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韓信拒絕了蒯通的建議，繼續(xù)效忠劉邦。而且蒯通的方案也存在缺陷，難以達到預期效果。接下來，楚漢之爭就要分出勝負了，請聽少史公繼續(xù)講述……

文|少史公

公元前203年春，齊王韓信先后回絕的楚國說客武涉、麾下謀臣蒯通的游說，表示繼續(xù)效忠漢王劉邦，并派軍向南進攻楚國后方。但是對于劉項對峙的正面戰(zhàn)場，他仍然在觀望，等待轉機的到來，以求進一步獲取更大利益。

與韓信持相同態(tài)度的，還有彭越。這位長期活躍在魏國故地的將領，在繼續(xù)從事游擊戰(zhàn)、破襲戰(zhàn)的同時，也在等待僵局被打破。

彭越在盧綰、劉賈的協(xié)助下，在魏國故地進行游擊戰(zhàn)、破襲戰(zhàn)。制圖|少史公

到這一年的九月，劉項雙方長達兩年零四個月的對峙僵局，終于走向了終點。

鴻溝和議

公元前203年夏，仍在廣武山對峙的楚漢兩軍，形勢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由于據(jù)有敖倉這一糧儲基地，加之關中父老受到劉邦的鼓舞，漢軍的糧餉越來越充足，士氣也越來越旺盛。而項羽那邊，由于彭越、盧綰、劉賈等人卓有成效的游擊與破襲，造成楚軍糧道斷絕，軍隊糧食短缺，導致楚軍士氣低迷，疲憊不堪。

劉邦、項羽對峙的成皋、滎陽地區(qū)。制圖|少史公

更加讓項羽憂心如焚的是，韓信頻頻派出灌嬰的騎兵軍團，不斷從齊國南下，侵占楚國的土地，而且距離彭城越來越近，楚國都城隨時面臨再次失守的危險。

這一年八月，劉邦派遣陸賈出使項羽軍中，提出休戰(zhàn)講和，并希望項羽交還劉邦的父母、妻子等人質。

這位陸賈是楚國人，長期跟隨劉邦，充當幕僚。此人與酈食其類似，出身儒家，口才很好，善于游說。酈食其死后，陸賈就成為劉邦手下的第一說客，經常奉命出使諸侯各國，從事外交游說，為劉邦聯(lián)絡外援。

然而，陸賈這次交涉失敗了。項羽大概是想起劉邦要分自己父親的肉湯喝那副無賴嘴臉，心中十分惱火，如今居然還有臉來要還父親，于是一怒之下，就拒絕了講和休戰(zhàn)。

這時，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等上了歷史舞臺，這個人叫做侯生，姓侯，可能也是儒生，所以就人稱侯生。對于他之前的出身背景，史書上毫無記載。就在陸賈失望而歸后不久，侯生接過了陸賈未完成的使命，出使楚軍大營。

史書上同樣沒有記載，他是怎樣游說項羽的，但游說的結果是，楚漢雙方訂立和約，從此休戰(zhàn)罷兵。根據(jù)和約，楚漢兩國按照鴻溝劃界，中分天下。項羽還答應釋放劉邦的父母、妻子呂氏，以及其他戰(zhàn)俘。兩軍將士都高呼“萬歲”，紛紛歡慶議和成功。

楚漢和議成功后，按照鴻溝劃界，平分天下。

議和成功后，侯生凱旋回營，劉邦封他為平國君，并且讓他隱匿起來，不肯再跟他見面，說：“此人是天下的善辯之士，他待在哪國，就會使哪國傾覆，所以給他個稱號叫平國君?！焙钌鷮崿F(xiàn)自己的抱負后，就此激流勇退，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退出了歷史舞臺。

