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嶠 ![]() 窗外赤日炎炎。久未整理的書柜略顯凌亂,有的隔層堆放著有關(guān)以前工作中的一些資料和文件,很少去翻動,已積滿一層薄灰。當(dāng)初整理進書柜的那一刻,覺得以后可能還會用得上才沒有丟棄,也或許因為留戀于這些記錄自己前半生記憶的印記免遭忘懷。但若干年后的 今天,再次翻開這些資料和文件,紙質(zhì)已顯陳舊且脆弱不堪,加上灰塵的沾染更覺得時間久遠?,F(xiàn)在,對于從事不同工作我來說,以后也不會再用,與其徒占著空間,不如騰出來堆放更有價值的物品。此時,緊閉門窗的書房里,只有空調(diào)的吹風(fēng)口發(fā)出呼呼聲和每張紙片在手中化為片片碎屑的撕拉聲,清脆刺耳,在不停地重復(fù)相同的撕紙動作中,手都覺得有點生疼。看著一大堆的碎紙,窗外雖然酷暑難耐,但心中的悲憫如陣陣?yán)滹L(fēng)襲來,吹散了夏日的燥熱,嗟嘆這些由歲月堆積起來的印記卻也因時間的流逝而消蝕,竟變得毫無價值。 難道人生中被碾壓過的每道歲月的轍痕都會因時間的遠去而變得了無痕跡?這堆廢紙屑,完成了它們最初的使命后,從今天開始將沉入時間的長河,或許,今后再也不被記起,甚至忘記它們曾經(jīng)在這個角落安靜地度過無數(shù)個春秋。 墻角一側(cè),堆放著一卷卷被裱成卷軸的書法和國畫作品。時間不長,但塵埃也撒滿每個卷軸的表面,用手輕輕拂去上面的浮塵,小心翼翼展開每個軸子,上面的墨跡仍是那么深沉,時間如沙漏,在不知不覺中紙面上的時間走得越來越遙遠,看著這些書畫作品是如此熟悉卻又夾雜著些許陌生。雖然當(dāng)時每個卷軸都是為了參加某個展覽而精心準(zhǔn)備,看來都很相似,卻蘊藏著一個個只有自己才讀得懂的故事。 打開作品的一瞬間,當(dāng)時創(chuàng)作時情緒的起伏,書寫或作畫過程的艱辛,完成作品后略帶喜悅后的落寞,就像3D 影像一般呈現(xiàn)在紙面上。每件作品雖然都不怎么完美,可在那時也是盡自己最大努力去嘗試,通過日復(fù)一日在紙面上不斷地馳騁和打磨,才留下這一幅幅階段 性的畫面。每參加一個展覽完成一幅作品,對自己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上的歷練和提高。 相遇書畫就是一種幸運,只要你愿意攜手,它就與你的生命一直同行。每天如約定一般在紙上相見,在紙面上的縱斂舒卷、墨氣淋漓可以得到心情無比的暢然。日復(fù)一日,相伴的時日長了,每日的相見竟變成了習(xí)慣性的依賴,偶有疏離,竟會滋生絲絲想念,似乎一天之中缺少了最重要的部分而覺得恍惚。記錄時間的生命和書畫長時間的融合,讓字畫中的每根線條漸漸也有了微妙的生命律動而變得鮮活起來。從學(xué)習(xí)書畫開始,積累了一幅幅具有自己生命價值的書畫作品,或許在別人眼里因稚嫩而不屑一顧,但對于自己卻是一種見證與肯定,可以清楚看到自己走過的每一個深深淺淺、歪歪扭扭的腳印。余秋雨說過“藝術(shù)修養(yǎng)是一種在審美范疇內(nèi)感悟生命的能力”,因此這些用時間造就的每個卷軸在維系著自己命脈的同時 也烙上了生命的印記,和缺乏靈性的那些資料文件也就有了質(zhì)的區(qū)別,無論時間如何推移,又怎會將其丟棄,輕易割舍。 