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奧斯卡頒獎禮上，李安憑借《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第二次獲得最佳導(dǎo)演獎。那天包括斯皮爾伯格在內(nèi)，現(xiàn)場所有的同行都起立為他鼓掌。掌聲平息后，李安用略微顫抖的聲音說出的第一句話是：“感謝你，電影之神”。

李安感謝“電影之神”

某種程度上，李安和派很像——他們都背井離鄉(xiāng)，漂洋過海，最終得到了神的眷顧。

以世俗的眼光來看，在李安已走過的人生中，那時應(yīng)該算最高光的時刻了。

轉(zhuǎn)年，李安度過了自己的60歲生日。中國人講“六十而耳順”，意思是人活到六十歲，性格會非常成熟，聽得進逆耳之言，無所違礙于心。

應(yīng)該說，李安的“耳順之年”來得正是時候，因為接下來的幾年，他會聽到非常多的“逆耳之言”。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李安第一次拍攝3D電影，在這個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了幀速的問題。

“電影是每秒24格的真實”或“電影是每秒24格的謊言”這類的影史名言好像都把每秒24格當成了電影的本質(zhì)屬性，而李安決心拍攝一部每秒120格的電影。

李安、喬·阿爾文、李淳宣傳《比利·林恩的中場戰(zhàn)事》

2016年，《比利·林恩的中場戰(zhàn)事》問世。

這部電影中，李安的兒子李淳也出演了一個角色。父子倆上一次合作還是《喜宴》，李安第一次拿到國際大獎。而這次李淳沒能再次給父親帶來好運。

《比利·林恩的中場戰(zhàn)事》口碑、票房、獎項方面的收獲都與李安大導(dǎo)演的身份不太相配。而最讓人傷心的是，囿于影院條件，全球壓根沒多少觀眾看過3D/4K/120fps版本的影片。

三年時間過去，現(xiàn)在回頭來看，整個世界似乎都對李安的嘗試無動于衷：高幀率放映設(shè)備在全球大部分影院依然沒有得到普及，愿意嘗試120ftps的導(dǎo)演仍然鳳毛麟角。除了《比利·林恩的中場戰(zhàn)事》，幾乎沒有任何120ftps的電影素材可供大家討論。

李安、威爾·史密斯在上海宣傳《雙子殺手》

在這個時候，李安推出了新片《雙子殺手》，還是120ftps，更高的成本，更高的拍攝難度（在120ftps格式下，制作年輕版威爾·史密斯時特效量成倍增加）。

在華語世界，李安的聲譽幾乎達到頂點。讓這樣一個人在巨大的爭議和風(fēng)險面前“我行我素”的原因是什么？這一次，《雙子殺手》能為他正名嗎？

日前，李安為宣傳《雙子殺手》來到中國。時光網(wǎng)在上海獨家專訪了這位享譽中外的導(dǎo)演。關(guān)于創(chuàng)作《雙子殺手》的初衷，關(guān)于他的電影觀、人生觀，李安都很坦誠。

李安接受時光網(wǎng)專訪

電影宣傳活動的節(jié)奏很快，李安的行程很趕，這讓他在接受采訪時不可避免地一臉疲憊。下午的采訪開始前，他還特意叮囑工作人員：“幫我泡一杯最濃的茶”。

工作人員也很累。在等待李安導(dǎo)演進入采訪間時，幾個負責(zé)視頻拍攝的攝影大哥聚在一起聊天。一個說：“李安導(dǎo)演說話太溫柔了，我都快睡著了。”

這位攝影大哥不知道的是，說話溫柔的李安，可能是目前華語電影界，內(nèi)心能量最強大的人了。

不知不覺間，已比所有人走得更遠

如果拍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就退休，觀眾對李安的印象肯定會和現(xiàn)在非常不一樣。

不斷嘗試最前沿的電影技術(shù)，這不是詹姆斯·卡梅隆的人設(shè)嗎？而現(xiàn)在的李安似乎比卡梅隆走得還要遠一點。

李安與詹姆斯·卡梅隆

甚至專業(yè)的電影人都會對李安的電影觀產(chǎn)生誤判。

去年《影》上映前夕，張藝謀做客高曉松的節(jié)目。兩人聊起鄧超一人分飾兩角的設(shè)計。張藝謀透露他讓鄧超先瘦身再增肌，以嚴絲合縫的兩次拍攝完成了兩個鄧超同框的視覺奇觀。