就和約本身來看，漢方還是得了很大好處的。由于滎陽位于鴻溝以西，楚軍不得不退出這座久經圍攻才拿下來的軍事重鎮(zhèn)，讓給漢軍駐守。而鴻溝以東就是魏國故地，地勢低平，一馬平川，又經過了彭越等人長期的破襲戰(zhàn)，城池殘破，倉庫空虛，人丁稀少，所以幾乎無險可守。

鴻溝示意圖，滎陽位于鴻溝以西。陳留、外黃、睢陽都屬于魏國故地，是彭越的游擊區(qū)。制圖|少史公

這年九月，久經戰(zhàn)陣、疲憊饑餓的楚國大軍，伴隨著深秋季節(jié)的凄風苦雨，終于踏上了漫長的歸程。沿途所經歷的，無非是荒無人煙的曠野、殘缺破敗的城池、雜草叢生的農田、哀鴻遍地的饑民。

從這場惡戰(zhàn)中得到喘息的劉邦，也準備罷兵西歸，但是被張良、陳平二位謀臣所勸阻。他們這樣勸劉邦：“如今，漢國已據(jù)有了天下的大半，諸侯各國又都歸附于漢。而楚軍已兵疲糧盡，這正是上天亡楚之時。不如索性趁此機會消滅楚國。如果現(xiàn)在放走項羽而不打他，這就是所謂的‘養(yǎng)虎為患’?！?/p>

劉邦馬上同意了他們的提議，立即撕毀停戰(zhàn)協(xié)議，率軍追趕正在撤退途中的楚軍，展開突然襲擊，并且一路尾隨追擊。楚軍倉皇應戰(zhàn)，兵無戰(zhàn)心，又無險可守，只得放棄原定撤回彭城的路線，向南逃往了陳地。

陳下之戰(zhàn)

公元前203年冬十月，又累又餓、銳氣殆盡的楚國大軍，行進在荒涼破敗的魏國故地上，沿途不斷受到彭越的襲擾，以及劉邦大軍的尾隨追擊，又得知韓信日益逼近彭城，不得不放棄東歸彭城的計劃，向南進入了陳郡境內。

陳郡是楚國境內較少遭受戰(zhàn)火波及的區(qū)域，城池比較堅固，糧草較為充足。陳郡的治所在陳縣（今河南淮陽），是楚國重要的戰(zhàn)略基地，由楚將利幾駐守。陳郡西南，是楚國的忠實盟友——割據(jù)今天湖北省的臨江國。陳郡東南，是淮南地區(qū)，也就是原先英布的九江國，如今由楚國的大司馬周殷駐守。陳郡以東，就是彭城所在的泗水郡。

陳郡與陳縣的地理位置。

敗退中的楚軍，選擇進入陳郡，無疑是進可攻、退可守的最佳方案。項羽逃進陳縣后，停止了撤退，并派大將鐘離昧在陳縣以北的固陵（今淮陽北）設防，依托陳縣，迅速建立起有縱深的雙重防線，來迎擊劉邦的追兵。

后面追擊的劉邦軍，也尾隨項羽進入了陳郡，在固陵遭到鐘離昧的迎頭阻擊，兵鋒受挫無法前進，只得駐屯固陵以北的陽夏（今河南太康），與楚軍對峙。

劉邦原計劃，是與韓信、彭越約定日期，包括自己在內的三路大軍，從西、北、東三個方向同時進軍，會師固陵，一舉全殲楚軍。

陳縣太昊陵，相傳是伏羲氏的安葬地，位于今天河南淮陽。

然而，令劉邦感到意外的是，眼看到了約定日期，其他兩路大軍仍然不見蹤影。劉邦只得單獨行動，到固陵城下挑戰(zhàn)。

另外，項羽也覺察出來，漢軍的幾路部隊并不協(xié)同配合，于是集中兵力，對孤軍深入的劉邦軍展開攻擊，漢軍大敗，逃回陽夏，只好深溝高壘，堅守城池。

劉邦感到十分惱火，一是在整體形勢勝局已定的情況下，自己仍然不是項羽的對手，二是想不明白，韓信、彭越為何爽約不來。

劉邦深感無奈，問計于張良：“諸侯們不遵守約定，怎么辦呢？”