把打開的軸子卷起后又歸放于原位,望著窗外烈日烘烤下直逼40℃的高溫天氣,去哪里都會熱得無處藏身,還不如在室內(nèi)寫字畫畫自覓清涼。一支毛筆、一缸清水、一碟墨汁相伴左右, 坐于案前便可以讓心安定下來而別無所求。無論是臨習(xí)碑帖還是描摹古畫都可以如穿越一般,在另個時空感受不同的文化內(nèi)質(zhì)。用時間的積累讓書畫將自己的生命維度包裹得更為堅實豐潤而有質(zhì)地。 桌上攤著臨摹沈周的作品《廬山高》,在半個多月的時停時續(xù)的描摹中即將完成?;叵氘?dāng)初第一次臨摹如此精細(xì)的大幅作品還是心存畏懼,從不知所措的打稿開始,不知第一塊石頭怎么落筆,更不知如何才是正確的皴法,怎樣才能表現(xiàn)樹木的蒼勁……這一系列內(nèi)心的彷 徨、迷茫、懷疑,在這張畫以蠶食速度由下往上慢慢推進而逐漸消退。當(dāng)技法在不斷的臨摹中變得越來越熟練和肯定時,竟然漸漸迷戀上臨摹古畫的感覺,聆聽著筆尖在宣紙上行走時輕重疾緩的沙沙聲,體味著線條在曲直、長短、粗細(xì)形式的變化中延伸出的不同的質(zhì)感。每 根游走的線條又蘊藏著豐富的墨色變化,細(xì)膩而有韻味,也讓我切實感受到“墨分五色”的微妙,以致忘記時間的存在,忘了夏日的炎熱。此時,又可拿起毛筆繼續(xù)在此畫的皴擦點染間徘徊,可以不停描摹在群山的巍峨與連綿之中,游走在草木的豐茂充盈里,讓秀逸空靈的瀑布,舒卷著綿長的呼吸垂掛于懸崖山澗,流走出淙淙山泉。此時恍若與古人一起置身崇山峻嶺,在清涼的山水之間徜徉而不愿折返。 ![]() 時間悠然地在筆端下不 緊不慢緩緩地流走,當(dāng)抬頭之時已近日落,多日來所有閑暇時間均被作此畫填滿,在一遍遍的修整中終于竣工。張掛于壁間遠觀,雖存在很多的缺陷和遺憾,但是能完成這么張工細(xì)的六尺大畫還是會難抑激動,以致喜形于色。輕輕將此畫取下卷 起置于墻角的書畫叢中,轉(zhuǎn)身瞥見被此畫占據(jù)多時的桌面除了筆、墨一如既往地駐守在一側(cè),已空無它物,心中竟莫名地產(chǎn)生一種被遺棄的失落與不舍之情。此畫的抽離與完結(jié),讓精神突然松懈,居然會有種心被掏空的感覺而不知所從。如果這幅山水畫能夠永無止境地畫下去,那就不會有現(xiàn)在這般茫然若失的情緒。心底思量,也許并不是因為舍不得這幅畫在臨摹完后被隨意擱置一旁的分離,而是在此臨摹過程中無法真正踏入山水古畫的精髓取其神韻而覺遺憾。如果古畫中豐富的內(nèi)蘊永遠都不能被體悟,浮游在表面的涂抹終究是缺少靈性而顯呆滯,那份繾綣飄渺的神秘承載著厚重的生命內(nèi)質(zhì),自然讓人神往而滋生出不斷探索之態(tài)?;蛟S, 只有在不斷地欣賞古畫、臨摹古畫和比照古畫中才能切身感受其中之玄奧。在不停的修煉中讀懂畫中所潛藏的能、妙、神、逸四者,在循序的薰染下“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真正融為已有時,才能隨心所欲“潑出滿紙云煙”吧? 四周夜色開始沉寂,月兒爬上樹梢,鳥兒陸續(xù)歸林,人們則急切地回到了溫暖的居所。萬物是如此真切,都懷有最原始最本能的歸屬感,心自然不例外。返身重新取出一張白宣鋪于案頭,再次尋找心靈的安放之所。 2017-1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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