張藝謀認為這種“笨辦法”充滿了創(chuàng)作樂趣，“如果美國人拿電腦做，大家都知道，換頭就完了……有個綠人，隨便一弄就完了，不在一個空間都無所謂。你只要真拍，那就累死了?！?/p>

高曉松則隔空cue了一下自己心愛的導(dǎo)演李安，“其實你看李安導(dǎo)演拍東西，他就不用這些fancy shots（高難度的鏡頭），因為他覺得這東西不好玩，他要玩的是人內(nèi)心深處的。”

沒想到高老師一語成讖，李安也玩起了fancy shots，而且就是用得美國人的“換頭術(shù)”。但這么做，一點都不簡單，尤其是在120fps的格式下。

“當你看得那么清楚的時候，有一些過去的手法不能用，比如《雙子殺手》的克隆人，你光給人化個妝改個發(fā)型就叫他年輕三十歲，這個就看不通了，我就要把別的技術(shù)帶進來。用數(shù)碼重新創(chuàng)造一個角色?！崩畎踩缡钦f。

《雙子殺手》劇照

把威爾·史密斯的臉放大6000倍去觀察，拍攝完成后，李安和特效團隊趕工八個月，年輕版的威爾·史密斯才宣告誕生。

一個120fps的鏡頭和一個24fps鏡頭，特效量的差距是可想而知的?！峨p子殺手》成本1.38億美元，李安在制作時仍然捉襟見肘。

“我自己的薪水也押進去了，包括制片公司的利潤什么的，先前的薪水也都統(tǒng)統(tǒng)押進去了?！弊罱K的效果，算是李安帶領(lǐng)整個劇組拼出來的。

李安說，新的電影技術(shù)的運用需要過程，拍出來后要和觀眾互動，觀眾給予創(chuàng)作者反饋，這樣慢慢地才會成電影文化。然而在北美等西方電影市場，觀眾和影評人對該片的評價并不太積極。一邊李安使出渾身解數(shù)，另一邊很多觀眾卻不解其意。

這樣拍電影，肯定是一種冒險。

李安說，“如果有人投資，我還是想繼續(xù)拍攝120幀的電影。”言外之意，他也不確定還有沒有投資人愿意和他一起冒險。

理由呢？李安的答案肯定說服不了大多數(shù)投資人，除非那人是個真心實意的影迷。

“我也拍了快三十年了，讓我興奮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這件事情讓我覺得非常的謙卑，非常的無知，有時候非常無奈，可有時候又非常興奮。所以我很有興趣去追求它?！?/p>

“看不到就算了，看到的話，我一定想把它弄清楚?！?/p>

李安、威爾·史密斯在《雙子殺手》片場

說他執(zhí)拗，他不承認，他說：“老實說，我覺得120幀我現(xiàn)在看習(xí)慣，我覺得它是正常的。不是高幀率，不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我只是要把它分享給大家看。它沒有那么玄。”

“我覺得好像是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在那邊等我們。”說到這，李安停頓了一下，把“等我們”改成了“等我”。

是典型的李安式謙卑？還是心里真的沒準頭？

不知道，反正李安是鐵了心“一條道走到黑”了。

李安、威爾·史密斯出席《雙子殺手》上海新聞發(fā)布會

在回國內(nèi)宣傳的過程中，李安接連參加了好幾場活動，像威爾·史密斯這種典型的美國人，坐在臺上時總是習(xí)慣性地翹著腳。

李安的兩只腳大部分時間都會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地上，有時有點內(nèi)八字，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對各種主持人拋來的重復(fù)率極高的問題，李安也都會認真、詳盡地回答，簡直謙遜到任人擺布的地步。

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李安才會偶爾展露他內(nèi)心的堅定——他的話沒說完時，絕不會被任何人打斷。

活動中，有時主持人想進入下一個話題，或想插入自己的評論，有幾次兩個人的話已經(jīng)疊在一起了，謙虛有禮的李安這時對主持人的尷尬渾然不覺，誰也不能攪亂他的思路，他會平靜地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用一個敦厚的微笑作為結(jié)束。

回顧人生，“不必做那么多夢”