張良回答說：“楚軍就快被打垮了，這已經是眼前的事了，而韓信和彭越所關心的，是戰(zhàn)后應得的地盤，還沒有得到大王明確的承諾。所以，他們不來是很自然的?！?/p>

張良認為：“君王如果能和他們共分天下，就可以讓他們立刻前來。如果不能，形勢就難以預料了?！?/p>

他進一步具體分析道：“韓信被冊立為齊王，并非出于大王本意，韓信對于大王還信心不足。彭越平定了魏國故地，后來大王因為魏王魏豹歸降的緣故，才封彭越為魏國相國。如今魏豹已死，彭越也想自己稱王，而大王卻遲遲不予定奪。這就是二人沒有前來會戰(zhàn)的原因啊?！?/p>

張良最后指出：“大王如果把從陳縣以東，直到海濱的地方，包括韓信故里淮陰，都封給韓信；把睢陽（今河南商丘）以北，直到谷城（今山東平陰西南）的地方劃歸彭越，使他們各自為自己利益而戰(zhàn)，楚軍就容易打敗了。”

劉邦接受了張良的建議，馬上派遣使者，帶著他開出的條件，去與韓信、彭越協(xié)商。韓信、彭越果然都痛快地答應立即出兵，參加會戰(zhàn)。

劉邦許諾戰(zhàn)后賞給韓信和彭越的封地。制圖|少史公

韓信命令曹參坐鎮(zhèn)齊國，以灌嬰的騎兵軍團為先鋒，親率大軍從魯南一路南下，突破楚軍防線，一舉攻占楚國都城彭城，彭城守將、項羽的侄子項它兵敗被俘。

攻占彭城后的韓信，乘勝西進，勢如破竹，從東面攻入陳郡，進逼陳縣。

與此同時，彭越也從魏國故地南下，進入陳郡北部，與劉邦會師。

固守陽夏的劉邦，與韓信、彭越會師后，軍勢大振，迅速由防御轉入進攻，攻克固陵，擊敗鐘離昧。

項羽見韓信、彭越攻入陳地，兵鋒銳不可當，被迫放棄了在陳郡作戰(zhàn)的計劃，命楚將利幾繼續(xù)堅守陳縣，自己率軍南下，準備南渡淮河，到九江國故地去重整旗鼓。

陳下之戰(zhàn)形勢圖。紅箭頭為劉邦追擊路線，黑箭頭為彭越進軍路線，綠箭頭為韓信進軍路線，藍箭頭為項羽撤退路線。制圖|少史公

漢軍很快就包圍并攻克了陳縣，守將利幾投降。

決戰(zhàn)垓下

公元前203年冬十一月，丟失陳縣后的項羽，被迫向南撤退，準備退守淮南，休整軍隊。

然而正在此時，淮南地區(qū)的形勢正在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劉邦派將軍劉賈南渡淮河，包圍了淮南重鎮(zhèn)壽春（今安徽壽縣）。而壽春以南的六縣（今安徽六安），是原先英布九江國的都城，此時正由楚國大司馬周殷駐守。周殷聽到項羽敗退，壽春被圍的消息后，十分震驚。劉賈借助英布在淮南地區(qū)的威望，派出使者去誘降周殷，周殷接受招降，宣布反楚歸漢，并舉兵迎接英布回國。劉邦冊封英布為淮南王。

劉賈會合英布、周殷的軍隊，北渡淮河，攻占城父（今安徽亳州東南），不僅斷絕了項羽退守淮南的打算，而且大有會和各路聯(lián)軍，在陳郡聚殲楚軍之勢。

項羽得知淮南叛變，英布等率軍北上的消息后，修正了向南撤退的計劃，趁包圍圈尚未收網，迅速向東進軍，跳出重圍，到達泗水郡蘄縣（今安徽宿州以南）東南的垓下，停止了撤退，作決戰(zhàn)準備。

