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仔細端詳沈鼎雍的佛像印和刻磚藝術,不能不為他重新塑的形象所感染,一組組充滿世俗趣味的諸神形象和人物形象如飛天一般穿越時空,趕來與我們約會,分享藝術再現(xiàn)的歡愉與祥和。 漢磚,這里泛指漢畫像磚和畫像石,本是一種用于建筑與墓室的建筑材料。漢磚與今天常見的磚相比要大許多,我見過長一米有余,寬50厘米的空心磚,有古琴專家置琴于上,據(jù)說可以擴大音量,改善音色。漢畫像石則更為碩大,在徐州漢畫像石博物館里我看到最巨者足可抵一堂八扇屏風。無論磚或石,形制多樣、圖案精彩、主題豐富,深刻反映了漢代的社會風情和審美風格,是中國美術發(fā)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更是今人研究漢代社會、文化、農(nóng)業(yè)、軍事、建筑、風俗等方面的珍貴檔案。畫像磚與畫像石的拓片是歷代文士藏玩的品種之一,與碑拓一起被稱為“黑老虎”,饒有興味處在于經(jīng)時間之手不斷摩挲,它們的形體難免風化,顯出滄桑斑駁的歷史感。 魏像,這里泛指北魏以來的石刻佛像,從題材上考察,是比畫像磚、畫像石更為龐大的門類,也是影響更深遠、更廣博的藝術形式。雖然表現(xiàn)對象多為佛與菩薩,以及飛天與供養(yǎng)人等,但宗教的依據(jù)在人間,所以石刻造像也高度藝術化地反映了佛教興盛初期中國社會的各個方面與精神面貌。 漢畫像磚、畫像石以及北魏以來的石刻造像,與商周的青銅器、玉器、唐詩宋詞一樣,各領風騷數(shù)百年,是中國現(xiàn)當代藝術的源頭,更是我們永不荒蕪的精神家園。 隨著近現(xiàn)代考古發(fā)現(xiàn)的推進,中國知識分子對文化遺產(chǎn)重要性的認識也越來越清晰,特別是二十世紀初敦煌石窟的發(fā)現(xiàn),西方探險家與考古學家的研究成果,極大了刺激了中國文化人的文化反思與自覺。在魯迅的藝術收藏中,就有畫像磚、石的拓片,以及佛教造像等珍貴文物。近三十年來,隨著思想解放和文化環(huán)境的改善,希望從漢磚魏像中尋找藝術靈感和精神源泉的藝術家也不在少數(shù),他們將漢魏人物與神像置于藝術表現(xiàn)的中心地位,給予全新詮釋,賦予時代精神,不僅豐富了創(chuàng)作題材,更與全球化的文化浪潮相對接,體現(xiàn)了超越漢唐盛世的中國氣派和中國精神。沈鼎雍就是通過篆刻來完成這一追求的藝術家。 以前,篆刻家造佛像印,常被視作硯邊余墨的游戲之作,這也是宋元以來伴隨著佛教漸趨式微而文人墨客卻積極參與佛教美術創(chuàng)作的流緒余韻。及至今日的IT時代,宗教訴求大抵為純粹的審美過程所取代,對廟堂叢林而言并非遺憾,于藝壇來說則小心地滋養(yǎng)了一朵向陽怒放的艷麗黃花?;蛘邚拇蟮姆矫嬲f,也為敦煌、龍門、麥積山、云岡等佛像藝術的保護作出了微弱的呼應。于是,佛像印的創(chuàng)作,在今天越來越寬松的文化氛圍中也呈現(xiàn)出喜人的局面,沈兄鼎雍的佛像印創(chuàng)作在這些年之所以有很大收獲,首先得益于這種良好的環(huán)境。 沈鼎雍的佛像印,據(jù)我有限的藝術經(jīng)驗來考察,至少有三個特點。其一,體現(xiàn)了中國藝術家一貫的世俗趣味。沈鼎雍在方寸之間傳神地表現(xiàn)了菩薩的各種姿態(tài),或三曲而立,或交腳而坐,或半跏而坐,或施以含義豐富的手印,或坐青獅白象、或手持凈瓶蓮花等等,一點一滴,源遠流長,將中國民間版畫的思路體現(xiàn)在精心安排中。