很多人一講起李安，就喜歡從他長達六年的“家庭煮夫”生活講起（甚至從他父親乘坐“永安號”去往臺灣講起）。

講他差點聽岳母的話當了廚師，講他拍《推手》時把家里的家具砸個精光，講他拍《綠巨人》遭遇滑鐵盧差點退休，講他為《斷背山》勘景時對他影響至深的父親突然辭世，講他拍《色·戒》入戲太深求見伯格曼后大哭……

李安拜訪伯格曼，哭的像個孩子

有低谷，有高峰，奧斯卡、金獅、金熊、金球、金馬各個獎項拿遍，這樣的電影人生確實堪稱傳奇。

在《雙子殺手》中，威爾·史密斯飾演的Henry和Junior之間既是克隆人的關(guān)系，又像一對父子，影片生發(fā)出一種濃濃的回顧人生的意味。李安今年65歲了，值得回味的東西太多太多。

年輕時的李安在片場

李安說，如果能見到二十幾歲的自己，他會對年輕的李安說：

“不必做那么多夢……電影、戲劇的東西我做得比較真切，其他的事情，在生活上、求學(xué)上，就比較懶散、悠忽。我希望自己勤謹一點。因為光做夢還不夠，你在做電影這方面，還是要有很多的實例?！?/p>

李安說得懇切。很多人都像高曉松一樣，一直認為李安是一個不喜炫技，喜歡將復(fù)雜的人生故事娓娓道來的導(dǎo)演。但這也許只是一個美好的誤會。

李安說：“我也想說我喜歡的是研究人性的故事，但事情不是這樣……我其實對技術(shù)也一點興趣都沒有，我感興趣的是如何處理電影，因為這是我的工作，這不僅是我的生計，也是我的熱情所在?！?/p>

所以李安對電影的終極追求是什么？這個問題恐怕連他自己都很難給出答案。他一直堅持的是這種追求本身。

李安在《雙子殺手》片場

前面說“六十而耳順”，李安自己就否定了。他說他在“四十不惑”的年紀開始對電影充滿困惑，到了“六十耳順”的年紀只是更加困惑，“很多煩心的事情，神經(jīng)越來越緊張”。

《走出非洲》的導(dǎo)演西德尼·波拉克曾為李安的《理智與情感》擔任制片人，他告訴李安，“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執(zhí)導(dǎo)了我的第一部電影，我心想，這太難了，要是我撐過去了，下次再拍肯定會更容易，我會更有經(jīng)驗，也知道該怎么做……才怪！”這也許就是電影人的宿命。

事實上，有人問過李安：電影人的歸宿是什么？他說講起來很殘忍，不想講。

或許只有李安的“電影之神”能給他解惑了。

看過《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觀眾都知道，神不會開口說話，神也不會有求必應(yīng)。神喜歡給信徒考驗，讓他們與孟加拉虎同舟，于暴風(fēng)雨中與海浪搏擊，在垂死掙扎中確認自己的信仰。

李安在上海參加《雙子殺手》的宣傳活動

李安要做的就是一直拍下去。他透露自己正在籌備一部華語新片，題材保密。

他還透露，他籌備多年的講述拳王阿里故事的《馬尼拉之戰(zhàn)》已經(jīng)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錢），“準備好幾年了，劇本我相當滿意，是我夢想的一個project。”當然，李安還是想用120fps的格式去拍。

李安很復(fù)雜，很難通過一部120分鐘的電影去理解他，但這種方式絕對是個很不錯的開始。

《雙子殺手》，今日中國上映。

P.S. 10月23日是李安導(dǎo)演的生日，希望《雙子殺手》的成績能讓他度過一個愉快的生日。

預(yù)祝李安導(dǎo)演生日快樂

獨家對話《雙子殺手》導(dǎo)演李安

時光網(wǎng)：用120幀拍電影已經(jīng)很貴、很難，再加上用特效制作一個年輕版的威爾·史密斯就更貴、更難，為什么要在一部電影里挑戰(zhàn)兩大難題？

李安：120格拍得時候不是特別貴，跟拍24格時差不多，就是一個儲存的問題。只是在做年輕的威爾·史密斯，在電腦上作業(yè)的時候會多出很多倍的數(shù)碼，比較貴。為了那個我自己的薪水也押進去了，包括制片公司的利潤什么的，先前的薪水也都統(tǒng)統(tǒng)押進去了。