陳下之戰(zhàn)后，項羽東進垓下形勢圖。黃箭頭為英布、劉賈、周殷從淮南北上路線。制圖|少史公

秦末農民起義的第一把火就是在蘄縣東北不遠處的大澤鄉(xiāng)燒起來的，不過垓下距離蘄縣更遠，位于今天安徽省固鎮(zhèn)縣以東、靈璧縣東南、泗縣西南、五河縣西北。垓下往北100多公里，就是原先的楚都彭城；往南40公里左右，就是淮河。

垓下是淮北地區(qū)一片一望無際的原野。在項羽的軍事生涯中，大規(guī)模的野戰(zhàn)從來沒有輸過，無論是巨鹿之戰(zhàn)對陣秦軍，還是彭城之戰(zhàn)突襲劉邦，楚軍屢次以少勝多，從來所向無敵。因此，在這樣的平野決戰(zhàn)，是項羽最有把握、最熟悉的作戰(zhàn)方式。

據(jù)考證，當年的垓下古戰(zhàn)場就位于今安徽省靈璧縣韋集鎮(zhèn)垓下村一帶。

在垓下的原野上，楚軍的鎧甲在冬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項羽的戰(zhàn)旗在呼嘯的朔風中獵獵招展，兵士呼喊，戰(zhàn)馬嘶鳴。困窘多年的項羽終于一掃心中的陰霾，找回了久違的自信，這不正是他許久以來夢寐以求的決戰(zhàn)機會嗎？

自彭城之戰(zhàn)以來，劉邦一直避免與項羽決戰(zhàn)，而是用堅壁固守的方式消磨楚軍的銳氣，以側后襲擾的方式分散楚軍的精力，用斷絕糧道的方式打擊楚軍的士氣，通過收買離間的方式削弱楚軍內部的信任。使項羽一直疲于奔命，無法堂堂正正地在野外決戰(zhàn)。

江蘇宿遷項王故里景區(qū)的項羽雕像。

也正因為如此，盡管項羽如今失去了幾乎所有的盟友，淪喪了大部分國土，但是，漢軍也一直沒能撼動楚軍的元氣，當年跟隨項氏叔侄渡江北上的江東子弟兵依然健在，項羽最精銳的家底幾乎完好無損。七年來，這支紀律嚴明、進退有序的軍隊，在項羽的統(tǒng)帥下，縱橫天下，所向披靡。到達垓下之后，經過短暫的休整和補充，項羽手中仍握有十萬之眾，足以與漢軍一戰(zhàn)。

而漢軍方面，聚集各路聯(lián)軍，總共有60萬兵馬，其中韓信的30萬齊軍是主力。這60萬大軍，如果交由劉邦來指揮，說不定反而會變成混亂的劣勢，而在韓信手中，則是多多益善。

經由彭城和固陵的慘敗，使劉邦清醒地意識到，盡管自己對韓信有一千個顧慮、一萬個猜忌，但是這樣的大決戰(zhàn)，必須交由韓信來指揮。劉邦主動選擇退居二線，以便有時間來思考、部署戰(zhàn)后的事宜。

故宮南薰殿收藏的韓信畫像。

對于韓信來說，他一手打下了大半個天下，章邯、陳馀、田橫、龍且這樣的宿將、梟雄，都一一做了他的手下敗將，但是卻從來沒有跟項羽走過招，無疑是人生一大遺憾。如果他能擊敗這個曾經無視自己才華的前任領導，無疑會給自己的軍事生涯添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漢五年冬十二月，按照公歷來計算，應該是公元前202年年初。一場史詩般壯麗的大決戰(zhàn)，在垓下附近的淮北原野上拉開帷幕。戰(zhàn)爭的結果，將直接決定未來天下數(shù)百年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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