許并不是因為他參透了“有無”“生死”，而是因為“恐懼”——他害怕在無限的、全新的時代中迷失自我，他對自己甚至自己所愛的人都缺乏足夠的信心。而聯(lián)系到整個時代，1900的自我毀滅也意味著二戰(zhàn)前那個舊世界體系的全面瓦解，曾經(jīng)的浪漫與理想至此消亡。
胡說八道了這么多，希望沒有得罪到大家。其實我也不是要故意針對《海上鋼琴師》，我只是對這樣一個原本有可能拍成史詩結(jié)果卻只剩下浪漫主義的題材略感惋惜，也再次對豆瓣嚇?biāo)廊说母叻直硎緹o法理解。不過凡事最怕比較，在近期的院線排片中，能徹徹底底浪漫兩個小時，做一場華麗、流暢、痛快的春秋大夢，也算值回票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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