因為我覺得，不光是一個挑戰(zhàn)，它其實給你更多的數(shù)碼去把它完成。這個東西從來沒有人做過。我做過老虎，相當成功，在十年前。人畢竟不是老虎，我們太熟悉了，尤其是威爾·史密斯。我的理論后來也證明在工作上面是正確的。用更多的數(shù)據(jù)，讓你手上有更多的東西去做，你成功的幾率是比較高的。

時光網(wǎng)：你之前說過，不確定未來會不會有人繼續(xù)投120幀，所以你是不是也想在能拍120幀的時候，盡量多做嘗試？

李安：很好的問題。可能有吧，潛意識里面有。跟我自己年紀不小也有關(guān)系。我也沒有那個耐心，一點一滴地去慢慢演化。我自己心也比較急切。

跟過去電影的距離要拉開大，不管是舒服還是不舒服。要拉開大，你才能把觀眾從一個地方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因為它基本上有很大的不同。如果就是一點一滴的話，我不曉得要多少時間。

我覺得遲早會往那個方向走，這是我個人的感覺。慢慢走還是說，怎么講，就是說我很多的東西一起加一個東西的話，基本上還沒有辦法click（豁然開朗），沒有辦法進入到那個狀態(tài)，它有一些基本條件你必須要達到。

比如3D看這么閃動，你就會很疑惑，所以大家不喜歡看3D，這個閃動太暗了，亮度，還有它的色彩，跟你的打光法，跟你怎么敘述。比如說CG做一個人，你不CG做的話，光化妝你夠不夠？

很多個條件必須到某一個層次才基本上玩得起來，這方面是相當?shù)爻粤?。那你光這個起來一點，那個起來一點，它加不起來，它撐不起來。

李安在《雙子殺手》片場

時光網(wǎng)：《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派身邊有一只老虎，老虎很可怕，但也讓他警醒。120幀是不是就是你身邊的那只老虎？

李安：這個很難回答，因為老實說，我就是一個很認真拍電影的人，電影這個媒體我怎么做它，它有一個本質(zhì)是超越故事、超越內(nèi)容的，就是我跟這個媒體有一個聯(lián)系。

你也不能光說它是那只老虎，那只老虎又在水上，又在漂流，很多的狀況，進入一個很純粹的你和它的關(guān)系。

就是你和老虎的關(guān)系，如果你愿意這么講的話。那個關(guān)系必須是真誠的，彼此了解的。這個東西如果我們沒有辦法聯(lián)系的話，我不是很真誠地在做這個媒體。

所以我要把它搞清楚。那搞清楚要付很大的代價，很多東西要到某一種程度，而且在目前是我們單獨一群人做的話，相當?shù)爻粤?。你知道如果沒有人有正面的回應(yīng)，或者我們自己看到的時候沒有覺得有一種美感的話，我也不會找這個苦頭來吃。我覺得好像是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在那邊等我們，等我。

還有就是說舊的世界我需要檢視一下。就像我如果碰到一個克隆人的話，我要把這個事情過一過。很基本的東西。電影是怎么一回事？我們的腦筋是什么？過濾。我們對故事的產(chǎn)生跟依賴到底是什么？這個東西對我來講，對一個拍電影的人來講是很重要的。

看不到我就算了，看到的話，我一定想把它弄清楚。

時光網(wǎng)：以你現(xiàn)在的成就，還會有票房、口碑、獎項方面的困擾嗎？

李安：還是會有。當然會有，人非草木，這些都是會有。不過我覺得作為一個拍電影的人，對我來講，你是不是很誠心誠意地去把它弄出來，很重要，覺得其他都是比較次要。

重不重要？重要。人心肉做的。大家怎么看啊，是不是給你認可啊，是不是給你打擊啊，當然會有心理影響。可是到后來都沒有你追求的這顆心重要。因為你不真心誠意地去追求的話，別人也看得出來。

有的人他可以在虛幻的東西里面做得很好，我并不是這種人，我沒有那種技術(shù)，沒有那種天份。

李安在《雙子殺手》片場

時光網(wǎng)：很多人覺得堅持嘗試120幀體現(xiàn)了你身上有一種很執(zhí)拗的性格，這種執(zhí)拗一直是你性格的一部分嗎？還是到了這個年紀才有的？