其二,構圖美觀,麗姿典雅。沈鼎雍根據(jù)印面的長短寬窄布置菩薩的身姿和趨向,并飾以菩提樹或須彌座。盡管受囿于印面之小,一維之象,難以表現(xiàn)曹衣出水的效果,卻也能通過衣紋和纓絡體現(xiàn)吳帶當風的動感,整個畫面空靈而活泛。其三,體現(xiàn)了民族化的追求。同樣是因為芥子之微的緣故,不能精細刻畫菩薩的寶相,但沈鼎雍卻把握住了中國佛像藝術的精髓,采取頭頂肉髻,飾以背光及面容的正側(cè)轉(zhuǎn)勢等手段以簡勝繁,以靜制動,并以妖嬈婀娜的身段來表現(xiàn)“菩薩如宮娃”的美學觀念。特別是觀音大士的立像,因為賦予鮮明的女性特征,在中國民眾中能夠獲得更大的認同。 除了佛像印創(chuàng)作,沈鼎雍還嘗試刻磚,并獲得令人欣喜的成功。這是他在篆刻的基礎上,直接從漢代畫像磚、畫像石汲取源頭活水,拓展藝術空間而作的努力。十年前,他購買了上百葉漢畫像石拓片觀摩學習,又從古玩市場或拆遷現(xiàn)場的殘墻斷垣中翻尋明清老宅的舊磚,開始了磚刻肖形的探索之路。漢畫像石線條粗獷、洗練而沉著,形態(tài)雄奇、敦厚而質(zhì)樸,既給人心靈上以震撼,又讓人悅目而怡情。而磚刻肖形,卻能起到類似畫像石的感觀效果,與畫像石比較,它體形雖小,然卻能賞玩于股掌之中,亦情亦意,亦趣亦味。再說,磚刻作品同樣會透出古樸、靜穆、渾厚的氣象,再現(xiàn)一種原始質(zhì)樸、且具滄桑味兒的視覺沖擊力和藝術美感。 要在盈掌磚面上表現(xiàn)飛動之勢的形象,必須以高度的概括、略微的夸張對形象作簡約的表達,以增強姿態(tài)靈動感和形象的神秘感,突其神似,凸其靈性。這一點沈鼎雍是胸有成竹的,但進一步而言,他對磚型(圖像載體)的處理也依照老磚的形勢而精心發(fā)揮,任其殘缺,隨其凹陷,自然為之。故而沈鼎雍的刻磚,能夠?qū)崿F(xiàn)內(nèi)容與磚質(zhì)的有機統(tǒng)一,形象生動,布局妥帖,古意盎然,韻味無窮,有一種天趣蘊含在其中。 沈鼎雍自己也有如下經(jīng)驗之談:“在磚刻的形象上應把握在"巧拙"之間,體現(xiàn)"巧"而不媚,追求"拙"而不狂;在形式上既要有古樸渾厚、渾穆莊重的特點,又要有靈動秀潤、情形交融之感,因此,在構圖上更要講究實中有虛,燥潤相參,剛?cè)岵?,厚重而不板滯,刀法上與篆刻用刀類似,但運用上更趨靈活,講究穩(wěn)、準、狠,以凸出古拙渾樸為主,這樣才能在尺寸天地中刻畫出形象的奇姿異態(tài)、神情魅影,才能使意境顯得濃郁空靈,真氣彌漫?!?/p> 任何一門藝術,只要作者專心專研、真誠地去創(chuàng)作,甚至不惜支付心血與生命,都會顯現(xiàn)其作品的藝術價值與審美情趣的。沈鼎雍的創(chuàng)作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仔細端詳沈鼎雍的佛像印和刻磚藝術,不能不為他重新塑的形象所感染,一組組充滿世俗趣味的諸神形象和人物形象如飛天一般穿越時空,趕來與我們約會,分享藝術再現(xiàn)的歡愉與祥和。沈鼎雍不憚以芥子之微,引導人們馳騁于須彌之境,從而獲得無所羈絆的自由想象。若能從佛國凈土、極樂世界中感懷慈悲之心,沐浴覺悟之光,就更加心曠神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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