李安：我老實說，我覺得120幀我現(xiàn)在看習(xí)慣，我覺得它是正常的。不是高幀率，不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我只是要把它分享給大家看。它沒有那么玄，它只是沒有這個東西（閃動），沒有干擾了。還有就是說，因為沒有干擾，所以允許我們兩個眼睛碰到一個焦點，跟生活一樣。

這個媒體本身沒有什么，只是我們怎么去看它，怎么用它。我們還是新手，這個需要時間?，F(xiàn)在大家還看不習(xí)慣，覺得不像那么回事。等到成為慣性的時候，就沒有這個議題。就像有聲片出來的時候，你不會去想它了。它就是正常的片子，你反而回過頭說，那個是默片。

時光網(wǎng)：《雙子殺手》有一種回顧人生的意味在里面，假如你見到20幾歲的李安，你會對他說點什么？

李安：好像每個人都會問我這個問題（大笑），威爾·史密斯也被每個人問這個問題。

我會說，不必做那么多夢。我就是悠悠忽忽地一輩子，老是在做夢。電影、戲劇的東西我做得比較真切，其他的事情，在生活上、求學(xué)上，就比較懶散、悠忽。我希望自己勤謹一點。因為光做夢還不夠，你在做電影這方面，還是要有很多的實例。我希望，也不是希望，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會警惕自己一點。

李安和兒子李淳

時光網(wǎng)：片中Henry和Junior的關(guān)系既是克隆人，又很像一對父子?？寺∪宋覀儧]見過，可不可以說，子女就是父母年輕版的自己，所以父母會想把人生經(jīng)驗傳授給他們？

李安：當然會，我們看子女有自己生命的延續(xù)的感覺，因為像自己，你從小這么看著他，把他帶大。

不過子女跟克隆人也有不一樣?？寺∪烁褚粋€雙胞胎，年紀的差異又像是父母的關(guān)系，所以他是一種混合的關(guān)系。我們也沒見過克隆人，我們也是猜測。

不管是克隆人也好，子女也好，有機會的時候，我們都想關(guān)切他，塑造他。不管是家庭啦，社會啦，我們都想去塑造一個年輕人的行為模式，希望他更好，更規(guī)矩。

那事實上，最后不管是克隆人，100%地像你，或者子女，50%地像你，結(jié)果都是他自己的人生，他需要自己去面對。你必須要讓他過他自己的生活。

時光網(wǎng)：《雙子殺手》是從《推手》開始你的第14部長片，你個人最喜歡哪部電影？

李安：每個都像是小孩，不能夠偏心。

時光網(wǎng)：其實做父母的，也會有偏心。

李安：我想拍得最辛苦，也情感投入最深的應(yīng)該是《色·戒》跟《臥虎藏龍》?？赡芨龅眯量啵睦镱^掏得比較深、比較傷有關(guān)系。是不是比較好，我就不敢講了。

李安、周潤發(fā)在《臥虎藏龍》片場

時光網(wǎng)：這兩部都是華語片，是不是中國人還是拍華語片更有感觸？

李安：挖的東西比較深，比較難做藝術(shù)。淺一點的話，比較好玩，你在做藝術(shù)上比較容易表達。挖深了跟自己有關(guān)系，所以有的時候看不到它背后是什么。你看到的時候，內(nèi)傷一點吧。

不要講得那么悲觀。我覺得難度其實比較高一點。對我來講。

時光網(wǎng)：你之前透露正在籌備一部華語新片，會是什么題材？

李安：現(xiàn)在還不好講。大家都問我是不是還要試120幀。120幀對我來講已經(jīng)正?；?，只希望有足夠的資金跟技術(shù)，能夠繼續(xù)追求。數(shù)碼電影這方面我覺得其實我才剛剛開始琢磨到一些東西，我覺得它有很多的發(fā)揮的空間。也看經(jīng)費了，看機緣。

拳王穆罕默德·阿里對陣拳王喬·弗雷澤

時光網(wǎng)：講述拳擊故事的《馬尼拉之戰(zhàn)》你已經(jīng)籌備很多年了，現(xiàn)在進展到什么程度了？

李安：只欠東風(fēng)了。準備好幾年了，劇本我相當滿意，我覺得會是一個很動人的故事。劇本我自己非常地喜歡，所以是我夢想的一個project（項目）。就是看足夠的錢吧。我也想用這種方式（120fps）來拍，尤其是拳擊的部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